傅徵雙唇緊抿，一言不發(fā)地瞪著謝懸。

    謝懸一笑，他貼近傅徵耳側(cè)，低聲道：“孟伯宇當(dāng)然不可能告訴你，因?yàn)樗膊恢廊巳チ四睦?，但是我知道。而且，我不僅知道，我還能把他帶回來送給你。只不過，你要是自絕于我面前，那祁二郎就只能給你陪葬了。”

    “謝青極！”傅徵憤然。

    “不要生氣，生氣傷身。”謝懸親了親毫無反抗之力的傅徵，“跟我回京，我可以考慮著手重查祁家的案子?！?/br>
    傅徵闔上了眼睛，許久沒說話。

    謝懸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略有些濕潤的眼角，聲音如春風(fēng)化雨：“阿徵，你知道的，我可看不得你傷心?！?/br>
    皇帝回京的日子定在了六月二十三，這一日，本是祁禛之說好，要陪傅徵去西關(guān)護(hù)國長恩寺的那一日。

    遠(yuǎn)在哨城的祁禛之早已忘記自己隨口說出的諾言，徒留傅徵站在總?cè)?，往西看了一眼?/br>
    “想什么呢？”謝懸走到他身后，和聲問道。

    傅徵不答，矮身鉆進(jìn)馬車。

    謝懸出行的派頭不大，但這馬車著實(shí)奢華。里外鋪著厚厚的絨毛毯，榻旁放了一個(gè)四角圓桌小幾，小幾上擺著各色果脯糕點(diǎn)和一臺香煙裊裊的小爐。

    傅徵掃了一眼，靜靜地坐到了一邊。

    謝懸緊跟著他也上了馬車。

    “陛下千金之軀，要和我乘一輛嗎？”傅徵淡淡道。

    謝懸笑著攬過傅徵：“你不愿意？”

    “臣寧愿下去騎馬。”傅徵面無表情地回道。

    謝懸佯裝失望：“若是不能和你共乘一輛車，那我這一路都靜不下心。”

    傅徵對謝懸的甜言蜜語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四象大營外跪送皇帝起駕將士們，無聲地嘆了口氣。

    孟寰也在其中，他低著頭，眼睛盯著腳下。

    在知道鐘老夫人執(zhí)意要隨傅徵進(jìn)京后，孟寰和她大吵了一架。

    但鐘老夫人一生都極有主見，不論是自己的親兒子，還是傅徵本人，都改變不了她的想法。

    于是，年逾六十的老婦收拾好行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天觜。臨走前，連看孟寰一眼都沒有——就好像，她從沒生過這個(gè)兒子一般。

    跟著傅徵一起走的，還有終于可以重回太醫(yī)院的前院首江誼，和高升京畿三衛(wèi)左將軍的聞簡，以及被吳忠歸一紙書信召回家的吳琮。

    他們?nèi)蓑T著馬，跟在浩浩蕩蕩的御駕后，往南而去。

    邊塞日暮西沉，仲夏的太陽將遼原映照得宛如一片沸騰火海。

    哨城下，隨著春風(fēng)而來的野花敗了又開，開了又?jǐn)?，在蔫黃的枝頭留下了一盞如紙燈籠似的枯萎的花芯。

    跟在祁禛之身邊的白銀忽然仰起頭，看著赤澄澄的天聳了聳鼻尖：“二哥，我好像聞見了一股血腥味?！?/br>
    “血腥味？”祁禛之也聳了聳鼻尖，“我怎么沒聞見呢？”

    白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鼻子靈，以前在通天山時(shí)，虎無雙還叫我當(dāng)過香引子呢?！?/br>
    香引子，說白了就是聞香的狗，也只有白銀這伺候一個(gè)愛一個(gè)的人會當(dāng)成天大的恩賜。

    祁禛之拍了一把他的后腦勺：“什么丟人的事也往外說，以后不許提虎無雙那個(gè)大yin賊了?！?/br>
    白銀點(diǎn)頭如搗蒜：“不提了，再也不提了?！?/br>
    祁禛之掃了他一眼：“說說，那血腥味從哪個(gè)位置來？”

    “東南角！”白銀立刻叫道。

    兩人此時(shí)正站在哨城外官道下的一處小驛旁。

    這小驛老板娘復(fù)姓烏孫，人稱烏孫姑，是個(gè)胡興混血，自己長了一副好面孔，也愛看好面孔，見了祁禛之便走不動(dòng)道，熱情洋溢地把人留在站子里足足三天不收銀錢。

    這老板娘養(yǎng)了一只皮毛溜光水滑的玳瑁，喂得比后院的豬還要壯出三圈。在祁禛之來的第一天，就抓花了白銀的臉。

    看似一派和諧的好景象，誰知等住到第四天，祁禛之突然發(fā)現(xiàn)，這小驛原來是個(gè)黑店，老板娘烏孫姑日日在后廚剃人骨rou包包子，刮人骨血燉高湯。

    不過住都住了，想必烏孫姑也舍不得吃掉長相如此漂亮的祁二郎。

    只是白銀嚇得要命，生怕那美艷的吃人女鬼半夜摸進(jìn)房中把自己煮了。

    因此，當(dāng)祁禛之聽白銀說聞到了血腥味，第一反應(yīng)竟是烏孫姑出門沒擦干凈手。

    “絕不是后廚里傳來的?！卑足y小聲說。

    祁禛之無奈，他又使勁嗅了嗅，還是沒聞出哪里有血腥味。

    而就在這時(shí)，林子那頭忽地響起一聲嘯叫，緊接著，數(shù)只紅雕從城墻一角掠過，掀起了一股撲鼻的腥臭。

    祁禛之一悚，拉過白銀，飛快一閃，藏入林中。

    白銀怯怯道：“二哥，我沒聞錯(cuò)吧。”

    祁禛之沉聲答：“先別說話，是馭獸營。”

    白銀抽了口涼氣，在通天山時(shí)，他是真真切切差點(diǎn)被馭獸營養(yǎng)的狼一口咬死，眼下再聽這三個(gè)字，只覺毛骨悚然。

    祁禛之在哨城外多日，早已摸清了這里的一切。

    城防形同虛設(shè)，但來往須得要胡漠人的通關(guān)文牒，興民是無法隨隨便便入城的。因此，在城外的馬集上，倒賣文牒的黑商數(shù)不勝數(shù)。

    祁禛之也試著買過一、兩個(gè)，但也只能過得去哨城第一道關(guān)，若想入主城，只有那造假的文牒怕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