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宇文氏雖說是鮮卑大族,但宇文飛燕所在的這一支卻如未曾漢化一般,愛吃些羊rou奶食,這些自然都不合李云珞的口味,她卻如不知小兒食量一般,一口一口地強逼著李云珞塞了下去,吃得他腸撐肚爛。 李承玠只怕他還沒殺李云珞,他阿娘先將李云珞撐死了,忙阻止道,夠了夠了,他這么大點小孩吃不了多少。 李承玠想了半刻,覺得此番若蒼天有幸,兒子活了下來,他不能時時入宮,還需阿娘多加照拂,自己得跟阿娘透個底兒才是,他遣退了眾人,阿娘,你可聽過趙氏孤兒? 她阿娘一臉認(rèn)真道,咱家身邊沒誰姓趙的啊?哪家孩子這么可憐? 李承玠幾欲嘔出一口老血來,在宮中人多口雜,他卻不好與阿娘明說。 這時候卻來了個宮人牽著個膝蓋高的小孩,竟是孟祚新,對著李承玠二人行了個插手禮,大將軍說,與娘娘同用。 宇文飛燕卻似是被這小孩驚住了癡楞楞地呆在原地,這是誰? 嬸母,我是云珞。孟祚新卻以為見了長輩都要行頓首這樣的大禮,著實給宇文飛燕磕了個響頭。 所有人都忘了李承玠小時候的長相,李憂民忘了、孟追歡忘了、甚至于李承玠自己都忘了,唯獨宇文飛燕沒有忘,她甚至于可以聽到那深藏的血液在自己的身體中喘息,那是親緣在嘶吼。 她雖確認(rèn)了眼前的便是自己的孫子,卻也知茲事體大,不敢貿(mào)然開口,只是一道一道地說著桌案上的食物,等孟祚新吃。 他吃相頗斯文,卻食量極大,宇文飛燕看得心中歡喜。 李承玠溫情脈脈地往桌案上瞅了一眼,只望這頓飯永遠(yuǎn)也吃不完。 第11章 :摧眉折腰侍權(quán)貴 孟白甫雖說有著中書舍人的名號,說是草擬詔旨制敕,但他阿爺最大作用便是給封王拜相、策勛授爵的詔書潤筆,中書省離了他阿爺,就如同大王八離了馬車,誰都能活。 孟追歡推開孟宅滿是酒香墨香的房門,他阿爺似是喝了一夜的酒宿醉未醒,枕在未完的詩卷上,卻又是一首寫長安的詩,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阿爺,長安是詩歌的王陵,李白在幾千年前就將長安寫盡了。 蚌病才生珠,詩漸可讀消雄圖。我再也寫不出當(dāng)年的詩了。孟白甫嘆了一口氣。 阿爺暫時做不了文留千古的李白,但可以干干這潤筆詔書的老本行啊。說完就將一份詔書鋪展開來,笑眼盈盈地看著他。 孟白甫掃了一眼,就臉色一黑,都說文人寧肯青山容傲骨,不予折腰侍權(quán)貴,怎么你的骨頭卻是斷的,腰卻是軟的? 阿爺從前為謀官職,諂媚高祖貴妃的詩不是寫了不少嗎,你莫跟我說你當(dāng)真覺得貴妃是彈琵琶的神女?怎么從前寫得如今就寫不得? 我不去侍權(quán)貴,難道要等著全家被誅九族嗎?孟追歡將那張紙拍在她阿爺?shù)臅干?,就踩在胡凳上,將披帛往房梁上掛一副現(xiàn)在便要上吊的樣子,李承玠入長安的那一日,我們?nèi)叶季投嫉跛涝诔情T上好了,也讓天下看看我們的文人風(fēng)骨。 孟白甫剎那間酒就醒了,忙將她從胡凳上往下抱,又往外喊人來,寫就寫,這詔書我定寫得行云流水、字字珠玉,女兒你快下來吧! 孟追歡見他同意了便不再刺激他,只是站在一旁為他研墨。 孟白甫卻未曾動筆,只是伏趴在詔書上,過一會兒便傳出呼嚕之聲,似是醉倒了,孟追歡嘆了口氣,為他蓋上披風(fēng),這才出了門。 這世上有人怕誅九族,自然也有人不怕,鄭忍恥就是其中一位。 論天下文章,詩詞以孟白甫為首,駢文卻以鄭忍恥為佳,連在大理寺牢獄中罵人,都要罵出亂臣賊子,大盜竊國,jian佞宵小,寧死不臣這樣的話,非要效仿伯夷叔齊不食周粟,硬是準(zhǔn)備把自己餓死。 這人和她夫君孔文質(zhì),卻大有淵源那真是在澡堂子里遇見了都要光著身子互抽八百個耳光,再順手將對方的洗澡水換成熱油的關(guān)系。 龐涓、孫臏比不過他倆的切骨之仇,司馬光、王安石沒他倆政見相佐,在他倆面前牛僧儒、李德裕也勉強能算莫逆之交。 孔文質(zhì)大行均輸平準(zhǔn)之法,這人就出來說與民爭利、斂財無術(shù);孔文質(zhì)極力倡導(dǎo)簡明黜陟,這人就說其包藏禍心、結(jié)黨營私;孔文質(zhì)勸課農(nóng)桑、效法青苗,這人便說祖宗之法,萬不可廢。死對頭當(dāng)前,鄭忍恥自然不會給她什么好臉色。 大理寺的牢獄中溢出一股酸腐氣息,此處蟲鼠窸窣、苔衣茂長,鄭忍恥卻坐得好似廣殿臺閣、金榻玉椅。 老母早死,妻已改嫁,兒女早夭,九族之內(nèi),只有老夫孑然一人。你們要誅九族便誅! 啪啪啪,孟追歡連拍三巴掌,神色高傲,老東西,你總算要死了。 鄭忍恥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看她,呵,原來是你??孜馁|(zhì)這樣離經(jīng)叛道之人都敢殉國,老夫自然不妨多讓。你不必來看老夫笑話。 來人吶,鄭相公 對宰相的稱呼。 要自裁殉國,你們大理寺的還不將白綾毒酒奉上?孟追歡對外面大吼了一聲,大理寺的人只當(dāng)她是小人一朝得志便來奚落鄭忍恥,自然是不會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