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感染，風(fēng)珉也很快找回了鎮(zhèn)定，迅速道：“不到一盞茶功夫?！?/br>
    此刻他后知后覺，陳寄羽這樣高熱昏迷，跟奚家小姑娘的癥狀一樣。

    他想再說點(diǎn)什么，陳松意已經(jīng)搭上了兄長的脈搏。

    指尖與兄長的手腕接觸的瞬間，她的眼前就轟然一聲，再次漫開了彌天大霧。

    漫天的白霧沒有阻礙她的視線太久，很快就被狂風(fēng)撕扯吹去。

    陳松意置身登輝樓中，眼中看到的卻是埋葬了陳家先祖的深潭。

    深潭上生出了風(fēng)暴，她站在岸邊，抬頭就看到天上烏云如蓋。

    云中攢動著電蛇，醞釀著毀滅的力量，濃云鋪展，蓋過了方圓數(shù)十里的天空。

    遠(yuǎn)處，田邊的村中青壯都看到了這驚變的天象，紛紛起身。

    喝多了在扶著樹嘔吐的老胡也抬起頭，眼中的醉意變成了驚愕——

    那邊是怎么了？

    ……

    登輝樓，原本在感受著氣運(yùn)加身的郭威聽見樓下的動靜，猶豫了片刻沒有出去。

    法術(shù)還沒有完成，胡三婆正在不能受打擾的關(guān)頭，需要有人護(hù)法。

    一樓突然有人闖進(jìn)來就算了，后面院子這里怎么這么吵？

    外面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房間的門此時被人用力地拍響了，郭威皺著眉看去，見到了程明珠的影子。

    他走了過去，一開門程明珠就闖了進(jìn)來：“下面來了一群人，有人認(rèn)出我了。”

    底下一片亂，直直地映入眼中。

    郭威猛地關(guān)上了門，陰沉地轉(zhuǎn)身質(zhì)問程明珠：“那你上來做什么？”

    露了行跡，引來了注意，還往樓上來，是想拉著他一起同歸于盡嗎？

    程明珠看了一眼還未完成施術(shù)的胡三婆才轉(zhuǎn)身，在帷帽后審視地看向郭威：“認(rèn)出我的是縣衙的人，難道不是你放出去的風(fēng)聲？”

    下面那些人在她眼中并不算什么，何況她還有殺手锏。

    她會上來是因?yàn)榻衅扑矸莸氖茄靡?，她要來確定是不是郭威出賣了自己。

    “我瘋了嗎？把跟你合作的事透露出去？”郭威的神色更難看了。

    他又重新走到門邊，在門紙上戳了一個洞，往外看了一眼。

    見還沒人攻上來，他皺著眉催促程明珠，“趁還沒人發(fā)現(xiàn)，你快走，等事情結(jié)束了我再去找你——”

    程明珠卻留在原地沒動。

    她說道：“既不是你，那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有本事，膽敢來找我的晦氣。”

    說話間，她留在后廚的后手已然發(fā)動。

    先前那個跟她說話的后廚幫工原本正蹲在木盆前洗菜，整個人忽然一僵，身體抽搐了起來，瞳孔也開始翻白。

    前頭的混亂沒有傳到后廚，眾人依舊忙得熱火朝天，無人在意這個角落。

    等到他身上的抽搐結(jié)束，人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四肢僵直地走向關(guān)著一大堆蛇的籠子。

    蛇類的豎瞳與他灰白的眼睛對視。

    他抬手，緩緩伸向了籠子的門鎖。

    ……

    水潭上空，天地元?dú)馑蔚镊梓肱叵鴴暝?/br>
    與其說是周圍的暴風(fēng)擾亂了朝著這里匯聚過來的元?dú)猓蝗缯f是麒麟的掙扎生出了這團(tuán)風(fēng)暴。

    無數(shù)氣流攀附上了它的身體，像蛇一樣吞纏著它奪運(yùn)。

    哪怕陳松意知道自己此刻正身在登輝樓中，而不是在這里，也能身臨其境的體會到麒麟的暴怒。

    連接天地的暴風(fēng)將水潭周圍的草木連根拔起，甚至陳父立在水塘邊上的先人墓碑都要被摧折。

    天空中一聲霹靂巨響，雷光從云中打了下來，擊在水潭邊上的一棵樹上，頓時燃起了火。

    糟了！陳松意目光落在燃燒起來的樹上，心中叫了一聲糟。

    風(fēng)水格局的形成自然不是依靠某種因素，周圍的一草一木改變都可能有破局的危險。

    如今天降雷火，就是在匯集氣運(yùn)的深潭上打開了一個缺口，元?dú)馑查g從那個缺口xiele出來。

    原本掙扎的麒麟力氣頓時變小了，那些爭奪它氣運(yùn)的蛇順勢而上，在它身上重重地咬下一塊rou。

    如果陳松意此刻真的在那里，說不定真的能夠聽到麒麟怒吼。

    她一見到這一幕，便知道哪怕自己在這里解了術(shù)，那邊也已經(jīng)被毀了，兄長依舊會繼續(xù)垂危。

    劉氏已經(jīng)倒了，接替她的這人用的術(shù)看上去比她還要厲害。

    然而自己還沒有抓住程明珠，分身乏術(shù)，既離不得這里，也不能趕回去。

    就在情勢僵持，她不知該怎么做的時候，水潭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

    他就站在她的對面，衣角仿佛還帶著白色的霧氣，站在風(fēng)暴中朦朧不清。

    可陳松意立刻就意識到他是誰。

    上一次在白霧中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在馬車?yán)?，她看不清他的形影，看不見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是可以破術(shù)的人。

