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孟追歡的心思隨著一句荊國公飄散在很遠處,這個問題她同樣問過孔文質,那時他是怎么答的呢。 他說書生意氣,他說書生誤國,他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又說如有來世,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孟追歡誠實地搖了搖頭,或許是紙上談兵,空說誤國;或許是守舊勢力、百般阻撓;或許是淺嘗輒止、不能治本。我們唯有踩在荊國公的肩膀上,就算是盲人摸象也只能摸下去而已。 可孟娘子知道,我以為荊國公敗在何處嗎? 客京華將茶盞作酒杯對著孟追歡遙遙一敬,荊國公這樣將天下人之性命、之身家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身家還要重要的人,注定要死于自己的優(yōu)柔寡斷,望孟娘子日后變法之時,可不要心慈手軟才好。 客京華將茶飲盡后,對著她行了一個禮,便抽身離開,宰輔從古至今就不是天下人的宰輔,只不過是天子一人的宰輔。孟娘子說錯了,愛民如子的人可當不了宰輔。 客京華走后,赤豆便從簾子后出來收拾茶盞,娘子為何不將從前國公變法時寫得文章拿出,和將為國公與太后處理過的庶務說與他聽,堵一堵他的狗嘴。 孟追歡捏捏她的手道,他今日不過是被上峰逼著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冒著開罪秦王的風險行新法可不劃算。 孟追歡枕在赤豆的肩膀上道,李承玠那個混蛋說要我和他困覺再談新法,你說我要去勾引他嗎,他應該很好勾引的。 赤豆攥緊了她的手道,娘子去也可以,貞潔也不是什么要緊的玩意,娘子不去更好,只因事情遠沒有壞到要出賣身體的地步。 除夕已至,因著李云珞在荊國公府中裝病,倒趁得她與孟白甫兩個人格外冷清,院中堆滿庭燎 庭燎:以松、竹、葦子或麻稈為芯,以布索捆扎成束,其中灌以脂膏,以利燃燒。 ,一片火樹天光。 推杯換盞間,她與孟白甫竟同時長嘆了一口氣,還未來得及慨嘆父女間心有靈犀,孟白甫就開口道,小欒侯你這是怎么了,有什么煩心事兒? 孟追歡嚼了一大口肘子rou道,我嘆我門下無人可用。 阿爺幫你去買幾個機警靈敏的丫鬟,將那些不中用的都換了就是。 要是真這么簡單就好了,可用之人又哪里是銀錢可以買得到的?孟追歡望著門外的煌煌燭火道,那阿爺你呢,你這樣的人不該將苦悶煩憂都揮灑在詩文中嗎,怎么也會和我這樣的庸人一般長吁短嘆? 小欒侯你說為何,孟白甫仰頭大飲一口酒,古今這許多年,詩文中只有不孝子孫,沒有惡貫滿盈的闔族耆老呢? 孟追歡心中了然,他們又讓你娶續(xù)弦,還是過繼子侄來? 孟白甫狠狠地呸了一口,他們一聽說,阿新病重,又或是聽了風言風語,以為這孩子是秦王的,日后定要認祖歸宗,就覺得咱家要絕后了。 倒也不算風言風語。孟追歡哼哼了一句,猛然說道,阿爺,你雖不可娶續(xù)弦,但是我可以啊! 你娶什么續(xù)弦?孟白甫心中猛然浮現(xiàn)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你總不能是要讓秦王入贅吧 那不至于,孟追歡伸手去扯孟白甫的袖子,阿爺,讓我再招個贅婿吧,列祖列宗在天上看著呢,咱家不能絕后啊! 你要是真心里有列祖列宗,你就該有羞恥心,夫婿才走多久啊就忙著找續(xù)弦了,孟白甫還壓低了聲音道,還有你和秦王的那些事兒,我都替你害臊! 你不給我招,我便自己招,長安城中想娶我的人從曲江池排到龍首原去,我才不信招不到! 門外一陣吵嚷,儺公儺母在前,舉火逐鬼;小孩敲鼓、聲雷喧喧、扮護僮侲子;男人吟唱、風凄露下、演斑斕虎鬼,原是驅儺 驅儺:古代驅除疫鬼的儀式。 之人。 孟追歡被赤豆拉著去看那驅儺之戲,不外乎是些鬼作怪、人打鬼;鬼又作怪、人再打鬼的把戲,赤豆卻看得有趣,不住起哄。 在隊末的一大一小、兩驅儺人卻行到孟追歡前停住,小的忽而抱住孟追歡的大腿,一聲哭腔,阿娘! 赤豆也認出了這兩人,忙抱起小孩就往宅院中走,更是吩咐了奴仆將門看好,孟追歡入門后就徑直拉下了李承玠的虎紋面具,你自己鬧也就算了,怎么能將他也帶出來? 孟祚新抱著孟追歡的手便開始哭,阿娘你別怪阿叔,是我求他、他才帶我出來找阿娘的。 李承玠還穿著扮鬼怪的衣裳,他人高馬大卻耷拉著半截虎皮,十分滑稽,今夜的驅儺人都是明光軍中人,我倆都戴著面具,待驅儺人行到朱雀大街,我們再混進去入宮,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 孟追歡雖嘴巴里是責怪,但卻將小孩抱在懷里看了又看,卻不知道從哪里問起,宮中飯食合不合阿新胃口啊,要不要在阿娘這里吃些? 孟祚新眼眶中含著些淚花,原先宮人乘上來的菜都是冷的,幸好皇后娘娘來了將他們都訓斥了一遭,便再沒有吃到過冷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