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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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樊教習,樊教習一撫胡子,結(jié)果撫下來一把冰渣。 他失笑了一下,然后才道:“聽你趙先生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個時節(jié)進京的人不少,尤其這次科舉錄取的舉子尤其多,走水路過來的也多。 書院一行雇了五六輛馬車,坐人、放行李都十分寬松。 而跟他們一樣雇了在碼頭攬客的馬車、冒著大雪進城的還有十幾輛。 陳松意想到,厲王先帶了楊副將回京,真正的大部隊還在路上,他回來沒有驚動皇宮里的人,應當也是坐這樣的馬車一起走。 風從車窗的縫隙呼呼地吹進來,被厚重的簾子擋住。 他們這輛馬車里三個人,一個在京城長大,一個曾經(jīng)在京城做官,還有一個幾十年前也曾經(jīng)進京趕考,所以對京師并不好奇,能夠安穩(wěn)地待在馬車里,等著抵達目的地。 可其他馬車上的人卻不是這樣。 哪怕是家離京城最近,從小就去過不少地方的冀東流,也沒有真正來過京師。 因此,哪怕外頭狂風呼嘯,夾著鵝毛大雪,能見度不高,他們還是忍不住掀開了簾子,打開一點車窗,忍受著刀割一般的寒風,也想看一看京城。 在城外的時候,陳寄羽只覺得眼中所見,完全不似京城該有的繁華。 大雪冰封,將一切都變成了黑白二色。 沿路除了堆滿積雪的樹,就只有低矮的棚戶,黑色的煙從棚戶的煙囪里冒出來,侵染了白雪,構(gòu)成了這片天地的過渡色。 進城的人很多,但穿得好的很少,全都神情灰暗,衣著也灰暗。 這樣的景象叫車上的人看了片刻之后,連原本順利抵達京城的興奮心情都消退了很多。 與陳寄羽、紀東流坐在一輛馬車的兩人關(guān)上了窗,放下簾子,滿臉失望地道:“這京城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陳寄羽也這么覺得,不過meimei說過,冬日的外城就是這樣的。 他溫聲道:“現(xiàn)在還在城外,等進了城就不一樣了?!?/br> 果然,等通過了高大巍峨的城墻下打開的城門,進入城中,里面就是一個符合他們想象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趙山長沒有帶他們?nèi)プ】蜅?,也沒有帶他們?nèi)プ庠鹤印?/br> 他帶著這些江南籍的舉子,徑直去往了江南會館。 第169章 江南會館是江南商會所創(chuàng)辦的。 同其他省的會館一樣,坐落在京城的東南區(qū),由各大商號輪流坐堂。 因為往來入住的人非富即貴,在這樣的大會館住宿,費用往往是住在其他地方的數(shù)倍,而且還有入住門檻。 以陳松意對趙山長的認知,他并不貪圖享受,從來只選對的,而不選貴的。 所以當發(fā)現(xiàn)馬車停在這里的時候,少女臉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趙山長卻示意:“到了,下去吧。” 下了馬車,陳松意站在江南會館氣派的大門外,伸手扶了兩位先生下來。 聽見其他馬車上的人也都下來了,發(fā)出意外的聲音,她不由得思忖起趙山長為何會選擇這里。 在臺階下站定,趙山長看著門邊上的江南會館四個大字,捋著短須輕輕地笑了笑,然后看向從馬車上下來的學生們。 等人都下來了,站齊了,他才說道:“走吧,進去?!?/br> 全都是第一次來京城、住會館的舉子各自露出稀奇神色,留下書童跟長隨負責搬運行李,自己跟著師長進了會館。 一入前廳大堂,里面一股暖風頓時撲面而來。 這樣驟然一冷一熱,要是沒有方才在馬車里灌下的那碗姜湯打底,他們可就要受不住了。 恢宏大氣的會館里,跟外面的冰天雪地完全是兩個世界。 這種天氣,會館大堂還擺放著一盆盆盛開的秋菊。 菊花的花瓣在宜人的溫度下開放舒展,璀璨的金黃色奪人眼球。 哪怕是陳松意在經(jīng)過的時候,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果然是江南商會啊?!彼犚娕赃呑咧囊蝗诉駠u道,“真是財大氣,先生怎么會選擇帶我們來這里住?” 倒不是說他們不配,只是在他們的預期里,比起享受,師長大概更想磨練他們。 別說是租院子住,甚至可能把他們送到城外的大相國寺里去,忍一忍苦寒,耐一耐寂寞。 這個時段,會館沒有什么業(yè)務,正是清靜的時候。 今日坐堂的陸掌柜是個黃臉中年人。 看到書院一行從外面進來,他短而濃的眉毛立刻一挑。 目光將每一個人都掃了一遍,最后才落在了帶隊的趙山長身上。 