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李纖凝擺擺手。素馨嘆息著去了。 等到室內(nèi)安靜了,李纖凝趿鞋下床,跪坐到幾前。黑沉沉的藥汁映著她憔悴的影子,輕輕端起,漣漪擴(kuò)散,影子又不見了。 藥碗湊到唇邊,被苦意一熏,口中作嘔。 緩了片時,不適漸消,李纖凝再次端起藥碗。 手懸在空中,兀自醞釀好半晌,方才緩慢地、緩慢地湊近。 藥已放晾,貼近唇邊,有種詭異的腥氣,令李纖凝一下子聯(lián)想到被她打掉的兩個胎兒,胎兒落下的當(dāng)天,圍繞著她的,也是這種腥氣。 她忽然喘不上來氣,不得已張大口呼吸。 藥碗放回原位。 情緒平定了,李纖凝看著它,顫著手端起。 深吸一口氣,預(yù)備一飲而盡。 “姑姑?!?/br> 李灰抱貓走進(jìn)來。 大黃貓乖巧得緊,被李灰抱在懷里,不掙不動,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又抱貓,字練沒練?書讀沒讀?” “字練了,書讀了。祖母叫我出來玩?!?/br> “祖母凈慣著你?!?/br> 李灰在李纖凝身邊坐下,黃貓放在腿上,貓兒竟不跑,乖乖蜷他腿上。 李纖凝看小侄子身上全是貓毛,直嘆氣。 “姑姑?!崩罨液?,“我聽說仇阿叔要娶新來的那位姑姑了,他為什么不娶你,難道新來的姑姑比你好?!?/br> “新來的姑姑沒我好,是我不要他?!?/br> “你為什么不要仇阿叔,仇阿叔多好啊?!?/br> “好什么好?!崩罾w凝咕噥。 “姑姑,你喝的什么?”李灰看向幾上黑糊糊的“墨汁”。 “喝藥。” “姑姑病了?” “姑姑……”李纖凝不知道怎么回答孩子。 “姑姑,你陪灰兒出去玩好不好?” “灰灰想玩什么?” “玩琉璃珠子?!?/br> “姑姑小時候也喜歡玩琉璃珠子?!崩罾w凝看著侄子天真無邪的模樣,忍不住掐了掐他白里泛紅的臉蛋。 “姑姑!”李灰驚呼,“你怎么哭了?” 李纖凝訝然,往臉上摸去,左臉干爽的,摸到右臉一片濕跡。 “呃……許是進(jìn)飛蟲了,不打緊?!?/br> “我給姑姑吹吹。”李灰自告奮勇,黃貓放到一邊,膝行過來給李纖凝吹眼睛。他的一只小手搭在李纖凝肩膀上,另一只小手扒開李纖凝眼瞼。 小侄子柔軟的身體近在眼前,貼著她的身體,李纖凝心神一陣恍惚,甚至忘記了他的那只手剛剛抱過貓。 她忽然抱住李灰,他是她侄子,可她實(shí)在很少和他親昵。 “姑姑……”李灰不明白姑姑為什么突然抱他,抱的緊緊的,叫他喘不過氣。他還惦記著給她找蟲子。 孩子的身體小小軟軟,骨骼纖細(xì),大約草地上滾過,身上有一股青草味。李纖凝聞著那股青草味,忽然很舒心很安定。 少頃,李纖凝收拾好情緒,放開李灰,“走吧,姑姑陪灰灰玩琉璃珠子?!?/br> 李灰指著藥碗問:“姑姑不喝藥了嗎?” 李纖凝道:“落上貓毛,沒法兒喝了?!?/br> 李灰一只手被李纖凝拉著,一只手抱著黃貓,不斷扭頭看,貓毛,沒有啊…… 第107章 圓月篇(二十六)璧玉合 仇璋收到李纖凝的手書,約他去幽蘭坊相見。他實(shí)在想不通見面的理由,琢磨來琢磨去也只有案子上的事。 莫非大秦寺一案有進(jìn)展了? 想到此處,他立刻趕赴幽蘭坊。 李纖凝坐在花露房間,花露偎于她身旁,吃栗子糕。糕點(diǎn)撐起她的腮幫,松鼠一樣可愛。 “以后我可能沒辦法常過來了?!?/br> “那我去看阿凝?!被短煺娌恢獞n愁。 “來我身邊怎么樣?”李纖凝說,“我為你贖身?!?/br> 花露眼前一亮,抱住李纖凝又貼又蹭,“好呀好呀,再沒有什么比和阿凝在一起,天天看到阿凝更開心的事了。” 仇璋走進(jìn)來便看到她們摟抱在一起的一幕,怔了怔。 花露回到自己的座位,乖乖坐好。 李纖凝手一抬,示意仇璋,“坐?!?