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沈玉靈是真沒想到,那個上輩子被隨意埋在荒地里的老頭兒,竟然就是沈玉袖的姥爺。如今這老頭兒沒死,想必這三輪車也不會再充公,成為公社公用的了吧? 沈玉袖正四仰八叉的躺炕上望著屋頂,憂愁的直嘆氣。 現(xiàn)在她整張臉就沒一個好地方,丑的她連鏡子都不敢照了,也是因為顧慮形象問題,沈玉袖現(xiàn)在是一步也不肯出屋,就生怕村里的孩子看到笑話。 可在屋里她也不知道該干啥,姥姥還讓把三弟籠在她娘那屋,不讓過來跟她玩,說是怕三弟不知道輕重給碰了傷口,那傷口就更甭想好了。 可是,沒人跟她玩真的很無聊??! 沈玉靈進屋一看到她的慘樣差點就笑出來,還好她繃住了,趕緊裝作關(guān)心的上前問:“小袖,我聽說你磕到了,怎么樣,傷的重嗎?疼不疼?。俊?/br> 一邊問,沈玉靈還一邊仔細的觀察沈玉袖的臉。 額頭、鼻子上都貼著紗布,臉頰只有一側(cè)完好,另一側(cè)擦著紫藥水,嘴唇上不但結(jié)著血痂,還腫的像根香腸,看的沈玉靈心情很是愉悅。 果然是磕得不輕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落下疤痕,要是能落下疤痕就更好了,也省的自己再想其他辦法折騰這堂妹的名聲。 聽到沈玉靈的話,沈玉袖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扭頭根本不理她。 又是這樣,要不是看到了沈玉靈那進來時差點沒憋住的笑,她差點就信了這堂姐是真的在關(guān)心自己。 方姥姥見她不理人,立刻笑著溫聲跟沈玉靈解釋:“玉靈啊,小袖嘴傷著呢,現(xiàn)在不太好說話,你別介意啊,她不是故意不理你的?!?/br> “我不會介意的,我知道小袖傷著了心情不好呢,姥姥,大夫有沒有說小袖啥時候好?。俊鄙蛴耢`一臉關(guān)心的問著,就好像是真的關(guān)心沈玉袖的傷勢一樣。 當然,她也確實是關(guān)心,要是沈玉袖能落下一臉疤,她就再沒半點后顧之憂了。 第9章 我還小,沒姥姥不行 沈玉靈的眼神太真誠,方姥姥有些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關(guān)心還是假關(guān)心,但憑著自家外孫女這些日子遭的罪,方姥姥對這丫頭就沒什么好感,于是很敷衍的給了她一個答案。 “大夫沒說呢,可你要是想找小袖玩,怕是一時半會兒不行,要不你先去找其他姐妹玩吧,等小袖好了再跟你玩啊。” 沈玉靈聽得心里嗤了一聲,這老婆子當她是小孩子呢,就知道玩。 不過她現(xiàn)在的年齡也確實是個孩子,就裝作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說:“好吧,那等小袖好了,我再來找她玩?!?/br> 沈玉袖聽到她的話,嘴上有傷不敢撇,只能使勁翻了個小白眼。 誰稀罕跟她玩啊,每次都挨欺負還要湊上去,那不是腦子有病嗎? 沈玉靈見她動都不動,像是很失望似的,跟方姥姥說了一聲就往屋外走。 方姥姥見她終于要走,像是要送她似的也跟了出去,直到看到她出了院子走遠,這才回頭對方有順說:“以后那丫頭來找小袖,你就說小袖不在,她跟咱小袖不對付?!?/br> “???”方有順聽得微微一愣,隨后有些好笑的問:“咋了,小孩子家家的還結(jié)仇?。俊?/br> “倒也不是結(jié)仇,就是那孩子老欺負咱小袖?!狈嚼牙寻炎罱蛴裥涞脑庥稣f了一下,說道:“我就覺得那孩子心眼太多,老成持重的半點也沒個孩子樣,就她那心眼兒,別說是咱小袖,估計大人一不小心也能被她耍得團團轉(zhuǎn)?!?