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下弦月篇（十一）回衙

    “小姐快回衙門了?！苯庑》谱诖睬埃贿吔o韓杞剝桃子一邊給他分享這個(gè)好消息。

    韓杞面無表情，“她回不回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br>
    解小菲不理會(huì)他，繼續(xù)說下去，“李縣令已經(jīng)同意了，就差縣令夫人了，不過小姐說了，她有辦法搞定縣令夫人。”說著送上剝好的桃子。

    韓杞才要去接，看到粉嘟嘟的桃rou，皺眉道：“吃桃子干嘛要?jiǎng)兲易悠ぃ也幌矚g吃剝皮的桃子?！?/br>
    “桃子皮粗，又帶毛，剝了皮才好吃嘛?！?/br>
    “我喜歡帶皮吃?！?/br>
    “那你吃皮吧?！苯庑》苿兿聛淼钠と糠胚M(jìn)小碟子里，此刻把小碟子送到韓杞面前。

    韓杞一頓無語。

    恰逢韓嫣進(jìn)來，解小菲把剝了皮的桃子給她吃了。和韓嫣唧唧咕咕說了好一陣兒話，早把來此的目的忘了。

    韓杞腦袋還有些眩暈，大夫囑咐臥床靜養(yǎng)。他聽著窗外的鳥鳴，眼睛漸漸合攏。

    “對(duì)了，你還不知道吧，張雄他們藏匿的贓物找到了?！苯庑》撇恢朗裁磿r(shí)候坐了回來，自顧自嘟囔，“縣令搜山發(fā)現(xiàn)的，咱們縣令運(yùn)氣也太好了，藏的那么隱蔽，竟然也能給他發(fā)現(xiàn)。圣心大悅，要賞賜我們縣令呢?！?/br>
    韓杞疑然道：“縣令為什么突然搜山？”

    解小菲說：“三賊死后，丹陽公主本打算算了，不再追究財(cái)物之事。但是咱們李縣令說是他手底下的人辦砸了差事，他惴惴難安，心中有愧?？傊闹馗ＷC替丹陽公主找回財(cái)物。據(jù)說當(dāng)時(shí)京兆府尹都替他捏了把汗呢。誰知咱們李縣令神通廣大，竟然真給找回來了。”

    韓杞心中思忖，以他對(duì)李含章的了解，他絕不可能往自己身上攬過錯(cuò)，承攬這般沒把握的事，除非他胸有成竹。聯(lián)想到李纖凝不日回衙，她又和陳據(jù)獨(dú)處過，繼而想到面對(duì)三賊時(shí)她種種反常的舉止，怕是她一開始就在打主意了。就沒打算叫他們活著落到京兆府手里。

    她打三賊的主意不要緊，卻把他饒進(jìn)去，害他差點(diǎn)慘死在張雄手下，情不自禁低罵一聲，“毒婦！”

    “誒？豆腐，你想吃豆腐了？”

    “……嗯，晚上吃豆腐?！?/br>
    “好嘞，我去告訴咱娘?！辈恢裁磿r(shí)候，解小菲已經(jīng)一口一個(gè)咱娘，絲毫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

    晚上，解小菲在韓杞家蹭的飯。秦氏相當(dāng)喜歡解小菲，不住筷地給他夾菜，叫他多吃些，解小菲確實(shí)吃了很多，足足兩大碗，吃完了搶著幫秦氏洗刷碗筷。把瑣碎的活干完了，才告辭離開。

    解小菲走后，秦氏笑瞇瞇地說：“小解這孩子真不錯(cuò)，人又熱情又勤快，以后我能有這么個(gè)女婿就心滿意足了?！?/br>
    見韓嫣不搭茬，干脆挑明了問，“嫣兒覺得小解人怎么樣，你喜不喜歡他？”

    “小解哥哥人很好?！?/br>
    “那這么說你同意了，趕明兒我叫你爹跟他提一提?！?/br>
    “提什么？”

    “傻丫頭，當(dāng)然是你的親事啊?！?/br>
    “哎呀，娘，人家還小，才不要成親。”

