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徵知道，他是畢月烏的人。

    這個把守著天奎的騎督，曾親眼目睹了三年前離開時意氣風發(fā)的傅將軍，在回來時滿面病容。他做過二十四府府兵，進過四象營任參謀，也高升至一天關要塞之主，他本是個對謝氏王朝忠心不二的老將，如今，卻也忍不住生了二心。

    “趙騎督，”傅徵收回打量的目光，“情況如何？”

    趙文武沉聲回答：“偷襲要塞的北衛(wèi)殘部人數不多，約莫三千左右，但是進攻手法奇詭，進攻方位不定。一個時辰前，一股差不多有五百人的騎兵沖進了天奎一側的官道，村鎮(zhèn)亭長來報，他們洗劫了軍戶和佃農家中的余糧與金銀，沒有傷及平民百姓的性命?！?/br>
    “果真，”傅徵一點頭，“就是虎無雙?！?/br>
    “屬下的斥候回報時，我起初并不相信，但在看到這樣的情形，也不得不相信。”趙文武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屬下聽聞，在那通天山上，虎無雙被胡漠‘鬼將軍’賀蘭鐵錚捉去了，這是真的嗎？”

    “真的?！备滇缁卮稹?/br>
    趙文武吃了一驚：“那如今……”

    “如今不要輕舉妄動，我們誰也無法判斷，外面有沒有渾水摸魚的胡漠人。所以，先等四象營來了再說?！备滇绲?。

    趙文武隱隱后怕，就在方才，他差點下令要塞出兵。

    “將軍，”趙文武忍不住發(fā)問，“若是那虎無雙背后的人真是賀蘭鐵錚，他眼下偷襲天奎，又是為何？”

    傅徵眉頭越蹙越深，他半晌沒說話，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口道：“恐怕，有一場大戰(zhàn)要來了?！?/br>
    老拔奴死了將近半年，如今的胡漠新拔奴，二王子攣鞮遲已穩(wěn)坐王庭，跟在他身邊，正是當初怒河谷一戰(zhàn)時，和四象營糾纏不清的賀蘭鐵錚。

    北塞已安穩(wěn)了十年，傅徵曾說，胡漠與大興之間，必有一戰(zhàn)。

    而這一戰(zhàn)，已近在眼前。

    虎無雙是不是賀蘭鐵錚的先遣兵還未可知，但邊關風云變幻轉瞬，或許明日、后日、大后日，胡漠人的鐵騎就會以壓城之勢逼近。

    這也是傅徵絲毫不敢輕敵，執(zhí)意要等四象營的原因。

    只是，天奎還未等來孟寰的大軍，首先等來了一個不詳的消息。

    剛剛離開要塞不到四天的敦王失蹤了。

    “在哪里失蹤的？”趙文武快步走進講武堂，拿過親兵送上的戰(zhàn)報，一目十行看完，“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十八里盤外，昨晚，一伙殘兵從那里經過，敦王和御史大夫的車駕被劫，至今……下落不明?！庇H兵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敦王是什么人？敦王可是當今皇帝的長子。

    且不論謝懸在不在意自己這個便宜大兒，就說他是皇親國戚這一條，就足以讓負責護送的天奎各位人頭點地。

    趙文武出了一身冷汗，他站在一眾要塞都尉之間，六神無主。

    這時，一個身著灰袍，看上去有些瘦弱的男人上前，從他哆嗦的手中抽走了戰(zhàn)報：“十八里盤？”

    親兵和都尉們看了他一眼，瞬間神色大變，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傅將軍?！?/br>
    傅徵放下戰(zhàn)報：“都起來。”

    都尉們噤若寒蟬，立在一旁低著頭。

    “四天，從天奎到十八里盤恰好需要四天，這場偷襲，是巧合，還是故意而為？”傅徵緩聲問道。

    趙文武愣了愣：“故意而為？將軍，您的意思是……”

    “二十四府和四象營中有家賊，”傅徵瞥了趙文武一眼，隨后視線從在場的每一個人臉上掃過，“如果不是巧合，那么泄露敦王行蹤的，可是要塞中人？”

    如此會掀起軒然大波的話，就這么被傅徵輕飄飄地說出了口。

    四下將士們大驚，紛紛跪下發(fā)起毒誓。

    傅徵笑了一下：“諸位不要恐慌，我的意思是，你們有沒有把敦王的行程告知什么外人。若是有，但說無妨。”

    趙文武心跳如雷，他仔細回想了一番，上前道：“將軍，敦王的行程自然是要告知驛舍與下一個要塞的，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如何？”傅徵問道。

    “除此之外，七天前，敦王殿下還在要塞時，孟少帥曾來信問過一些瑣事。屬下，屬下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壁w文武謹慎措辭道。

    傅徵微微一怔：“孟少帥？他問了什么瑣事？”

    “就是要塞防務，士兵cao練之類的瑣事，還督促屬下要隔一段時間，整肅一次軍紀?！壁w文武回答。

    傅徵一皺眉，他點點頭，應道：“這也正常，如此看來，泄露敦王行蹤的，或許不是要塞中人。諸位辛苦了，去堡壘上督戰(zhàn)吧，我還有些話要和趙騎督講?！?/br>
    其余人依次離開，趙文武覷著傅徵的臉色，小心翼翼問道：“將軍，您有什么話要對屬下說？”

    “誰領你進的畢月烏？”傅徵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

    趙文武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將軍，這，這……”

    “滾起來?！备滇鐒C聲道。

    趙文武默不作聲地起身：“將軍，屬下這么做，也是為了……”

    啪！傅徵一把拽下兵器架上的馬鞭，狠狠抽在了趙文武的胸前，趙文武一動不動，卻紅了眼眶。

    傅徵氣得微喘，他指著趙文武道：“是不是傅子茂？你過去是他手下的參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