/br> “真的???”方有順有些驚訝,就剛才那個五六歲的小女娃,有那么多心眼兒? “那還能有假?”方姥姥想起這些日子自家外孫女慘兮兮回來的模樣很是感嘆:“你都不知道,最近這大半個月,咱小袖都快成村里的熊孩子了,可偏偏每次都不是咱小袖欺負人家,是人家把咱小袖欺負的天天哭著回來,要知道,去年咱小袖還是孩子中人緣最好的呢,可現(xiàn)在那些孩子全跟剛才那丫頭玩去了,要說這當中沒貓膩,你信?” 方有順聽完自家老伴兒的話,認真想想從他察覺到沈玉靈的存在到她離開,那一舉一動還真不像個幾歲的孩子,心里頓時慎重了很多。 在外漂泊多年,他也不是沒見過少年老成的孩子,但這個年紀心眼多成這樣的,他還真是沒見過。 方姥姥見他信了,微微松了口氣。 要不是有次她悄悄跟著沈玉袖親眼目睹,她都不相信沈玉靈心眼會多成這樣。就那樣的孩子,別說是她這只有六歲的外孫女,就是大人對上,一個不注意也妥妥會吃虧啊。 但這事她除了跟自家閨女說過,誰也沒說。 畢竟那是女婿親兄弟家的孩子,那些人沒親眼見過,怎么可能信她的話?說不得,那沈老四家的還能倒打一耙呢! 想到沈老四家的,方姥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湊到方有順跟前小聲問:“你手里現(xiàn)在有多少錢???你說……,等開春咱蓋兩間屋子搬出去怎么樣?” “???”方有順被問的一愣,小心翼翼的問:“是不是咱女婿……” “不是不是?!狈嚼牙岩宦牼椭浪`會了,連忙擺手:“咱女婿挺好的,就是這些年,咱閨女和女婿沒少因為我被那沈老四家的擠兌,要不然那沈家又沒分家,咱女婿也不會帶著我和閨女孩子們出來單獨過活。以前是沒辦法,我一個死老婆子沒處去,只能死皮賴臉的跟著咱閨女女婿?,F(xiàn)在不是你來了嘛,我就想著,孩子們已經(jīng)大了屋子不太夠住,咱倆多少種點地就能夠吃的,倒不如蓋間屋子搬出去,到時候咱閨女在老沈家說話也能硬氣些,不用像以前那樣受那沈老四家的擠兌了。” 方有順一聽是這樣,頓時放了心,說道:“要是這樣的話,那咱就蓋屋,你放心,我當兵的時候立過功,現(xiàn)在每個月都有津貼呢,不但蓋屋子不成問題,就是不種地,咱老倆也餓不著?!?/br> “真的?”方姥姥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雙手合十趕緊沖老天拜了起來:“真是謝天謝地,謝謝部隊,謝謝領(lǐng)導(dǎo)啊……” 方姥姥樂得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就是不停的謝。 這些年雖說女婿對她也很好,可為了不給閨女惹麻煩,她是連句話也不敢說,腰都感覺是彎的,現(xiàn)在好了,她終于能挺直腰了。 方有順看著她那樣子,眼眶都有些發(fā)酸。 這老婆子以前說話做事可都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如今看來,這些年應(yīng)該過的也不是多舒坦吧? 事情定下來,方姥姥立刻就迫不及待的跟閨女、女婿把這事說了,直把兩人聽得一愣一愣的,但想到孩子們確實是漸漸大了,總在一個屋子住著也確實是不方便,如今兩個老人有蓋房子的能力,也想搬出去,只能隨了兩個老人。 蓋屋子的事情通完氣,沈敬貴立刻打著方姥姥的名義去找村長要了宅基地,接著用以糧換工的方式,找人代替自己去上還沒結(jié)束的護壩工程,搞定這兩件事后他立刻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忙了起來。 