能在這里坐堂的掌柜目光都很毒辣,他一下就看出,不光是帶隊的趙山長,就是他身后這些初來乍到京城,用厚棉衣把自己裹成球的年輕人也多有不俗。 盡管這一行看上去跟會館的準入標準還有一段距離,可人家既然來了,就必有讓他們放松標準的底氣,陸掌柜想著,偏黃的臉上掛起了笑容。 他站起了身,拱手道:“在下姓陸,是這里的坐堂掌柜,不知先生一行來會館有什么需要?” “陸掌柜?!壁w山長也同他回了禮。 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上柜臺,“這是周副會長的親筆信,我們的來意,掌柜看完這封信就知道?!?/br> 陸掌柜眼中閃過微微的驚色。 江南商會有一正兩副三名會長,趙山長所說的周副會長自然就是其中一位了。 當看到趙山長拿出信,陳松意心道難怪。 難怪說等到了地方就知道,不用去看院子,原來他走一步算三步,早在出發(fā)之前就已經(jīng)安排好到了京城該住在哪里。 陸掌柜打開周副會長寫的信,迅速地看過抬頭跟印鑒。 他確認了,無論是筆跡也好,印鑒也好,都是周副會長親筆無疑。 等確認之后,他才看起了信。 看了兩行,他就忍不住抬頭,飛快地看了這十幾人一眼。 嚯,這十來個竟都是今科舉子,而且全都是這位趙山長所授。 其中還有個兩省解元,也不知道是哪一個。 信寫得不長,他低頭很快看完,知道了人家副山長選擇江南會館的緣由。 見到這并不叫他們?yōu)殡y,反而是他們的專長,陸掌柜于是在心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陳松意見他折好信,重新遞回給趙山長。 等再次開口的時候,陸掌柜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變得親近了許多: “原來是滄麓書院的趙山長跟一群高足,周會長的意思我明白了。我這就命人去收拾兩個院子,讓兩位先生跟諸位公子安頓。接下來這段時間,山長在京中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br> “哈哈哈?!壁w山長笑了起來,把信收回袖中,“多謝陸掌柜?!?/br> “請?!标懻乒駟玖巳藖斫o他們引路,目送他們離開。 等人走得看不見了,他才坐回柜臺后,想著周會長的那封信,忍不住感慨,“這位趙山長是真的有能耐,做他的學生,有他牽橋鋪路,何愁考不上?” 周副會長的兩個兒子正是該入學的年紀,也想走仕途。 能用江南會館的一些資源就得到趙山長的人情,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這才是真正不虧的買賣。 …… 入住會館,休息了一日,趙山長便開始了一番令人眼花繚亂的cao作。 他借用了江南會館的信息網(wǎng),將一條條消息搜集到院中。 然后,又通過江南會館的渠道,把制定好的計劃一件件地安排下去。 江南會館提供的資源豐富,獲取信息的渠道多,辦事的人也多。 他們來到京城才兩天,趙山長就已經(jīng)把這幾個月京城發(fā)生的事都摸透了。 作為離他最近的人,陳松意看得清楚。 科舉這場戰(zhàn)爭,從他們踏入京城這一刻開始就打響了。 科舉牽涉到南北之爭、門閥之爭、書院之爭、派系之爭…… 每一步都可能影響會試的名次跟結(jié)果。 在春闈正式開始前,要如何cao作、如何投卷、如何揚名,都是需要好好策劃的事。 這里面諸多門道,哪怕是活了三世,擁有前瞻性的視野、知曉許多未來的陳松意,也不能說自己看明白了。 對陳家村、對陳橋縣來說,陳寄羽這個解元可能很了不起,可在京城里多得是解元。 而且再往上,還有更加耀眼的前三甲,狀元榜眼探花,盡在翰林清貴。 哪怕他們是從江南貢院里廝殺出來,來了京城也要低頭。 “搶占先機十分重要?!壁w山長一邊安排,一邊教她,“來得晚了連冷灶都燒不了?!?/br> 陳松意受教,她本以為他們來得算早了,可沒想到在他們抵達之前,京中就已經(jīng)有許多人開始布局,四處行卷,宣揚才名,希望能在會試之前就讓自己的名字上達天聽。 在他們面前,她所做的把兄長的名字放在錦囊中、在付大人面前掛上號不過是小兒科。 而這些舉子為揚名所為,在趙山長眼中,也是小兒科。 等到他的布置真正開展,陳松意才領(lǐng)悟到他選擇落腳江南會館的智慧。 這樣大的攤子要鋪展開,沒有一個龐大的網(wǎng)系在背后是不可能的。 對從江南帶來的十一個學生,外加一個林夫子的得意門生,還有在濟州城遇到的紀東流,趙山長全都沒有厚此薄彼。 一路上,他都跟樊教習一直在討論。 依照他們各自的專長特質(zhì),量身制定了揚名之策。 “像你兄長,雖然基礎扎實,文章做得言之有物,但在才名跟詩名上卻不見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