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李承珩上前去,跪倒在孟追歡旁邊的蒲團(tuán)上,雙手合十,將孟追歡的動作學(xué)了個十成十。 這是我的祖先,你們李家人跪了可沒用。 李承玠轉(zhuǎn)頭,對著孟追歡挑了挑眉,你也拜過我的祖先,我們?nèi)缃袼闶浅镀搅恕?/br> 孟追歡從蒲團(tuán)上站起,血跡我都擦了,布帛也都燒了,你還要我做什么? 嗯,做得不錯,李承珩勾起唇角,輕輕撫摸過孟追歡肩頭飛濺過血跡,似雪地落梅,回去記得將這件衣裳也燒了。 孟追歡伸手將李承珩的手打掉,抬步便走,臣要回府了,王爺若是還想拜我的祖先,就請自便吧。 李承珩轉(zhuǎn)過身拉住孟追歡的衣角,歡娘,我今日很高興。 孟追歡抱起臂膀,高興什么?高興終于抓到了我的把柄? 不是,李承珩抬眼望她,閃爍的目光將他那一點微妙的興奮暴露無遺,我高興,如今我們也困在同一條船上了。 孟追歡卻不將他的這些說辭放在眼中,王爺要我如何,才肯不將今晚的事情說出去。 李承珩沉默了片刻,將他玄色的披風(fēng)搭在孟追歡的肩頭,你要這樣滿身是血的出去嗎? 孟追歡捏住他的手不放,李承珩,回答我,你究竟要我干什么? 李承珩的手溫?zé)崛缋予F,印在孟追歡冰冷的肌膚上,孟追歡,有些事情不需要一晚上談完。 孟追歡自祠堂出來后,失魂落魄地騎著馬,不知不覺間,竟走回了曾經(jīng)和李承玠一同溫存過的小院內(nèi)。 在他們二人和好后,李承玠似是又好生布置了一番,孟追歡一屁股便坐在了那紅線毯上。 宣州所產(chǎn)之紅線毯,羊毛和蠶絲混織,既取蠶絲的輕柔若水,又取羊毛的密實如茸,一丈毯、百斤毛、千兩絲,孟追歡坐在毯上,卻如同身在數(shù)九寒天。 李承玠趁著月色,踏步入屋,孟追歡以手抱腿,臉都埋在膝蓋上,不去看他。 他將孟追歡的手放在懷中,輕輕吹氣,怎么了,圣人踩痛你了? 孟追歡將頭抬起,直勾勾地看著他。 她雙手僵硬,動作遲緩,將披風(fēng)扯下后,她伸手一拉胸口的絹帶,青梅與緋紅的二色間裙應(yīng)聲滑落,露出素白的襦衫、石榴紅的訶子來。 孟追歡將全身都脫凈后,竟就這么赤條條地站在紅線毯上。 她一手勾起衣角,幫我燒掉,李承玠。 李承玠方才的一絲羞郝轉(zhuǎn)瞬即逝,只因她衣衫上全是血跡斑斑。 這樣的血跡他見過無數(shù)次,一馬矟插入脖頸,血流噴濺而出。從前他的馬匹上,掛滿了因此而死的突厥人的頭顱。 他將孟追歡單手抱起放在壺門榻上,又用被褥將她裹了起來,緊緊摟在懷中,歡娘沒事,都過去了,人在哪兒,我去將人埋了就是。 孟追歡將腦袋埋在李承玠的肩頭,強忍了一晚上的淚水翻涌傾瀉,我殺了孟追風(fēng),李承玠,我殺了孟追風(fēng)。 李承玠胳膊上肌rou精壯,脖頸處青筋迸發(fā),抱住孟追歡似父母哄孩兒一般一下一下地拍著。 孟追歡只希望他能摟得緊一點,再緊一點,她怕他一松手,自己就要倒下去。 我去祖宅的祠堂上香,他被他阿娘鎖在那里罰跪,我和他吵了幾句,他便抄起香爐要砸我,我就抽了頭上的金簪往他身上扎孟追歡全身發(fā)抖,豆大的淚珠沾濕了李承玠的衣襟,然后他就死了,死在了祠堂里。 他先欲殺人卻被人反殺,死有余辜罷了,李承玠輕輕吻過孟追歡臉上的淚痕,我叫那日蘇和王四郎去處理掉,這事不會有人知道的。 孟追歡搖搖頭,已經(jīng)處理完了,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叫人去看看。 李承玠不知道她口中的處理和自己想的處理是不是同一個意思,只出門吩咐了一聲,便又回來坐到她的床邊。 他一回來,孟追歡便撲過去圈住他的腰,將額頭貼在他的胸口,阿玠別走。 這是李承玠從未見過的孟追歡。 從前的孟追歡驕矜縱情,她會咧嘴癡笑害得他患得患失,她會眉眼低垂戲弄得他六神無主,她時而是開屏逞威風(fēng)的孔雀,他要費盡心思與她斗法,她時而是石窟上的觀音像,是他高不可攀的神祇。 哪怕是流利失家、無依無靠的那一天,孟追歡都沒有低下過她高貴的頭顱,可如今淚水沾濕了芙蓉面,她緊緊抱住他,跟他說讓他別走。 他明明是從火與血征伐中廝殺出來的將軍,死一個人于他而言不過是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 但此時此刻,他只想緊貼著她,極盡安慰之能事,他希望他的胸膛可以庇護(hù)住脆弱嗚咽的她,他希望他的手臂可以為她遮擋風(fēng)雨。 李承玠輕輕地替孟追歡順著哭嗝兒,明明說得是可怖的內(nèi)容,但他語氣卻甚為輕快,歡娘知道我第一次殺人,殺的是誰嗎? 孟追歡拉住他的衣袖,搖了搖頭。 殺的是李云琮。 李承玠娓娓道來,那日我與李云琮同去龍首原圍獵,大概是你姨母派出的刺客,我想不出長安城中除了她,有誰有這樣大的勢力,這樣大的膽子,去謀害未來的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