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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長安一片月在線閱讀 - 第65節(jié)

第65節(jié)

    恨意如絲如蔓,悄然滋生。崔文君把小啼要來身邊,不是可憐她憐惜她,而是為了方便自己出氣。

    那些隱蔽的、無法言說的恨意,對梁人杰的對楊宛的,迂回了無數(shù)個彎,最終全部發(fā)泄在了小啼身上。她真是個好孩子,默默承受著她的陰晴不定,一聲不吭。從來不會在楊宛面前說不該說的話。事實上,為了不叫楊宛擔心,她經(jīng)常偽裝出一副燦爛的笑。

    叫她看了無比惡心的笑。

    終究是個孩子,做不到滴水不漏。時間長了,楊宛似乎察覺了什么,主動開口同她要她。

    她沒有當場答應,而是找了個借口,拖延時間。

    當晚,她把小啼叫到面前,問她愿不愿意和楊宛走。

    小啼覷她臉色,不敢說愿意也不敢說不愿意。

    她便撫住了她的臉,對她說:“你知道該怎么選?!?/br>
    后來楊宛又提了一次,崔文君當著小啼的面答應了。但是她知道,小啼走不成。不出幾日,小啼淹死在了池子里。

    “我當時太傻了,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睆幕貞浝锍殡x,崔文君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說話有氣無力,“若是出于對楊宛愛慕才把小啼留在身邊,怎么忍心叫她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打一開始就是因為恨,不是愛??尚ξ揖挂虼撕λ懒诵√??!?/br>
    落英側目,儼然也為崔文君說出故事震驚。

    “小啼她……”

    “自己投的水……”崔文君眼角滑落兩行淚,“是我逼得她沒了活路?!?/br>
    “楊宛她知道小啼是她的女兒嗎?”

    “我不知道?!?/br>
    “楊宛落水當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我亦不知?!贝尬木f,“但可以肯定的是,人杰當天見過她。他那天午后回來,衣擺上粘著水草?!?/br>
    李纖凝眼皮一跳。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這些話我憋了很久,無人可訴,唯有面對李小姐這個局外人,可以毫無負擔地說出來。此外,宛兒她……”崔文君一直捂著自己的肚子,說到此處,臉皺成一團,似乎腹痛難止。

    落英上前,“夫人,您腹痛不是一日兩日了,請大夫來瞧瞧吧?!?/br>
    崔文君未置可否,抬起蒼白的臉龐沖李纖凝道:“李小姐,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實在沒力氣了。”

    她額上汗涔涔,臉色白中見鐵青,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李纖凝道了一句“夫人保重”,告辭出來了。

    大約第二天晌午,李纖凝收到崔文君的死訊。梁家明面上說是病逝,但據(jù)傳言崔文君乃是死于砒霜中毒。

    李纖凝略一回想,惡心嘔吐腹痛可不是砒霜中毒的癥狀。

    難怪神色安然,原來一早存了輕生的心。原本也是清凈潔白的女兒,溫柔善良,不忍加害一草一木。嫉妒使她變了形狀。連她也痛恨那時的自己罷?

    崔文君的輕生,使案情更加撲朔迷離,也更加接近真相。

    第70章 下弦月篇(十四)角抵

    梁人杰承認那天晌午見過楊宛,就在荇菜池邊。

    但據(jù)他交代,前一天傍晚大家聚在一起用飯,楊宛趁人不備,偷偷往他手心塞了一張紙條,約他第二天晌午荇菜池邊相見。第二天他赴約,楊宛只是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令他摸不著頭腦。

    他應付幾句離開,不足兩刻鐘,即傳來了楊宛的死訊。

    至于小啼一事,的確是他借來報復楊宛的工具。他原本想擇一個適當?shù)臅r機告訴楊宛一切,叫她痛不欲生,但他沒有想到崔文君查到了小啼的身世,進而誤會,導致了小啼的死。

    梁人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厚葬了小啼,多年來無法釋懷的恨意也放下了,并不存在因此報復楊宛非置她于死地不可的說法。倒有可能是楊宛洞悉了小啼的身世之謎,為了報仇而設下的局。

    梁人杰的說辭并未完全說服京兆府的人,他們?nèi)詫λ嬉?。問他討楊宛當日遞出的紙條他也拿不出來,只說擔心妻子發(fā)現(xiàn),燒了。

    沒有物證,令他的說辭大打折扣。與此同時,楊家這頭也不依不饒,立意要治梁人杰的死罪。

    “楊家不依不饒,逼著結案,梁家同樣催著結案,不過是要按自殺抑或失足落水結案,八叔夾在中間,被他們兩方勢力連番施壓,頭都大了?!背痂案嬖V李纖凝,順道把剛剛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李纖凝尋思大熱天喝什么茶,便沒動,“單純的案子,發(fā)展到今天竟成了梁楊兩家的較量?!?/br>
    “十年前就該爆發(fā)的沖突,兩家人嫌丟人,隱而不發(fā),暗中憋著一口氣,這次借著這個由頭全面發(fā)作,有的鬧了。連累我家也不得安寧,八叔閉門謝客,他們?nèi)业轿壹襾砹??!?/br>
    “八叔傾向于哪一頭,治梁人杰死罪,還是無罪?”