    這一次，也是如此。

    他步行至此，看了一眼燒焦的樹跟從草木間彌漫開去的雷火，就伸手拿出了一只酒壺。

    隔著白霧又隔著風(fēng)暴，陳松意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只看他的動作中，都感到一種玄之又玄的氣機(jī)牽動。

    他取下壺蓋，在其中倒入了酒，然后信手往天上一潑。

    霎時間，天地間就響起了細(xì)密的雨聲。

    先勢小，后變大。

    伴隨著云間滾動的驚雷，雨水沖刷向地面。

    在漕幫總舵，陳松意“作法”召集來的風(fēng)雨，不過是她算出來的。

    她開壇做法，也只是為了鼓舞士氣而裝腔作勢。

    但潭邊人召來的雨卻跟她不一樣。

    這道雨完全是在天地間憑空生成，施術(shù)者的術(shù)法神妙，不知高過她幾何。

    很快，地上燃燒的雷火就被雨水澆滅，匯聚的烏云也因?yàn)橛陝莸慕迪露従徠较ⅰ?/br>
    唯有深潭上空的麒麟仍然陷在困戰(zhàn)中，元?dú)膺€在通過缺口不停流逝。

    站在岸邊的白衣人于是又再倒了一杯酒。

    陳松意緊緊盯著他的動作，見到他以指為筆，在杯口上劃動。

    伴隨著他第一筆劃下，深潭上空的氣流發(fā)生了變化。

    風(fēng)暴一滯，混亂散開的氣流在深潭上空凝聚。

    隨著他一筆一畫，無形氣流凝出了字。

    他在畫符。

    符落在紙上，不過是方寸之間。

    他卻以杯為潭，牽動天地元?dú)?，在深潭上空落下一道符?/br>
    意識到這一點(diǎn)，陳松意頓時凝神于目。

    她全神貫注去看那一道符的書寫，讓那筆畫氣韻隔空烙印在自己的腦海里。

    現(xiàn)實(shí)里，她開始同步。

    所有人見到這位蒙著臉的年輕道長抬起了手。

    他的形容不修邊幅，手指卻很干凈，像少女青蔥。

    燭臺上的光芒一閃，仿佛有無形的氣流割過，令他的指腹上凝出了血珠。

    站在離她最近的位置，風(fēng)珉可以最清晰地感受到陳松意的氣機(jī)變化。

    她人仿佛在這里，仿佛又不在，眼睛像是在看著陳寄羽，又像是在透過他看著別處。

    她的指尖落在了兄長的眉心，照著在白霧中所看到的符，沒有絲毫遲滯的開始書寫。

    最初，她還落后潭邊人幾筆，漸漸就跟上了。

    風(fēng)珉沒見她畫過符，他們分別才不過一日，不知她從哪里學(xué)來了這術(shù)。

    當(dāng)最后一筆收勢的時候，落在深潭上空的符跟落在陳寄羽身上的符幾乎同時完成！

    陳松意耳邊只聽見轟然一聲，眼前風(fēng)暴散去，寰宇一清！

    下一刻，她也從白霧中退了出來，眼中所見從深潭上的麒麟跟潭邊人，變回了登輝樓的眾人跟風(fēng)珉。

    與此同時，二樓的房間里，胡三婆發(fā)出一聲慘叫。

    她猛地后仰摔倒在地，捂著眼睛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原本還想勸程明珠不要多生事端，快點(diǎn)離開的郭威只感到那種氣運(yùn)貫注的感覺消失了。

    他神色一變，顧不得其他，搶上前就按住滿地打滾的胡三婆，把她的兩只手從臉上扯了下來。

    程明珠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只見胡三婆皺巴巴的臉上雙目緊閉，有兩道黑血從她的眼中流下來。

    不只是原本快要廢掉的左眼，這一次她的右眼也保不住了。

    術(shù)法被破的瞬間，那人身上的煌煌氣運(yùn)如同驕陽，直撲入眼，令她兩只眼睛灼燒似的痛。

    奪運(yùn)術(shù)中斷，施術(shù)的胡三婆遭到反噬，郭威竹籃打水一場空，原本還想要勸阻程明珠的心思頓時消散了。

    他的大腦先是一片空白，然后燃起了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