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rèn)識這個精靈。煙霧中，響起溫和而低沉的男聲。

    他指的是極夜。

    卡戎問：你是誰?

    我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男聲說，在我想起名字之前，你可以以任何方式稱呼我，我都允許。

    這種說話方式，讓卡戎心里一緊。

    二十多歲的時候，她見過具有這種氣質(zhì)的生物。她參加儀式，在冬天的夜晚走入樹籬村山頂?shù)氖^房子，走進(jìn)了一座她至今都很難概括其特征的迷宮。在迷宮里，她遇到過一個自稱不記得名字的聲音。

    那是一位知曉者，是世世代代與樹籬村同在的古老生命。

    那么現(xiàn)在這個煙霧中的人

    卡戎忽然想起了在樹籬村學(xué)到的知識：

    普通精靈圈自帶的淺灘會呈現(xiàn)出純粹的自然風(fēng)貌，比如森林、戈壁、海濱等樣貌。環(huán)境荒僻原始，無人工物品，無修造痕跡。

    如果是知曉者使用過的淺灘，自然風(fēng)景中就會出現(xiàn)少量的人工痕跡。比如草地或森林里鋪有小路，山地上出現(xiàn)臺階，暗處出現(xiàn)篝火等等。

    這處淺灘是最常見的森林與草地風(fēng)貌，其中很多區(qū)域的植被有焚燒痕跡，過火區(qū)域的邊界清晰分明。

    這不是野火自生自滅，而是人為焚燒造成的。

    卡戎無奈地自我反?。何业呐袛嗄芰φ媸窍陆档锰珔柡α耍趺船F(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一進(jìn)來就留意到的

    霧中人又說話了：你的身體受損嚴(yán)重，如果我能好好看清你的身與心，我就可以治好你。

    聽到這話，卡戎能確定了，這就是個知曉者。

    當(dāng)然，不是樹籬村的那位。

    家居廣場人員失蹤事件之后，互助會的正式成員們討論過了，確實又出現(xiàn)了一個知曉者?？峙戮褪悄壳斑@一位。

    卡戎已經(jīng)很久沒產(chǎn)生過恐懼情緒了。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胸口越來越悶，猶如承受著巨石的重壓。

    她一時搞不清，到底是因為受傷太重產(chǎn)生了瀕死感，還是僅僅因為害怕

    讓我治療你吧。霧中人說。

    卡戎深吸了口氣，說：不需要。不要治療我。

    不需要你支付非常高昂的代價，也不會讓你感到痛苦。

    我不痛苦。

    即使如此，你顯然需要治療。

    不要!卡戎重復(fù)著。

    因為她知道，樹籬村互助會的人也都知道：知曉者與普通精靈截然不同。

    與精靈交易的時候，你可以和它可以探討一下公平，甚至你可以耍賴;但如果與知曉者發(fā)生交易，交易的規(guī)則就完全掌握在知曉者手中。

    所以一定要留意知曉者的用詞，謹(jǐn)慎對其表達(dá)同意，避免一時大意接受交易。

    其實樹籬村的知曉者也是這樣的。她不會事先擺出條件，不會把魔法與代價清楚地羅列出來問你同不同意，她會先讓你同意，然后按她自己的理解讓你承受代價。

    不過樹籬村的知曉者還算溫和，不會咄咄逼人。如果人類方態(tài)度搖擺，或者表現(xiàn)出太明顯的恐懼情緒，她就認(rèn)為你不同意交易，易物儀式就會失敗。

    霧中人低低嘆息，說：我不想放任你的生命流逝。你有親人嗎?母親，或者子女?他們都是人類吧?他們應(yīng)該都在等你回家團(tuán)聚。如果你在這里死亡，你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卡戎暗忖著：好家伙，我已經(jīng)到瀕臨死亡的地步了嗎

    她仍然說：我不需要你幫助。

    霧中人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緩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近了過來：既然不需要我的幫助，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么我懂了。你的生命毫無價值，對嗎?難道你不思念親人，也不被他們所思念嗎?我懂了。

    煙霧中的右手移動了起來，比雙腳更快地接近著卡戎。

    掌心向上，手掌微微傾斜，手指松弛。不是攻擊或抓取的姿態(tài)，更像是邀請的手勢。

    既然如此，就由我接收你的身軀吧。你已經(jīng)超過了我所需求的年齡，性別也不符合預(yù)期，但你有著如此頑強(qiáng)的生命力，這幅軀體必有過人之處。

    卡戎雙手觸摸跨側(cè)，習(xí)慣性地想去拔刀。但她的刀不在手邊，即使在，刀也已經(jīng)崩裂損壞，不能作戰(zhàn)了

    不對，最根本的問題不是刀，而是我本人卡戎自嘲地笑了笑。

    都站不起來了，還想什么拔刀啊

    卡戎問：你接收了很多人的身體嗎?就是現(xiàn)在你要做的事

    是的。霧中人回答。

    為什么?

    霧中人說：因為他們并不愿回到親友身邊，他們不被人所愛，也不愛別人。

    不是問他們?yōu)槭裁磥磉@里，是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想要什么?卡戎問，你接收這么多人的身體，為什么?

    因為我沒有身體。

    你倒誠實卡戎說：我懂了你是虛體完全的虛體生物。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