    “十五歲了，今年定下來，明年成親，不小了?！?/br>
    “我不管，我不要成親，我要一輩子呆在娘身邊，才不嫁人呢?！?/br>
    秦氏這邊還沒說話，韓杞的聲音從屋里頭傳出來，透著少見的嚴(yán)厲，“你不喜歡他和他說明白，別不上不下的吊著他?！?/br>
    韓嫣何曾受過韓杞重話，臉一撂，起身回房了。

    李纖凝回衙的阻礙看似是李夫人，實(shí)則是李含章，只要李含章站在李夫人那頭一日，李纖凝永無勝算。

    李纖凝手中的籌碼使天平傾斜了。李含章站到了她這一邊。

    飯桌上，李纖凝委婉提出回衙的請(qǐng)求，未等李夫人定奪，李含章先開口了，“不行，非但不能回衙，最近門也甭出了，安心待在家里等嫁人才是正經(jīng)。前陣子許你出去，哪承想又生事，京兆府的人幾次三番上門要人，說你攪和進(jìn)人命案子。你呀你，真是一點(diǎn)兒不給我和你娘省心，這次堅(jiān)決不能放你。”

    李纖凝攪和著碗里的粥，嘟嘟囔囔，“又不是我想攪和進(jìn)人命案子。楊小姐突然去世，怪得著我么……”

    “說起來，那楊小姐怎么突然死了，坊間瘋傳是謀殺，難道是真事？”李夫人突然問。

    李纖凝埋頭吃粥，“不清楚?！?/br>
    “人言李小姐善斷獄，怎么又不清楚了？”

    “女兒遠(yuǎn)離刑獄之事久矣，不得父女之命，斷不敢再摻和?！?/br>
    “那我許你再摻和如何？”李夫人微微一笑，“明日起收拾收拾回衙吧?！?/br>
    “咦？”李纖凝李含章同時(shí)驚詫。

    “夫人，這怎么行，你不是說了叫她留在家里，等著成親嗎？”

    “我說了叫她回衙。”

    “是是是，夫人說什么是什么?！?/br>
    李纖凝和李含章交換個(gè)眼神，均不明白李夫人的用意。家里的事，李夫人說什么李含章附和什么，李含章少有自己的主張，但凡他有個(gè)主張，李夫人必和他唱反調(diào)。回衙的事，他們料到李夫人最終會(huì)同意，但必經(jīng)過一番曲折，不料這么痛快。

    李纖凝私下里問李含章最近有沒有得罪李夫人。李含章回想半天，想不通有什么地方得罪夫人。

    只有顧氏明白原委，她陪李夫人往城中貴戚宅上閑走，聊及楊宛之事，大家均向李夫人打聽底細(xì)，說什么李小姐親歷其中，又擅斷獄，必然早已洞悉關(guān)竅?？傊牙罾w凝恭維了一遍。

    李夫人很受用。李夫人是個(gè)貪慕虛榮的人。

    京兆府的人來找過李纖凝，草草給她錄過一份證詞即離去。沒有磨牙，也沒有追究她中途不告而別的過失。錄口供也僅僅只像例行公事。

    李纖凝猜測(cè)，他們可能已經(jīng)有目標(biāo)了。

    收拾好行李，李纖凝擇了個(gè)吉日回衙，先遣素馨閔婆帶著行李過去整理歸置，灑掃除塵，自己慢慢悠悠逛過去。

    班房的衙役們見了她少不得唉聲嘆氣，更少不得強(qiáng)顏歡笑，擺出歡迎之姿。李纖凝挨個(gè)掃過去，“個(gè)個(gè)精神抖擻嘛?！?/br>
    黃胖子附和笑道：“小姐不在還有關(guān)校尉規(guī)訓(xùn)我們，小的們都不敢怠慢?！?/br>
    “真乖?！崩罾w凝捏了捏黃胖子的胖臉。

    “小菲今個(gè)兒不當(dāng)值？”

    “他探韓杞的病去了?！毙〗f，“韓杞不是受傷了。”

    李纖凝“噢”了一聲，別了眾衙役。打前衙去后宅，經(jīng)過縣丞房，看到仇璋負(fù)手立在槐蔭下。雙目微闔，下巴頦兒稍稍仰起，有意叫經(jīng)槐葉篩慮的陽光落在臉上。

