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一語方了,青年猛地倒下。在他身后,刀疤男還刀入鞘,不慌不忙掏出手帕,揩了揩濺到臉上的血。 李纖凝路過班房,聞聽狗吠聲,探頭一看,幾個衙役在拿羊骨頭逗狗,小狗黃毛立耳,尾巴高高翹起,搖的歡暢。 “哪來的狗?!崩罾w凝走進來。 解小菲答:“小姐,這是我們家解黃?!?/br> “解黃?” “你忘了,你吩咐去抓狗,試探劉清標。我抱了一只狗崽回來,就是我們解黃?!苯庑》普f著揉揉狗頭。 “哦,是那只狗啊,還活著。” “我有好好照顧它,它當然還活著?!睋е恻S脖子,“我們家解黃還要和我一起長命百歲呢?!?/br> 李纖凝沒說什么,抬腳去了。出門時撞上韓杞。少年見是她,閃去一旁,招呼也不打。 上次的事,李纖凝也解釋過了。仇璋的地盤,她受環(huán)境影響,叫岔了。但是男人好像天生對這種事缺乏容忍,沒等她解釋完,提起褲子跑了。后面一直不理她??吹剿秃谀?。 李纖凝換位思考,假如她和仇璋歡好,仇璋突然叫了別的女人的名字,她也無法輕易原諒。于是甚是大度的諒解了韓杞的不諒解。 原本也不介意哄哄他,偏這幾天被仇璋的事鬧的心煩意亂,沒心思哄人,由他去了。 回到內(nèi)宅,李纖凝吩咐素馨門口掛上風鈴。 素馨訝異。風鈴是她和韓杞偷情的信物,門口掛風鈴代表韓杞可以進來。 不由提醒李纖凝,“小姐,你不是同仇公子說了,和小韓衙役斷了嘛,怎么又……況且那小韓衙役同您置氣,有陣子沒上門了,您掛風鈴干嘛?” “我想聽風鈴叮叮當當響的聲音?!?/br> “那我掛窗下?” “你想吵死我?就掛院門口,這個距離正好?!?/br> 素馨:“哦。” 韓杞打內(nèi)宅門前經(jīng)過,微風習習,青銅鈴鐺風鈴發(fā)出陣陣清響。 叮鈴鈴,叮鈴鈴…… 如撞心頭,撩撥心音。 一連激蕩了不知幾日,韓杞終于舍得開口和李纖凝說話了。 “我不會再過去了?!?/br> “哦?” “你不要再掛風鈴了?!?/br> “哦?!?/br> 風鈴照舊懸掛。 叮鈴鈴,叮鈴鈴,攪得人心神不寧。 解小菲回稟李纖凝,庾安那頭有動靜了,據(jù)他們派去的兄弟回報,這陣子庾家夫妻沒少找由頭虐待毆打庾慶,昨晚上失手,孩子沒了。現(xiàn)今二人已被控制,關在刑房里。 解黃興興頭頭跟他們后邊跑,跟的太近,狗爪子踩李纖凝鞋幫上,繡鞋給踩掉了,李纖凝停下提鞋,“原是丁主薄負責,照舊交給他辦,不用再向我回稟?!?/br> 說完,人往儀門去了。 “小姐,你去哪?” “和露露逛街。” 花露的馬車已衙門外等候,李纖凝出來,花露急向她招手,“阿凝阿凝。” 李纖凝上了車,馬車啟動,油壁香車,廂子里盡是小娘子的馥郁芳香。 “咱們?nèi)ツ???/br> “去義寧坊的大秦寺。” 義寧坊在長安城最西邊,確實得坐車,想了想又問,“大秦寺?那不是胡寺么,你去哪里作甚?” “去懺悔。”花露說話時手摸著頸上的十字花吊墜。 “懺悔什么?為什么要懺悔?” “我有罪,我就要去懺悔,祈求‘圣靈’的寬宥,至于懺悔什么,這是我的秘密,只有法師大人可以知道?!?