/br> 剛坐穩(wěn)當(dāng),當(dāng)頭一道焦雷劈下來。 “我懷孕了。” 仇璋懵了,花露傻了。兩個人四雙眼睛詫詫望向李纖凝。 不啻天降洪水,仇璋的腦袋被沖刷的混混沌沌,幾次試圖開口講話,思緒繁雜,字不成句,愣是不知道說什么。手撐在太陽xue附近,極力消化。 他久久不表態(tài),急得花露忍不住提醒,“阿凝說她懷孕了。” 仇璋再抬眼,雙目赤紅,情緒找到出路,出口便是冷嘲熱諷,“懷孕了就打掉,你不是輕車熟路了么,有必要告訴我嗎?” 花露震驚地看著仇璋。 李纖凝眉目冷靜,“我不能再打胎了,打了這一胎,以后不易受孕,縱然懷上了也會流掉。這一胎胎象也不是很穩(wěn),需經(jīng)常吃安胎藥。” “和我有關(guān)系嗎?” 冷酷的語聲在房間里回蕩。 花露憤怒道:“怎么沒有關(guān)系,阿凝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那天你欺負(fù)了阿凝,大家都看到了,你怎么能賴賬?” 激憤之下,花露眼角沁出了淚珠,腮幫子比之方才更鼓了,氣鼓鼓。 “哼,誰欺負(fù)得了她,你不妨問問她,和幾個男人睡過,她敢確信孩子是我的嗎?” 花露眨眨眼睛,眼睛更濕了,回頭看李纖凝。 李纖凝目光堅(jiān)毅,語氣篤定,“孩子不能沒有父親,你得娶我?!?/br> “李纖凝!”仇璋勃然大怒,“我剛剛定了親,你現(xiàn)在叫我娶你?你有沒有替我想過?” “定了親可以再退,我的孩子沒法退?!?/br> “你就瞧不得我好是么,瞧不得我過安穩(wěn)日子,一再的興風(fēng)作浪。半個月前我問你愿不愿嫁給我,你不愿意,現(xiàn)在我定了親,你攜腹中胎兒相逼。憑什么你要怎樣就怎樣,你以為我會順著你慣著你,李纖凝我告訴你我不會退親,我不會娶你,我恨你!” 仇璋眼瞼周圍通紅,頸上血管凸起,可見憤怒到了極點(diǎn)。 李纖凝還是很冷靜,“我決意生下孩子,你不肯負(fù)責(zé)任,我只好去見仇侍中?!?/br> 仇璋一巴掌抽在李纖凝臉上,“你打掉我兩個孩子,你有給過我負(fù)責(zé)任的機(jī)會么,如今懷了不知是誰的孽種,進(jìn)退兩難,倒想起我來了?!?/br> 話音方落,自己臉上也挨了一巴掌。 花露簌簌發(fā)抖,“不準(zhǔn)……不準(zhǔn)你和阿凝動手?!焙ε鲁痂斑€手,身子直往后躲。 仇璋轉(zhuǎn)開頭,淚灑案幾,“露露,出去。” 花露不動,看李纖凝。李纖凝說:“去吧,讓我們單獨(dú)呆一會兒。” 花露捏緊紈扇,盡管害怕的不行,還是做出兇巴巴的表情警告仇璋,“你不準(zhǔn)再打阿凝了,你、你再打她,我招呼姐妹們來打你!” 房門一開一合,房間里只剩下仇李二人。 仇璋默然靜坐,眼瞼通紅。李纖凝挪過去,默默遞過一方手帕。 仇璋接過帕子擦眼睛,“細(xì)想每次情緒激動都是因?yàn)槟?,你真是能輕而易舉挑動我的情緒?!?/br> 看她臉上指痕鮮明,捧起來,“疼嗎?” 李纖凝點(diǎn)頭。 仇璋吻了吻。 “同意退親了?” “從你說出你有身孕的那一刻我已下定決心,決意退親。” “同意還講那些狠心薄情的話?!?/br> “我總得出一出胸中惡氣?!?/br> “出夠了沒,沒出夠還有一只臉給你打?!?/br> 李纖凝送上另一側(cè)臉,仇璋親了親,人摟入懷中,“早就想打你了,總算給我逮著機(jī)會。打一次氣消,打第二次要心疼?!?/br> 李纖凝笑,“我這樣可恨?” “可恨死了?!?/br> “既這樣,以后隨便你打,不用找理由。” “不行,得師出有名。”手撫上李纖凝肚子,“你說是男孩女孩?” “不是男孩就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