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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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其他事情她改變得再多,聚集再多人,沒有了他,那這番籌謀也就沒有了意義。 銅錢跌落,她沒有再選擇方才那樣起卦。 去問厲王的命數(shù),結(jié)果只會是再陷入那片白霧中。 白霧神奇,身在其中可以看破過去未來,但卻極其消耗心力。 而且白霧迷茫不可控,她看不到細節(jié),也就捕捉不到轉(zhuǎn)機。 現(xiàn)在,她只能一點點去推演。 秋雨籠罩,師長對弈,兄長對談,少女伏桌。 她纖細的手指排布著桌上的銅錢,一遍一遍去推演。 厲王為何會來濟州城? 城中有什么危險?有什么轉(zhuǎn)機? 若想破局,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哪里,做什么,又從什么人身上下手? 三問過后,無數(shù)細如蛛絲的命運在盤中展開。 諸多細節(jié)在她眼前閃現(xiàn)又隱沒。 她從未算過這樣一個困局。 諸多岔路擺在面前,每一條推演過去都會產(chǎn)生不同的結(jié)果。 算力的透支令她臉色蒼白,頭更是在雨聲中隱隱作痛。 啪的一聲輕響,一塊銅錢大的血滴在桌上砸開,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她臉上失去的血色仿佛凝成了從鼻端滴落的血液,離開她的身體。 但她的臉越蒼白,眼睛就越亮。 在無數(shù)交錯閃爍的命運線中,她終于抓住了關(guān)鍵的轉(zhuǎn)折。 從震顫的白霧中抽絲剝繭,找到了其中三條源頭。 她停下推演,抬起左手,用纏在手背上的繃帶擦去了鼻端流下的鮮血,看著自己得出的三個線索指向。 第一個是厲王在濟州城停留的答案,是他帶來的病人。 第二個不算奇怪,是她在大禹樓后院見到的那兩個草原人。 第三個在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 “城北許家……” 陳松意眼前浮現(xiàn)出那位被強買祖墳的許老爺?shù)纳碛?,再加上先前的回春堂?/br> 三條線索串聯(lián)在一起,這些關(guān)鍵她竟都見過。 雨聲恢復(fù)了正常。 它們不再響亮焦躁得仿佛要鑿穿她的耳膜。 但陳松意知道,焦躁不定的并不是窗外的雨聲,而是她的心神。 眼下找到了突破口,她的心神重新平復(fù)下來,體內(nèi)的真氣自動運轉(zhuǎn)了一遍。 因為推演過多、算力透支而起的頭痛減輕了,不再像針扎一樣。 這三個地方,三條線索,化作了她眼前的三枚銅錢。 這三處,她自然不能同時去到。 她的目光在這代表三個方向的銅錢上停留,耳邊忽聞鳥叫聲。 陳松意抬眼看去,卻是窗臺上落下來一只小鳥。 它一遍鳴叫,一邊抖落身上的雨水。 聽見它的叫聲,陳松意心下一動,用自己最熟悉、最擅長的方式起卦。 然后,她得出了答案——這三處,應(yīng)該先去許家。 …… 午后的雨似乎下得比上午更大了。 濟州城門上的守衛(wèi)穿著蓑衣,戴著斗笠,依舊風(fēng)雨迷得睜不開眼。 偏生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了馬蹄聲。 朝著下方看去,就見到幾輛馬車冒著雨,朝著城外去。 這七八輛馬車的標志都十分熟悉,出自城中幾大世家。 不用講,里面坐著的自然是那些個成天一起廝混的二世祖。 其中一人用刀柄頂了頂頭上的斗笠,好看得更清楚,不敢置信地道:“不是吧,下這么大的雨,他們還要往城外去?” 他的同伴斜了他一眼:“他們出去不是更好?” 省得在城里鬧事。 “也是?!?/br> 這人點了點頭,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盡管還是想不明白這樣的鬼天氣,這些公子哥要去城外做什么,可他也覺得:“嘿,要是我也托生在那樣的世家大族里,管他什么天氣,我也想什么出城逍遙就什么時候出城。” 下雨的路比往常更難行,車輪轉(zhuǎn)動的時候帶起泥水,飛濺到車壁上。 這些馬車里坐著的正是剛從大禹樓離開的一群世家子。 王騰坐在最前面的這輛馬車里,馮子明揮退了仆從,上了王騰的車,與他同坐。 