找人弄蓋屋子需要的土胚磚和各種材料,找那幫不出工程的好朋友、好兄弟到荒地里割蘆葦打草苫,一天到晚那真是忙得腳不沾地。 在沈敬貴忙著的同時,方有順也沒閑著。 他得把自己的戶口、關(guān)系全都轉(zhuǎn)到這邊來,畢竟他的老婆子和閨女一大家子都在這,他不可能在一個人回那個退伍時被安置小縣城,要是戶口和關(guān)系不遷過來,以后領(lǐng)津貼啥的,他兩地奔跑會很麻煩。 而在眾人忙忙碌碌的時候,沈玉袖卻有些不開心了。 方有順回老家的小縣城起了戶口和組織關(guān)系剛回來,就看到這小妮子噘著嘴一個人在院子里刨土窩,忍不住笑呵呵的上前在她身邊蹲下。 “這是誰惹你了?。空Π炎爨俚母H似的?” 沈玉袖抬眼看到這個被自己撿回來的姥爺,張了好幾次嘴,才鼓著勇氣問:“姥爺,新屋蓋好了,你能不能自己去住?。孔尷牙堰€住在我家行不?” “???”方有順聽得一愣,隨后明白了些什么,問她:“咋?舍不得你姥姥?。俊?/br> “嗯?!鄙蛴裥潼c點頭,小眉頭都愁的皺成了個小疙瘩,一臉可憐兮兮的跟他博同情:“我打小就跟姥姥睡,姥姥不在我會害怕的,我還小,沒姥姥不行。你是大人了,大人都很厲害,就算一個人睡覺也不會害怕的,是不?”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沈玉袖知道姥姥姥爺要蓋新屋還是挺高興的,可后來聽到蓋了新屋姥姥就會搬走,她就越來越難受,一想到那場面還總想哭。 方有順聽著她孩子氣的話差點噴笑,故作為難的嘖了聲,說:“可姥姥是姥爺?shù)南眿D啊,就像你娘是你爹的媳婦一樣,你見誰家的爹娘是不在一家住的?。俊?/br> 沈玉袖被問的怔住,認真想了想,好像村里還真沒有誰家爹娘是不在一個家里住著的,立刻委屈的癟起了嘴,眼里冒出了晶瑩的淚花。 可是她真的不愿意跟姥姥分開啊,要是早知道姥爺會來搶她的姥姥,就不撿這個姥爺回來了。 第10章 是真狠吶 方有順一見她要哭,頓時心疼了,也不敢再逗她,連忙低頭輕聲哄起人來。 “要不等新屋蓋好,你就跟我和你姥姥一起搬過去?這樣我就不用跟你姥姥分開,你也不用跟姥姥分開了,好不好?” “???”沈玉袖難過的淚珠快要到達眼眶,聽到這話硬生生剎在了半路上,一臉驚訝的看向方有順:“我、我也能搬去新屋嗎?” “當然能啊?!狈接许樢荒樥J真的點頭:“只要你愿意,新屋蓋好你想住就住,住多久都行。” “不是騙小孩兒?”雖然這姥爺說的不像作假,可沈玉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能落自己頭上。 新屋哎,誰不愿意住啊? “誰騙小孩兒誰小狗兒,你要不信,咱就拉鉤?!狈接许樥f著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沈玉袖看著他伸到自己面前的粗糲大手,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細細的小拇指跟他拉了起來。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方有順跟她做好百年約定后,好笑的問她:“這下信了吧?” “真不騙小孩兒?”沈玉袖眨眨眼,雖說已經(jīng)拉了勾,可總感覺有些不真實。 這么好的事,就落到她頭上了? “當然,我們是拉了勾的?!狈路鹩行┥鷼馑谷徊恍抛约海接许樢荒槆烂C的大聲承諾:“我可是當過兵的,要是騙人,可是會被領(lǐng)導(dǎo)訓(xùn)的。” 沈玉袖一下被他一臉嚴肅的樣子給唬住了。 