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該死,馬上去稟,我有要事見福王,關(guān)于天仙子的重要線索。那個家伙叫什么來著,光德坊的案子,連環(huán)兇殺,兇手作案手法很特別,殺完人之后取走死者的隨身物件,用以殺害下一人,他叫什么,該死記不起來了,崔少卿,崔少卿知道,快去請大理寺的崔少卿來見我?!?/br> 仇少尹念念有詞,催逼甚急。府兵一臉為難,“大人,不是小人不給您通傳,您瞅瞅這天,已經(jīng)宵禁了……” 仇少尹抬眼一望,疏星在天…… 第115章 殘月篇(其八)陸槐 第二天宵禁剛剛解除仇少尹即遣人去大理寺延請崔少卿。 崔少卿聽完來人形容,立刻知曉仇少尹說的是哪樁案子。當(dāng)年一府一寺聯(lián)合調(diào)查天仙子案,只因線索太少,難以推進,無疾而終。如今又有了眉骨,如何不激動,畫個卯出來,去長安縣縣衙取得卷宗,片刻不耽誤地趕往京兆府。 仇少尹早已等得心焦,房間里來回踱步。 仇璋心煩透頂,給他走路聲弄的煩上加煩。 詢問道:“八叔,你說的案子究竟是什么案子?和天仙子有什么關(guān)系?” “四五年前看過一眼卷宗,兇手的作案手法很有趣,細(xì)情記不得了。和天仙子有關(guān)是崔少卿的推測?!?/br> “這起案子和囚犯中毒案有關(guān)嗎?” “目前看來完全無關(guān),一但我心中的猜測得到印證,關(guān)系可就大了。沒準(zhǔn)天仙子案能夠一舉告破?!?/br> 聽到這個仇璋來了精神,“八叔的意思是真兇另有其人,不是阿凝?” “但愿和我想的一致,我可不希望咱們家出個連環(huán)殺人犯,這可是累及家門的事啊,真出了這檔子事,我們仇氏一族離沒落也不遠(yuǎn)了。” “八叔的猜想是什么,說來聽聽?!背痂凹庇谔骄?。 仇少尹道:“等崔少卿來了一起說,我現(xiàn)在得養(yǎng)精蓄銳。” 仍舊踱來踱去,沒見他如何養(yǎng)精蓄銳。 少頃,崔少卿至。崔少卿對仇少尹叔侄的處境甚感訝異,環(huán)顧周遭守衛(wèi),“仇少尹,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們怎么……” “拿來了?”仇少尹來不及對崔少卿解釋,奪過他懷里的卷宗,迫不及待地翻看,“沒錯沒錯,就是這樁案子。本案最后一個受害者蘇妙妙,兇手殺了她之后從她身上拿走了一枚蟲珀,九年后,這枚蟲珀出現(xiàn)在了牛武肚子里?!?/br> 仇璋跟不上叔叔的節(jié)奏,接過卷宗迅速瀏覽一遍。此樁連環(huán)兇案共計四名受害人,酒肆老板娘余三娘、六旬老嫗孫婆、生藥鋪伙計朱六郎以及娼妓蘇妙妙。四名受害者身份年齡性別各不相同,死因迥異,之所以定性成連環(huán)兇殺,乃是有一個極為有趣的銜接點,即殺死死者的兇器出自上一名受害者,可能是隨身物品,也可能是常用之物。兇手殺完人,從死者身上取走一樣?xùn)|西,用于殺害下一人。 四起兇案均發(fā)生在長安縣境內(nèi),時任長安縣丞的魏斯年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從縊殺余三娘的杏子紅汗巾上找到突破,查到兇手身份,帶人上門捉拿。哪知兇手未卜先知,逃之夭夭,此后蹤跡全無。直到九年之后,兇手從蘇妙妙身上取得的琥珀出現(xiàn)在了牛武肚子里。 牛武是寶歷三年京兆府追捕的連環(huán)碎尸案的兇手,后被天仙子殘殺肢解。