    “他與梁家無冤無仇當然樂于賣梁家的面子,一旦治了梁人杰死罪,無端得罪人。奈何如今是治死罪也沒有實質(zhì)性證據(jù),無罪釋放又找不到楊宛自殺的證據(jù),沒有證據(jù),哪一方也不服氣,左右為難,進退維谷。”接著又問李纖凝,“你在案發(fā)現(xiàn)場,又與楊宛相處了多日,有沒有什么想法?”

    “我原以為是他殺,后來小啼的身份水落石出,我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br>
    “你認同梁人杰所言楊宛在蓄意報復他的說法?”

    “有這種可能性,前提是楊宛知道小啼的身世?!?/br>
    “這個很難證明?!?/br>
    李纖凝突然想起一件事,和仇璋說:“我出去一趟?!?/br>
    “去哪?”

    “楊府?!?/br>
    李纖凝同楊家人不熟,不便唐突造訪,叫上了楊仙兒陪她。到了楊府,幾經(jīng)紆回,見到了紫綃。

    李纖凝問她,“上次在別苑,楊宛的遺物中有一只白玉鐲,還在嗎?”

    紫綃回在,捧出來給李纖凝瞧。

    玉鐲瑩潤白皙,雕有漂亮的鳳紋,開口形式。

    楊仙兒問:“這鐲子有問題嗎?”

    李纖凝未答。她的手腕和楊宛差不多粗細,她接過鐲子,手腕自開口處擠進去,并不容易,兩端卡著手腕,李纖凝戴了摘摘了戴,來回幾次,腕子已紅了。

    “紅痕是這樣來的嗎?”李纖凝嘀咕,接著問紫綃,“這款鐲子是楊小姐常戴的一只嗎?”

    紫綃搖頭,“這只鐲子偏大,又壓腕子,小姐從未戴過。臨去別苑之前,突然吩咐我?guī)希髞硪矝]見她戴。”

    李纖凝若有所思,來回在房間踱步。忽然立定,問紫綃,“小啼是楊小姐女兒一事想必你已經(jīng)聽說?”

    “是呀,真叫人驚訝?!弊辖嫯敿唇由显挷纾半y怪小姐看小啼莫名順眼,小啼也喜歡和小姐親近,敢情是親母女。血緣這個東西真神奇,雙方皆不知彼此身份,卻在相互靠近相互吸引。難怪那么重要的指環(huán),小姐說送就送了,這就是母女間的感應吧?!?/br>
    “指環(huán)?”李纖凝眉尖微蹙,“你指的是那枚瑪瑙戒指?它很重要嗎?”

    “那是我們小姐的貼身之物,打我來到她身邊服侍,快十年了,從未見戒指離身。小姐將它隨手摘給小啼,我還吃了一驚呢,問小姐怎么隨隨便便送了人,小姐只是淡淡一笑,沒說原因。”

    從不離身之物卻送給一個無足輕重的奴婢?李纖凝接著問戒指的顏色、款式,紫綃說是赭紅色,戒面呈長弧形,形似馬鞍。

    “十年前服侍楊小姐的婢女是何人,人在何處?”

    紫綃答說出事前服侍的人皆被老爺送到莊上了。貼身服侍和楊宛最親密的當屬雪燕。

    李纖凝輾轉于莊上找到雪燕,經(jīng)她證實,楊宛確有一枚這樣的戒指,系她和那情郎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送給了小啼,毫無疑問,楊宛在那時就知道小啼是她的女兒了。

    梁人杰猜對了,楊宛的死,是一場針對他的報復。

    她選擇了和女兒同樣的死法,溺死。欄桿上的抓痕是她自己留下的。

    李纖凝回想起記憶中楊宛,言語爽脆、灑脫,卻難掩眼角眉梢的憂郁。長年受腿疾困擾,輪椅上過活,使她的身體虛弱異常,像欲萎未萎的白梔子,黃了邊兒,再回不去的風華正茂。

    這樣的楊宛,卻把自己溺死在了水里,當她的指甲滑過欄桿,生生折斷的時候她在想什么?