天色灰暗,關(guān)著窗的馬車里卻明亮,全因車頂?shù)踔槐K燈,八角精致,玲瓏剔透。 敲打在車壁上的雨聲響亮,王騰抱著手臂坐在車里,沒有說話。 馮子明撥動了一下車子里的暗匣,沒有找到什么令他感興趣的東西,于是調(diào)轉(zhuǎn)目光去看王騰,問道:“你真信那乳臭未干的小鬼?” 剛剛在大禹樓,那帶著四個隨從的小鬼從隔壁廂房過來,不知看戲看了多久。 盡管這些二世祖見他年幼,都沒把他放在眼里,但他卻毫不在意。 他只看著王騰,張口就給他出了個計策:“許家得了塊風(fēng)水寶地,要修繕陰宅,遷移祖墳,多半也要選個良辰吉日。 “現(xiàn)在他們的人在新買來的那塊地上動工,祖墳自然無人看守。我若是你,現(xiàn)在就去他原來的祖墳上,只消稍稍動一點手腳,就能讓他許家死得一個不剩?!?/br> 說到這里,那張小臉上露出燦爛笑容,仿佛在說什么有趣得不行的話,“剩下那許家寡婦一個,你再找她要地,她說不定會雙手奉上?!?/br> 馮子明覺得,這小鬼來歷不明,雖然濟州城應(yīng)該沒有人敢在他們嘴上拔虎須,但換了是他,是絕不可能就這樣相信一個身份不明的人給出的陰招的。 可王騰一下子信了,他竟真的按照那小鬼的話去讓人取了狗血,又從那小鬼身后的女子手上拿過了一把匕首,一堆符紙,然后就要帶人出城,去動許家的祖墳。 這些被他叫來大禹樓的世家子弟自然也跟著湊熱鬧,幾家的馬車浩浩蕩蕩的排成一排,在這樣見鬼的天氣像是要踏青一樣出城。 馮子明覺得王騰反常,王騰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覺得? 只怪那小鬼出現(xiàn)的時機太巧,說的話又如此蠱惑人心,他才會腦子一熱,就打算照他說的做。 “罷了,不過就是去一趟?!蓖躜v想道。 而且那小鬼也帶著他的人來了,就坐在后面的一輛馬車里。 如果到時發(fā)現(xiàn)他是來消遣自己,這樣折騰一番根本沒有半點用處,他一定讓他好看。 因此,現(xiàn)在馮子明這樣問,他也只是略帶不耐煩地道:“有沒有用,不是很快就能知道了?” …… 城中。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減少了。 城北,竹竿巷。 同許多城中富商一樣,許老爺?shù)恼泳椭迷谶@里,門口蹲著兩只石獅子,氣派自生。 許家的下人都知道,今日老爺談生意回來,發(fā)了好大一通火。 幸好,少爺今早也回來了。 有少爺在,老爺很快就熄了火氣。 他下午也不回鋪子里了,只打算跟許久未見的兒子喝喝酒,聊聊他在邊關(guān)這幾年的生活。 老爺夫人高興,他們做下人的也沾了喜氣。 內(nèi)院的得了一吊賞錢,外院的得了半吊,揣在袖子里沉甸甸的,就等著下了值,出去沽半壺?zé)峋啤?/br> “一場秋雨一場寒……”許家的門房待在避風(fēng)處,仰頭看了看這像漏了的天,把手攏進了袖子里,“這怕是很快就要冷得穿棉襖了。” 他自言自語著,耳朵卻好像聽見門被敲響的聲音,可再去仔細聽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聲音又沒了。 “奇怪?!彼麛n著手起了身,“這鬼天氣會有什么人來?” 伴隨他這句話,許家的門再次被敲響。 他走了過去,應(yīng)著“來了來了”,然后打開了門。 外面的風(fēng)立刻夾著雨撲了過來。 許家門房下意識地閉眼,抬手在面前揮了揮,再去看敲門的人。 只見來的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 她微駝著背,身上的衣服舊了卻很干凈,背著個背囊,手里的油紙傘在往下滴水。 見有人來應(yīng)門,她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像是費了一番力氣才對準了門房,帶著皺紋的臉上露出惴惴的笑容,問他能不能進來討碗水喝。 “能,能!”許家門房連忙讓她進來,“大娘快進來,雨下這么大,走得不容易吧?” 作為積善之家,許家上下都十分樂意伸手幫有需要的人,因為少爺獨自在邊關(guān),夫人總說要做善事,給他積福。 門房一看她的打扮,就猜到她應(yīng)該是進城來投奔親戚的。 雖然家境不好,但盡力穿得整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