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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我把明月畫心頭在線閱讀 - 第43章

第43章

    “那個,”祁禛之捏著酒壺,手足無措,“其實,其實,其實我……”

    傅徵不理他“其實”,只拿過酒壺,有些失望晃了晃壺身:“你怎么都給我喝干凈了?”

    祁禛之尷尬地看著他。

    “算了?!备滇鐡u搖頭,拎著酒壺要往假山石上走。

    “哎,”祁禛之一把拉住了他,“我有話問你。”

    傅徵站定轉身,認真地看向祁二郎。

    祁禛之吐出一口白氣:“你跟老楚……很熟嗎?”

    傅徵想了想,回答:“不算熟?!?/br>
    “他救過你的命?”祁禛之又問。

    “救過?!备滇绐q豫了一下,沒否認。

    “既然……既然你們也算有過命的交情,為什么老楚他,他告訴我,讓我離你遠些?”這話祁禛之已在心里存了一天多,他實在忍不住,想要一吐而快,“老楚還說,你害死過很多人,我阿姐卻從沒這樣說過,所以我可以不信老楚,但是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人?!?/br>
    傅徵原本發(fā)燙的思緒漸漸涼了下來,他立在風口,久久未言。就在祁禛之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時,傅徵開口了,他說:“其實楚護院沒說錯,我確實害死過很多人。”

    祁禛之呼吸一緊。

    “至于我到底是什么人……”傅徵隨和一笑,“我記得,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br>
    “你……”祁禛之欲言又止。

    傅徵再一次看向小院中那座蕭索的假山石:“在暖閣交房,杭七偷偷存了一壇酒,你去再打一壺來?!?/br>
    祁禛之接過酒壺,遲疑了一下,還是轉身離開了。

    假山石后走出了一個人。

    “你為什么沒走?”陰影中的人模糊不清,但傅徵卻好似知道他是誰。

    沒戴眼罩,腰間依舊掛著那把豁口長刀的楚天鷹壓著步子走出,他目光沉沉地盯著傅徵,一手握上了長刀刀柄。

    “你是來殺我的。”傅徵平靜道。

    “你不該殺嗎?”楚天鷹反問。

    傅徵竟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br>
    楚天鷹冷笑一聲:“傅將軍啊,你真是可憐?!?/br>
    傅徵慢吞吞地走到了楚天鷹身前:“我想,你下一句必是‘你也真是可恨’,畢竟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br>
    楚天鷹的目光微微一凜,不由后退了一步。

    “你應當感謝那位白護院,若不是他,你進不了這座小院。”傅徵笑容溫和,“那小子不慎把杭六杭七布下的千金線陣給拆了,你知道什么是千金線陣嗎?”

    楚天鷹握著刀的手一緊:“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br>
    傅徵輕嘆了一聲:“千金線陣就是一種無影暗器,當初在察拉爾鹽湖,老六老七就是用千金線陣攔下了追捕我的胡漠人,好讓我有一線生機回到四象營,率兵來營救你們?!?/br>
    楚天鷹抖了抖,臉上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傅徵依舊笑容溫和:“老六老七進四象營的時間晚,他們不認得你,可我認得,你來這宅子的第一天,我就認出你了。因為,當初我在孟老帥帳下第一次闖禍挨了軍棍,就是你為我上的藥,對不對?”

    楚天鷹沒說話,呼吸急促了起來。

    “你當時跟我說,白烏藤能刺激人的精神,讓人疼痛中保持清醒。為了扛過三十軍棍,我在嘴里含了三根白烏藤?!备滇珙D了頓,“所以,我至今都記得,那草藥是什么味道?!?/br>
    楚天鷹有些艱澀地開了口,他問:“為什么?”

    傅徵無聲一嘆:“我有將近三年沒見過故人了,看到楚軍醫(yī)覺得蠻親切,只是沒想到,楚軍醫(yī)居然是來殺我的。”

    楚天鷹凜聲道:“那你可知我為什么要殺你嗎?”

    傅徵眼光微閃:“因為你兒子吧,我記得,在我回京的那一年,他剛滿十九,被孟伯宇收入帳中,做了親兵。”

    楚天鷹萬萬沒料到,傅徵居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記得。而自己在這小院里暗中所做的一切,在他面前都遁做無形。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飲冰峽一戰(zhàn)……死傷慘重,你兒子想必也,也留在了那片峽谷中。”傅徵呼出一口寒氣,覺得腿站得有些發(fā)麻,“當時我在京梁,無知無覺,直到四象營的白幡掛滿了七七四十九天,我才從宮闈閑話中聽來只言片語?!?/br>
    “你想說,你是被冤枉的,你不該殺?!背禚椊拥馈?/br>
    “我該不該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輕易下斷論,飲冰峽一戰(zhàn)與我無關呢?”傅徵抬了抬嘴角,溫和的笑容變得有些凄然,“只是……你的兒子,也算是我的同袍弟兄,他死了,你來找我尋仇,可我又能找誰尋仇呢?”

    楚天鷹狠狠一顫,眼尾染上了紅絲。

    他突然覺得荒謬,不光是自己荒謬,整個四象營都無比荒謬。

    唯一看過那紙蓋著柱國將軍印戰(zhàn)令的幾人要么死在了飲冰峽,要么心照不宣地瞞下此事,讓那傅徵繼續(xù)做四象營將士們心里的定海神針,做大興百姓心里的“鎮(zhèn)國神槍”。

    除了自己。

    他本已告老還鄉(xiāng),可卻冒著九月大雪,鉆進那終年北風怒號的飲冰峽中尋找獨子尸身。他什么都沒找到,只找到了厚厚大雪下干涸的血跡,和無數(shù)殘槍碎劍、殘肢斷軀。

    因而他也做不到把恨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