    求生的本能會叫她死死抓住欄桿,可是她卻在了水中央。

    天空彤云密布,云層壓的低低的,空氣沉悶的叫人喘不過氣。

    欲雨了。溽夏的雨說來就來,當?shù)谝坏斡曷湎碌臅r候,李纖凝已經(jīng)找好了避雨的屋檐。

    雨勢悁急,檐下密密結珠,李纖凝望著那珠簾,有點不清楚她在這個案子里的作用,楊宛蓄意與她結交,假如是為了叫她發(fā)現(xiàn)她留下的蛛絲馬跡,將案子定性為他殺,從而牽連上梁人杰,那么她是否預料到她會查到這一步?

    假如預料到,那么是否說明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置梁人杰于死地,而只是希冀于用這種方式揭開那道血淋淋的傷疤,不堪的丑陋?

    李纖凝不得而知。

    李纖凝得到的線索并不能直接用于證據(jù),仇少尹繼續(xù)從當初收養(yǎng)小啼的農(nóng)戶身上深挖,小啼被梁府管家買走后,先后來了幾批人探查,有崔文君的人也有楊家的人,另還有一神秘人物,身份不明。

    仇少尹另辟蹊徑,從楊宛身邊人著手調(diào)查,凡是和她有過接觸之人,不論親眷友人,婢女仆從,通通查了一遍。所有這些人的友人親眷也要調(diào)查。

    功夫不負苦心人,終于給他揪出了神秘人。原系楊宛身邊仆從的表兄。

    楊宛私下命令仆人調(diào)查小啼身世,仆人找上了他門路頗廣的表兄。事發(fā)之后,楊家下令封口,仆人三緘其口,若非查到他表兄頭上,還不能令他開口。

    楊家人自知理虧,不再向官府施壓。梁人杰恢復了清白之身。然在此期間,他的所作所為早已成了長安城高門貴胄之間的談資,表面上云淡風輕,私下懷恨報復,遷怒于無故女童,此等卑鄙行徑,實在有悖于他的出身,令人不齒。梁人杰身敗名裂,長安城再也待不下去,梁家為他謀了外任,他很快離開長安,去往外地赴任。

    當事人死的死走的走,曾經(jīng)一度甚囂塵上的流言徐徐平息,漸漸不再為人所提。

    七月流火,夏日將逝,轉眼又是秋了。除去午間日頭毒辣,早晚天氣轉涼。墻角的木槿應時而開,一樹繁花。

    李纖凝站著賞了會兒花,耳內(nèi)聽得演武場那頭呼喝聒噪,抬腳往那邊去了。

    演武場上人聲呼喝,幾十個衙役圍成一圈,興致勃勃的看熱鬧。一具具高大rou身,人墻似的把李纖凝隔絕在外。

    “里面在干嘛?”李纖凝問。

    “小韓和乙郎在角抵?!弊钔鈬难靡刍卮稹?/br>
    眾人看見李纖凝過來了,紛紛讓開一條通道,容她過來。

    李纖凝走到最前面。

    可不是在角抵,韓杞抱著楊乙郎的腿,楊乙郎抱著韓杞的腰,雙方皆想抱摔對方,相持不下。

    角抵是一項兩兩角力的活動,常于軍中進行。自打關校尉來了,為了訓練衙役們的力量與應變能力,時常命他們角抵。他們逢訓練叫苦連天,受爭強好勝的天性作祟,偏對角抵沒意見。個別在角抵中輸了的衙役,不甘心敗落,苦練石鎖增加力量,以期在下次角抵中勝出。

    此風一盛,衙役中憊懶的人少了,衙役們的身體素質(zhì)全面提升。

    都是關校尉的功勞。

    李纖凝往人群里一掃,關校尉果然目光炯炯關注著戰(zhàn)局,于他而言,韓杞和楊乙郎是兩個好苗子。

    李纖凝的目光也隨之回到韓楊二人身上。乙郎比韓杞高出半個頭,身材也更健壯,與之相比,韓杞單薄了些。場中叫好聲多是給乙郎的,支持韓杞者寥寥,唯一一個解小菲還是墻頭草,一會兒為韓杞助威一會兒替乙郎喝彩。

    韓杞核心力極強,乙郎兩手抓在他腰間,向上抱提,分明已叫他雙腳離底,他竟然還能落回去,穩(wěn)住樁子,頭朝乙郎腋下頂去,乙郎身形微趔,他趁著抱起他的腿一摔,乙郎身體觸地,輸了。

    關校尉露出嘉許的笑容。

    衙役中多有不服氣的,韓杞身板單薄,如何就贏了。一致推去黃胖子和他比試,黃胖子人胖,力沉,衙役們覺得韓杞摔他有點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