別的她不知道,領(lǐng)導(dǎo)她可是知道的,那是頂厲害頂厲害的人,誰犯了錯誤都能管。 莫名的,沈玉袖心里那點子懷疑與難過頓時被方有順一句話給整沒了,小嘴高興的一咧,一把抱住他的老臉吧唧親了一口:“謝謝姥爺,我最喜歡姥爺了?!?/br> 方有順多少年沒被孩子這樣親近過了,一顆老心臟頓時軟的不成樣子,笑著飄飄忽忽的起身從三輪車上取下個碩大的玻璃瓶,對她晃了晃:“看,這是啥?” “啊,罐頭,糖水罐頭?!鄙蛴裥淇吹讲A坷锬且活w顆晶瑩剔透的橘子瓣,驚喜的叫出了聲。 “對嘍?!狈接许樞χ压揞^遞給她,說:“拿去和哥哥jiejie還有小三子分著吃吧?!?/br> “是,保證完成任務(wù)?!鄙蛴裥錁奉嶎嵉拇舐暤谋WC著接過罐頭,就跑去找沈玉文了。 她大哥分東西是最公正的,誰的東西就是誰的,不會多分給誰也不會少分給誰。不像大姐,總說大哥、二哥是男的,她倆得讓著,三弟還小,她倆還得讓著。 可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就一定要讓,明明姥姥都說,屬于自己的東西,她愿意讓就讓,不愿意讓就可以不讓的。 果然,沈玉文作為家里的老大,分東西一如既往的公平,拿到罐頭打開先去找了五個碗,才拿小勺一點一點往每個碗里舀起了糖水和水果,他分的很仔細,務(wù)必保證每個碗里的糖水罐頭一樣多。 沈玉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分罐頭時,口水都差點流下來。好不容易等分完,她立刻迫不及待端起其中一個碗就吸溜一口,一股清甜爽口的滋味立刻從嘴里蔓延到喉間,接著順勢而下滋潤了五臟六腑。 哇!這滋味,舒坦! “小袖,你喝一口嘗嘗滋味就行了,剩下的給三弟吧,他小呢,這么一點不夠喝。” 沈玉袖剛嘗到滋味,就聽到沈玉珍的吩咐,回頭正好看見沈玉珍把她自己那份倒在另一個碗里,倒完之后就向自己看過來,像是等自己把碗主動拿過去。 沈玉袖看了看自己碗里不多的糖水罐頭,不但沒把自己的碗遞過去,還十分干脆的扭頭就走。 才不要呢,三弟又不是沒有,她干嘛非得讓? 沈玉袖氣呼呼的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扭頭又回去抄上已經(jīng)空了的罐頭瓶子繼續(xù)往外走。 這罐頭瓶子再沖上點水還能有點滋味,慢慢喝的話,她還能喝上一天。 沈玉珍見她這么不聽話,很是不贊同的皺了皺眉,這才拿起湯勺去喂三弟,只是看著三弟吸溜吸溜喝糖水的樣子,她嘴里也忍不住分泌出了口水。 沈玉袖回到和姥姥住的屋子,找了個小板凳上坐下,開始慢慢品嘗起罐頭的甘甜滋味來。 要知道,這東西不是生病發(fā)燒可是沒得吃的,她簡直是太喜歡了。 可就算吃的再小口,也有吃完的時候,看著空蕩蕩的碗底,沈玉袖加上了點水晃了晃又倒進了罐頭瓶子里,然后十分珍惜的喝了一天。 一天后這水再倒進罐頭瓶里也沒味了,她就想用這瓶子盛些自己的寶貝,可她能有什么寶貝呢? 沈玉袖忽然就想起了還藏在草垛里的本子和石子果果、糖紙,可那些東西她也不敢再拿出來光明正大的玩了,她怕被沈玉靈發(fā)現(xiàn)會扒了她的褲子。可繼續(xù)放在草垛里,萬一大人抽草燒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免不了還是個被扒褲子的命運。 最終沈玉袖決定把那些東西放進罐頭瓶子埋進地里,她就不信這樣還能被人發(fā)現(xiàn),等姥姥姥爺?shù)男路孔由w好,她再藏到那里,就更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