兩下里一聯(lián)想,仇璋終于找到了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莫非這起連環(huán)兇殺案的兇手是天仙子? 手下快速翻動,尋找兇手的姓名。 驀地,兩個楷體小字映入眼簾——陸槐。 “陸槐,沒錯,就是這個陸槐?!背鹕僖尤f分,知道兇手名字并不代表什么,真正讓仇少尹屏住呼吸的在后面。 “崔少卿,此卷宗上可有兇手的團貌?” “沒有團貌?!贝奚偾淠眠^卷宗,“有畫像還要什么團貌?!?/br> 翻找須臾,找出陸槐畫像,“喏,在這里。” 仇少尹仇璋看向畫像。 仇少尹原本就為驗證心中猜測,一見之下,立時明了。 仇璋則反應(yīng)了一會兒,畫上之人鷹鼻蛇目,面相薄而鋒利,英氣勃勃。眉眼之間氣勢凌云,單看畫像,壓迫感已撲面而來,使人心生煩悶。這人仇璋見過,因他氣質(zhì)獨特多看了兩眼,時隔多年,他已沒有了青年時的銳利鋒芒,抑或韜光晦跡,有意收斂。仇璋略一思索,即想起他的名字。 伙夫虞三郎。 仇少尹抱起卷宗快步走向門口,守在門口的府兵又是昨日的話,但這次仇少尹沒有理會,直接闖了出去。 仇璋理解仇少尹的急迫心情,沒有阻攔叔叔,反同他一道闖了出去。 仇少尹還是京兆府少尹,未被罷官奪權(quán),府兵也不敢硬攔他,一人前去飛報福王,剩下的人不遠(yuǎn)不近跟著。 崔少卿實在不知這對叔侄搞什么名堂,跟上去瞧熱鬧。 福王早已得知仇少尹要求見他以及請人邀大理寺崔少卿相見一事,全因一大清早京兆府亂成了一鍋粥,沒顧得上他。此時見他急色匆匆趕來,情知必有緣故。 仇少尹簡明扼要的給福王講解了陸槐的案子,厘清了陸槐與牛武一案的關(guān)系,與天仙子的關(guān)系,最終道:“王爺,您看這幅畫像,伙夫虞三郎正是陸槐,咱們竟都被他耍了,此人至關(guān)重要,還好咱們沒有掉以輕心,將其收押在牢,此人極有可能就是天仙子?!?/br> 福王說:“你的發(fā)現(xiàn)很有價值,分析的也極有道理?!?/br> “那還等什么,咱們這就去提審他?!?/br> 福王那樣的人,難得嘆了口氣,“可惜遲了一步,虞三郎也即是這個陸槐已于昨夜越獄。” “什么?”仇少尹、仇璋齊齊一驚。 “他在牢房里留下了這個?!?/br> 福王拈起案上一支花。近似喇叭形狀,白花,紫蕊。在場眾人再熟悉不過的——天仙子。 仇少尹呆住,“這、這怎么可能?京兆府守衛(wèi)出了名的森嚴(yán)。” “是啊,這樣守衛(wèi)森嚴(yán)的京兆府,竟然走脫了囚犯。獄卒直到清晨才發(fā)現(xiàn)?!备M跽Z氣里含著nongnong的無奈。 這時陳都尉來報,“王爺,屬下帶人搜查虞三郎住處,發(fā)現(xiàn)了……尸體?” “誰的尸體?”頃刻意識到必然是真正的虞三郎,急于到現(xiàn)場一探究竟的仇少尹沖口而出,“虞三郎家住各處,前面帶路。” 猛然想起自己還在軟禁中,回望福王,“王爺……” “去吧。”福王擺手。 仇璋沒有跟去,他急于想知道李纖凝的處境。福王一搭上他的視線,便知他想問什么,“她否認(rèn)了,對于你來說想必是個好消息。” “她好嗎?” “不好……也不壞。” “她……受刑了嗎?” “沒有?!?/br> 仇璋舒一口氣,接著又問,“如今新的嫌疑人出現(xiàn),阿凝是不是可以洗脫嫌疑,回家了?” “假如仇縣丞是本王,仇縣丞會放她離開嗎?” 仇璋默然。 “也不是沒有好消息?!备M踉掍h一轉(zhuǎn),“你可以回家了,你原是萬年縣丞,以后依舊回萬年縣衙做事,不必來這里了?!?/br> 仇璋不敢奢求太多,情況已經(jīng)比他想象的好多了,然而…… “我能見一見阿凝嗎?” “我倒是樂意成全,仇夫人未必樂意?!?