/br> 李纖凝懵了,“圣靈是什么,法師大人又是什么?” “圣靈原是圣人、圣主,因犯了大明宮那位的忌,于是就叫圣靈了?!?/br> “所以它到底是什么?” “他是景教的神,景教的信仰?!?/br> 花露說到景教,李纖凝終于明白了,這個景教她聽說過,是西邊傳過來的宗教,和佛教、道教差不多,信徒多是商人和婦女。以“十字”作為教徽,眼尖的捕捉到花露胸前的墜子,“你入景教了?” 李纖凝猝然扯過來,帶得花露身體前傾。墜子是木制的,中心圓紐上刻著蓮花圖案,向四方伸展出四條花瓣狀的條狀物,構成十字型。 “坊里有姐妹是景教的信徒,經(jīng)常游說我加入,我就入了?!?/br> 又指著蓮花十字說,“這是木蓮,最底層的教徒,信眾最廣。此外還有銀蓮、金蓮、圣蓮,圣蓮教徒才高貴呢,只有十三個,數(shù)量永遠維持不變。我們這種木蓮教徒只能和法師懺悔,圣蓮教徒就不一樣了,可以和主教大人懺悔,得到主教大人的開導?!?/br> 李纖凝對這些不感興趣,換了個話題,“話說,你們花娘用什么方法避孕?” 花露:“???” 義寧坊內(nèi)的大秦氏始建于貞觀十二年,迄今有近百年歷史。 寺中風物大異尋常寺廟,寺中胡僧著緄綠邊白袍,袍上織有十字花暗紋,手持十字式權杖。 建筑大同小異,和其他寺廟無甚大的差別,細節(jié)上摻雜了胡風,十字圖案不用說了,李纖凝和花露一路走來,看到兩旁的石碑、石欄桿上雕刻著許多佛陀圖案,也不準說是佛陀,形似佛陀罷了,其坐于祥云之上,雙手上托著十字,脅生四翼。李纖凝瞧了半晌,初看不倫不類,看久了也覺有趣。 此外大殿前側的槐樹下立著兩道石碑。 一書:“真常之道,妙而難名,功用昭彰,強稱景教。” 一書:“天題寺榜,額載龍書,寶裝璀翠,灼煉丹霞,睿札宏空,騰凌激日。寵賁比南山峻極,沛澤與東海齊深?!?/br> 花露被胡僧帶去“懺悔”去了,李纖凝本想跟去瞧瞧,胡僧不允。李纖凝瞄她進了大殿,轉進一間紅木斗室中。悄悄繞到殿后,躍窗而入,伏于斗室旁靜聽。 “法師,我向您懺悔,我有罪,我嘲笑我的客人。當然沒有明目張膽的嘲笑啦,那樣他們會生氣,公孫姨娘會罵我。我只在心里小小嘲笑了一下。我嘲笑了袁公子,您知道么,袁公子有一對大耳朵,好大好大呀,像蒲扇,又像象耳朵。您知道象嗎?福王的園子里有一只象,公孫姨娘帶著我和其他姐妹去瞧過,是龐然大物呢,一條腿和我這個人一般大。憐香jiejie還上手摸了。我可沒敢摸,萬一它一腳踩下來把我踩成rou泥怎么辦?剛才說到哪了,哦,對了,還有羅公子,他是個磕巴,說話斷斷續(xù)續(xù),每次招待完他我也變成磕巴了。最好笑的要數(shù)趙公子,他笑起來像公雞打鳴。喔喔喔喔喔,他一笑,滿室姐妹都笑了,久久停不下了……” 斗室中央有隔斷,花露在右,此刻左室傳來一聲男人輕咳,李纖凝方知有人。 “法師,你怎么了?”花露連忙問。 “沒事沒事,你繼續(xù)繼續(xù)……” 花露啰嗦,講起來沒有重點,李纖凝暗暗好笑,也不去聽那法師怎樣開導她,原路退回,往寺中游逛去了。 逛了約有兩刻鐘,花露出來了。李纖凝問她法師開導得如何?;墩f法師夸她是個善良可愛的小娘子,叫她凡事不要多想,快快活活過日子。 