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搬到東邊的院子里,待會讓二平領(lǐng)你們?nèi)ァ?/br> 他想起孟追歡冬日畏寒,夏天又怕熱,便說,我房里有一方玉竹水紋簟,你們先搬過去備下,待天一熱就要換上。 一入長安,三順就領(lǐng)了二平從前的活,成了秦王身邊第一得臉的內(nèi)侍,二平在李承玠身邊鞍前馬后七年,行軍的苦他全吃了,好卻都叫三順享了。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個幫孟追歡置辦內(nèi)院的活,他可不得好好溜須拍馬一番,那席子雖是細(xì)竹絲編的,卻軟薄如綢,冰冷如玉,用來給孟家娘子夏日消暑最好不過了。 李承玠正準(zhǔn)備再挑些衣桁、燈檠、鏡架之類的物什,卻聽三順拱手道,原來阿郎是給孟娘子挑的,阿郎往年生辰的時候,孟娘子聽說阿郎怕熱,送過一張象牙席,滑膩得連灰塵都沾不上,阿郎從前不舍得用,如今拿出來正好。 李承玠憶及前塵往事,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未察覺的笑意,那便這么辦吧。 二平聽了這話剜了三順一眼,轉(zhuǎn)而又將頭埋下。 在李承玠布置院落的間隙,孟追歡卻是一連幾日,上午上值,午后便打競渡、投壺、雙陸、馬球,一時間與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兒交往了個遍。 萬年縣中不抑兼并之事便已然人人知之、沸反盈天。 就連孟追歡的二嬸張佩蘭也曾私下向她探聽過此事的真?zhèn)危皇屈c了點頭卻不肯再說其他,糧價一路猛漲,竟如同荒年一般。 今日上值,客京華見了她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孟追歡!你且看看,如今的糧價已然漲了三成,那些世家大族戶戶囤糧,都等著大宰百姓一頓呢! 孟追歡嗯了一聲,挑眉看著被氣得滿臉通紅的客京華,客公,你不覺得從前長安城的糧價太低了些嗎,谷賤是會傷農(nóng)的。 是,如今糧價虛高,農(nóng)戶將存糧拋售,現(xiàn)在是賺了,以后呢?他們沒了口分田,余糧又賣了,今年如何過冬? 客公,我為你算一筆帳,孟追歡掰著指頭數(shù)了數(shù),我孟氏并不算萬年縣大族,但光長安一處所營的田莊、祿米一年就有近兩千石,不算其他收入,便可供養(yǎng)千人吃上一年,薛氏、王氏、謝氏更是龐然大物。 孟追歡湊近了些,可為什么每年長安仍舊有這么多人餓死?仍有這么多人為一口飯賣身為奴? 客京華將頭埋下,眼中滿是郁色,那是因為糧食都流去了吃rou的人碗里。 那我就要這些吃rou的人將從前吞進去的,全都吐出來。孟追歡笑了笑,客公等著看吧,今年的糧價也就漲到這兒了。 孟追歡卻不愿與客京華詳談,人心中一旦有了成見,說再多也是無異,只聽官署外面有人想見她,她忙趕去應(yīng)客。 來的人是個三白眼的書生,向著孟追歡行了個插手禮,某斗膽,想向孟大娘子求教一件事。 孟追歡嗯了一聲,示意他說下去,他便道,長安城中人都說今年開春就糧價飛漲,不是一個好兆頭,可某卻覺得,今年必然是個豐年稔歲。 孟追歡不由得稀奇,對著他笑了笑,何以見得呢? 某從前在家讀書的時候,家中只有些許口分田,每年租稅卻要向國家交納谷物二石,便只敢在地里種稻谷??傻囟嗟娜思覅s不同,他們會劃分地力,在不同區(qū)域種上不同的作物,再將盈余賣出,同樣大小的地所獲之利卻往往多過只種稻谷的人家。 如今萬年縣便是如此,世家好像是攫取了農(nóng)戶的土地,以為可以憑此囤積居奇,斂財獲利,但卻不知這供求有數(shù),地里產(chǎn)的東西越多,價卻越漲不上去。 那三白眼的書生瞅了眼孟追歡的神色,喜怒未可知,可孟監(jiān)丞須知,這些人就算酒腐于爵、rou腐于俎、糧食全都爛在倉里都不愿賣出去,若想抑住糧價,某有一策可獻 你說。 他們見不得貧苦百姓填飽肚子,更見不得有別的人來將他們該賺的錢賺走。 白傲殺明明是在笑,臉上卻愈發(fā)得冷,江南東西道、淮南道,良田眾多,行商之人往往會收購米糧向北販賣,可來京畿道者卻是少數(shù)。若是通過往來驛站向江淮一帶傳遞消息,只說今年京畿一帶糧價飛漲,商人逐利而來,定是要將米糧皆賣出才肯走的。 孟追歡聽罷,滿意地笑了笑,撐著腦袋望向那三白眼的書生,你叫什么名字,可是來長安考科舉的? 某白傲殺,滁州舉人。 我家宅院在親仁坊,我阿爺是中書舍人孟白甫,你若是得了空,可愿去找他討教下詩文。 她雖未讀白傲殺的詩句,卻覺得他干謁詩 干謁詩:一些文人為了求得進身的機會,往往十分含蓄地寫一些干謁詩,向達(dá)官貴人呈獻詩文,以求引薦。 一定寫得不錯,孟追歡如是想到。 送別了白傲殺后,已然日落西山,暮色昏昏,孟追歡就著要落不落的霞光緩步往秦王府邸的方向而去。 李承玠已然在角門等著接孟追歡下值,他著了件豆綠的細(xì)鰈半壁,倚在匹渾身花斑的于闐馬上,嘴里叼著一根草,哼著那首她慣愛彈的《綠腰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