/br> 仇璋微微失落,“微臣明白了?!?/br> 仇少尹來到陸槐居所,兩個差役打房里出來,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我這輩子也不想吃臘rou了?!?/br> 陳都尉在門口停下。 “怎么不走了?” 陳都尉面有難色道:“方才在大殿上,當(dāng)著王爺?shù)拿?,下官話說的含蓄了,其實那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一具尸體了,仇少尹最好有個心里準(zhǔn)備?!?/br> 仇少尹心想我什么沒見過,大步流星走了進去,來到一間空室之中,看到了陳都尉口中的“尸體”,方知陳都尉話的的確確說含蓄了。 空室的房梁上,懸掛著許多rou條,不細(xì)看必要以為是風(fēng)干的臘物。定睛再看,心神大震,一條條手臂、大腿、小腿、軀干、頭顱哪里是什么臘rou,分明是被肢解的人。 仇少尹低罵一聲變態(tài),這畜生竟然將尸體肢解風(fēng)干做成了臘rou??词瑝K上厚重的綠霉,少說得有三四年了。 仇少尹受不住,出去透氣。陳都尉跟出來,“屬下打聽了鄰居,虞三郎搬來此地四年了,平時早出晚歸,很少與鄰居們打照面,鄰居們對他知之甚少?!?/br> “可見真的虞三郎打一搬來便遇害了,被陸槐取而代之。竟然在我京兆府中潛伏了四年,真可恨?!背鹕僖а狼旋X,“對了,前天不是有搜過這里?” 庖屋的人被收押后,府兵有來搜查各人居所。 “的確搜過,當(dāng)時什么也沒有?!?/br> “這么說陸槐昨晚越獄出來,特意回來布置了現(xiàn)場?狗娘養(yǎng)的,真他娘的變態(tài)?!?/br> 仇家世代簪纓,子弟個個身懷芝蘭之秀,教養(yǎng)極佳,只有仇少尹野蠻生長,時不時甚至口吐粗言。 “還有其他發(fā)現(xiàn)嗎?” “在其臥室床上發(fā)現(xiàn)了這個?!标惗嘉境噬稀?/br> 在陳都尉生滿老繭的雙手上,赫然躺著一枚金蓮十字。 第116章 殘月篇(其九)挑釁官府 李纖凝被帶走以后,仇家人心惶惶,七嘴八舌猜測李纖凝所犯之罪,想來想去唯有她曾是景教教徒一樁。景教案鬧的極大,牽連甚廣,大秦寺也毀撤了,李纖凝若當(dāng)真和此案扯上關(guān)系,不容樂觀。 但若是景教案,緣何連身為京兆府少尹的仇家老八和仇璋也牽扯進去? 仇家人想不通。 仇家在京的族人只仇侍中、仇少尹、仇嬰三兄弟,仇嬰年紀(jì)雖輕,遇事沉著冷靜,干練之處不讓仇侍中,主意又多,仇侍中著人請來相商。另派人去請李含章。 出這么大事,總得通個氣兒。 三人碰頭,得知此事均感訝異。仇嬰與福王交情不錯,即刻動身前去打探消息,李含章同往。去的路上,李含章心頭惴惴難安,一大清早京兆府派人取走了涉及到天仙子的全部卷宗,如今女兒出事,令他生出一種不祥預(yù)感,李纖凝和天仙子案有關(guān)。 李含章的預(yù)感很快得到了印證。 至京兆府,福王將仇嬰拒之門外,獨請李含章入內(nèi)。 大堂上坐定,茶上來,李含章心中不定,喝了一口燙茶,不敢吐,慌忙咽下,燙的心口直疼。 “王爺,敢問小女……” “元和十二年升平坊孫家滅門案,李縣令還有印象?”福王打斷李含章的話。 李含章略一回憶,“有點印象?!?/br> “趙舉人遇害當(dāng)日令嬡是否在衙?” “阿凝?”李含章訝異福王為何這樣問,“她不在衙里?!?/br> “細(xì)枝末節(jié)小事,李縣令何以記得這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