李纖凝笑了笑,問花露接下來去哪?;锻熘氖直壅f,“我們?nèi)ノ魇??!?/br> 逛西市,花露停在一處賣兔子的攤位前,捧起小兔,愛不釋手的撫摸。小兔拳頭大,堪堪可臥在人掌上,想是剛出窩不久,花色也多,黑的白的花的灰的。 花露放下黑的捧起白的,放下花的捧起灰的,只只喜歡只只愛,不住手的摸,還叫李纖凝也摸。 李纖凝勉為其難的摸了兩把。她不喜歡毛團子。 “阿凝,你說我買哪只好?” “花的吧,你姓花。” “花的十文錢。”鬻兔小哥一旁補充。 李纖凝掏出十文錢付了。 花露驚喜,“阿凝送我么,這是阿凝送我第一個禮物,我保證好好照顧它。把它養(yǎng)的肥肥美美?!?/br> 給她這么一說,李纖凝饞兔rou了,前去兔rou攤子買了熏好的兔rou丁吃,問花露吃不吃,花露說不吃,她既然養(yǎng)了兔子就不再吃兔rou了。 李纖凝忍俊不禁,“你怎么跟解小菲一個口氣。” “小解郎君?他怎么了?” “他原愛吃狗rou,現(xiàn)在不吃了。說他一個養(yǎng)狗的人,怎么能吃狗rou?!?/br> 花露抱著小兔說:“小解郎君人很好呢?!?/br> 李纖凝忽然問她,“你郎君找妥了么?” “???”提起這個花露頰生紅暈,“還沒,一直未遇到合適的。” 李纖凝點點頭。 兩人回到馬車上,李纖凝吩咐車夫去長壽坊。 回頭問花露,“你不急著回吧,我去趟長安縣衙署。” 花露當然說不急。 魏斯年有事抽不開身,李纖凝等了片時,見到幾個人物打明堂出來,當中還有兩個身著綠緄邊服飾的漢子,高鼻深目,像大秦寺里的胡僧。 當中有個胡僧耳朵上掛了一對金耳環(huán),徑足有一寸,金環(huán)下面各鑲一粒珍珠。 等他們一行離開后,魏斯年迎出來,“今日公事繁忙,有失遠迎,李小姐千萬別見怪。” 李纖凝含笑道:“一別近兩載,魏縣令一向安好?” 上次見面魏斯年還是縣丞,這次已是縣令。 “托李小姐的福,甚好。” “李小姐呢,什么時候能喝上你和仇縣丞的喜酒?!?/br> 李纖凝嘴一抿,“快了?!?/br> “哦?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 魏斯年請李纖凝進屋說話,還請教了花露的芳名。 坐定后,李纖凝問道:“剛剛那兩個胡僧來干嘛?” “別提了,我正為此犯愁呢?!蔽核鼓暾f,“前兒晚上義寧坊的武侯蒯剛在大理寺門前砍殺了一個青年,大理寺當晚把人扣了,昨天轉到我手里。我審問了那蒯剛,得知他砍殺的青年半夜三更鬼鬼祟祟打大秦寺翻墻出來,他喝了幾聲沒喝止住,一路追到大理寺門口,氣憤之下拔刀將人砍了?!?/br> “這個姓蒯的脾氣未免太暴躁?!?/br> “此案疑點頗多,那青年若懼罰,何苦往大理寺跑,聽大理寺的差役將是他主動砸的門,難道落到大理寺手里就不用受罰了?這是其一,其二,那蒯剛剛被押進我縣大牢,義寧坊的坊正和大秦寺的胡僧相繼來替他求情。還帶了京兆府溫少尹的手書。一個小小武侯,好大面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