    漸近的腳步聲驚動(dòng)了他，睜開雙目，眼簾里映入李纖凝的身影，使他微微一愕，繼而道：“你搬回來了？”

    李纖凝笑臉相迎，“日后少不得麻煩仇縣丞，仇縣丞不要嫌我煩?！?/br>
    “哪里的話。”

    目光落在她頸上，“又受傷了？”

    “韓杞傷的重，我只是一些輕微扭打傷，不值一提?！?/br>
    “你還是這樣散漫，不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回事兒。”

    “那不然呢，難道和你分開幾個(gè)月我就變了個(gè)人不成？”

    仇璋突然沉默，李纖凝也沒再說話，漫長(zhǎng)的空白后，李纖凝說：“沒事的話，我回內(nèi)宅了?！?/br>
    “李小姐請(qǐng)便?！?/br>
    李纖凝走了幾步，忽然立定，回身，叫出了那個(gè)久違的稱呼，“文璨?！?/br>
    仇璋仍在原地，雙眸如罩陰霾，聞她呼喚，眸色一閃，清淡自持。

    “我們之間不必這樣生分?！?/br>
    他愣怔片時(shí)，旋即微微一笑，“好。”

    第68章 下弦月篇（十二）懷恨于心

    楊宅大門洞開，門前白簇簇。里面正在治喪，來來往往的人皆著素服，面容肅穆。

    李纖凝和楊仙兒依次下轎，同往祭奠。

    楊宛死的不祥，府中各處掛著鈴鐸貼著符紙，設(shè)齋醮，請(qǐng)道士超度亡靈。靈堂前亦有七七四十九個(gè)和尚念經(jīng)超度。

    李纖凝和楊仙兒進(jìn)了停靈之室。室內(nèi)停著一口黑漆棺槨，香霧漫漫，熏得人睜不開眼，猶壓不住棺中透出的沉重尸氣。

    季夏時(shí)節(jié)，尸骨腐爛迅速，棺中楊宛大抵已不成形狀了罷。明明數(shù)日前還是談笑風(fēng)生的美人兒，如今卻躺在棺槨中靜靜腐爛，著實(shí)令人扼腕。

    李楊二人對(duì)著靈牌拜了三拜，燒化了幾張紙錢隨即退出。

    靈室之外跪著許多丫鬟，李纖凝一眼掃過去，看到紫綃碧茹也在。楊家算善待她們，換作別人家，小姐出了這樣的事，丫鬟多半不得善終。

    楊仙兒?jiǎn)柪罾w凝，“楊宛的案子進(jìn)展如何，你有沒有消息？”

    李纖凝搖頭，“京兆府來錄過一次口供，此外沒見什么動(dòng)靜，我也沒特意打聽。”

    “我倒是有所風(fēng)聞?！睏钕蓛簣F(tuán)扇掩唇，刻意壓低聲音，“梁錄事身上嫌疑頗重。”

    “意料之中?！?/br>
    “難道就為楊宛退了他的婚？這殺意未免太過莫名其妙。且過了這么多年，他早不報(bào)仇，延宕如此之久，委實(shí)奇怪。我看這其中必有內(nèi)情。”

    “嫂子所所言有理。”

    “你知道什么，說來聽聽?！?/br>
    “尚不確定，且看官府如何調(diào)查?！?/br>
    李纖凝嘴巴嚴(yán)，楊仙兒也不深打聽。說話間，兩人出了楊宅。

    “嫂子家去？”

    “我去你家坐坐，和心蘭聊聊天，一道？”

    “不了，我回衙?！?/br>
    楊宅門前和楊仙兒分別，李纖凝徑直回了衙。路過縣丞房，仇璋立在門口，沖她招手。

    李纖凝滿面春風(fēng)迎上去，“干嘛，莫不是想和我重修舊好？”

    仇璋手扶太陽xue，示意她里面。

    李纖凝往里一探，原來是仇少尹里頭坐著。

    “喲，這不是八叔嘛，哪陣風(fēng)把八叔吹來了？”

    李纖凝沒事人似的，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仇璋的座位上。仇璋沒處坐，干脆出去閑逛。

    仇少尹素來不喜李纖凝，嫌她磨牙，沒有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盼仇璋和她掰盼多少年了。當(dāng)下也不搭腔，輕佻拋過去一本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