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穹等在屋外，旁邊樓頂?shù)姆奖忝婵匆娏怂?，一個勁兒地吹著口哨。她轉(zhuǎn)身看著別處，不去看他。

    方寸久和凌穹并排走在前面，章林生跟在后面，“你爸是醫(yī)生？”方寸久問。

    “中醫(yī)?！?/br>
    “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凌穹搭上章林生的肩膀，章林生立馬快走幾步追上方寸久。

    “喂，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她追著章林生問。

    “不，不是?！闭铝稚Z無倫次。

    第42章 劫后余生

    蝶形紫藤花瓣鋪滿的水泥場院，幾只麻雀和灰色不知名的鳥在撿啄食物。方寸久走到場院目光往上稍微抬了抬，就看見房頂成群的麻雀在漫步，早上他還躺在床上時就瞥見幾點黑影從天窗閃過，嘴啄得瓦片也跟著發(fā)出細碎的響動。

    無風無雨無太陽，是個尚好的陰天。

    方便面提著一大袋子芥末過來，方寸久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急忙站得離他遠了些?！斑@幾天沒怎么見凌穹?！?/br>
    “她啊！被關(guān)了禁閉?！狈奖忝嬲f。三個參加高考的人，沒一個達到二本線，這些天各自的院里都靜得可怕，像被人拿毛巾堵了嘴，“怎么說呢？世界總會允許普通人存在吧！”感嘆完又問方寸久，“你不去超市？”

    “去！等我換件衣服。”他扯了扯胸前的衣服，一股汗味兒，今天和章林生跑了步，別看他個子小，跑得倒挺快。“我還要洗個澡，你先走吧！”

    方便面嘶啞地答應(yīng)了一聲，最近齊奶奶在地里忙碌，他便整天在攤前吆喝，算是提前熟悉工作了。

    天空一直陰沉沉到了傍晚。天還沒黑光頭強就走著回來了，黑色布鞋上全是灰塵。他坐在巷子盡頭青石板堆砌的臺階上，一口痰吐出來全是血。此地還算隱蔽，應(yīng)該不會輕易被人發(fā)現(xiàn)，他得在這里休整一下后再回家。

    臉頰前幾天的傷口結(jié)了痂，今天遭了一頓打，結(jié)的痂被打得移了位，血不停往外滲。前幾日在周金枝和孩子們面前糊弄過去了，今天應(yīng)該不會那么容易，果然什么事情都是一開始說實話最好，熬到后面真的很難找出理由了。

    他掏出毛巾抹了把，每種行業(yè)都有它的不容易。毛巾上的血變硬變黑，他折過另一面，復又擦了一遍，早在無梁開車時，雖也受了不少氣，但好歹不是來自同行，至多是把早餐拿進車廂，吃完或吃不完都隨手扔在車廂的人。空氣順暢還好，不順暢整個上午甚或一整天都要忍受油味和香蔥味。悶熱天氣也有穿著拖鞋進來，穿著拖鞋就罷，偏還翹著腿將腳抬得很高。那腳丫前后左右擺得靈活，生怕別人看不見那藏在指頭間的黑色污垢。

    他摸了摸右手手掌的厚繭，糙得駭人。這么多年一直留著沒刮，生怕刮下后開車不利索。拆遷的錢著哥哥搶先一步攢在手里好話壞話說盡也哄不出來，到底除了錢，臉皮和親情都算不了事。想到此便覺人生實在凄慘，就像巷子盡頭的水泥墻，走到哪兒堵到哪兒，真是一點奔頭也沒有。臺階上生了厚厚的青苔，乍看如一條碧綠的天梯，直勾勾被送上山坡，墻上爬滿金銀花藤，香味刺鼻。光頭強回頭，看著這條通往天國的階梯。

    “剛從警局出來？”光頭強回頭，看見坐在身旁的方寸久，臉上的肌rou團成幾塊堅硬的石頭，咯吱咯吱撞得山響，他的牙齒不自覺也跟著響了幾聲。“我都看見了！”方寸久說。彼時他往天朝路頭部榮興批發(fā)超市送酒，看見被警察請上車的光頭強。之所以說從無梁進鎮(zhèn)是天朝路是頭部，是因為這里的樓房雖不高大，卻鱗次櫛比，是安居鎮(zhèn)通往無梁的進出口。

    隨著宋征會在入口處建客運站的風聲迭起，諸多商家便謀劃在此地建房開商鋪修旅館。傳聞落實后客運站修建的同時周邊也開始動工。

    被帶到警局的另一人他自然也認得，初到安居鎮(zhèn)請的貨車司機便是，好像是叫唐番。光頭強悶悶嘆了口氣，“沒用，還著人打了一頓！吃了敗仗，車也叫人給扣下了！”

    方寸久知他是不敢回家，坐在旁邊也不多說，他想了想，要回車應(yīng)該不成問題，拜托凌樓哥就成，只是修車估計還要花一筆不小的修理費。

    “車我?guī)湍貋?！?/br>
    光頭強把毛巾塞進褲子口袋，看著他腳邊一瓶酒道:“車就算了，請我喝杯酒差不多！”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帶了瓶酒來。老板說是對他們一直親自送酒上門的答謝，是一個精致的白瓷瓶，他看著瓶子精致就收下了，把剩下的酒全裝了進去。

    方寸久拿過遞給他，“沒有杯子，整瓶都給您好了！”擰開瓶蓋，一口下肚，像喝了泉水般清冽，好水出好酒，不得不說，安居鎮(zhèn)有一股好水。水井建在小舟山山腳，像口鍋嵌在幾塊石巒間，是正宗的山泉。小舟山山腰有一處一人高的洞口，一年四季，即便在飛雪結(jié)霜的三九，這股水也源源不竭。

    “你們也是今年搬來鎮(zhèn)上的？”他想起女兒說他很厲害的話，直到現(xiàn)在，也沒看出他的厲害。自然沙發(fā)一事得了他的幫助，可是那和他所認為的厲害相差甚遠。

    “嗯，發(fā)生了點意外。”

    “你還在上學？”

    “高三，休學了半年，下半年也該去了！”方寸久很平靜地說，過去的事，沒有忘，這般平靜地提起，也算得一種進步吧！光頭強暗暗佩服方寸久的談吐，幾次同他說話，說得清楚又不失禮貌。從前看見他他也只是拖著病體在路上走走停停，走幾步要歇一陣。幾日前看著還是病秧子，再看已是生龍活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