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討厭亂七八糟的尸體,看到凹凸不平的切面,心里會毛躁。給他的感覺就是,那些兇手做事不過腦子,粗魯而任性,被抓住砍頭也理所應當。 他不會被抓,絕對不會,對此他相當自信。 一直以來,他做事都極其小心,假借別人的名義,用別人的手,最終自然也是由別人頂罪。 現(xiàn)在事情快要大功告成,他幾次險些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躍,笑容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在嘴角,但他必須得克制住,蕭、溫二人的眼睛可是很利的,一個是麻煩,一個他志在必得。 小可思量著,把藥瓶里的藥丸都倒進了潲水桶里,抬起頭來,大師傅正看著他?!敖裢砗葰⒇i湯,你和衛(wèi)媽也來罷?!?/br> “衛(wèi)媽有些病了,受不得風,晚些我替她端回去?!彼φf,幫著把灶臺收拾得干干凈凈,端上早點,哼著歌謠,順道在門房取了公函回院子。 溫縈從睡夢中醒來,脖子上的印記仍有些疼?!罢髡伲俊彼凵衩悦纱蜷_信函,上面蓋著朱紅官印,瞬間清醒過來,太學征召她去謄抄昨晚察院被燒毀的案宗。 所有案宗,各個縣衙都保留原始檔案,想要修復很是容易。 阿綾在旁服侍,也瞧見信函上的內(nèi)容。“舉人不過是在太學借讀過幾天而已,怎生就盯上你了?!彼闭f。 “老爺在太學有些聲望,不如請示他,幫忙推拒了罷?!?/br> “這是實習歷事,凡在心都城內(nèi)的舉人都收到征召,將來要記入官檔的?!睖乜M淡定指出說,心里一陣激蕩,世間除了大理寺外,另一個存有她父親卷宗的地方,就是察院。 真沒想到這種幸運的事,竟讓她撞上了。她端起藥碗,掩飾自己情緒?!俺碳矣玫娜媸遣诲e,連這么苦的藥泡下去,都能化出一絲絲甘甜,沒那么難喝了?!毙σ饕骺湔f。 “也不知是誰放的孔明燈,敢在心都城內(nèi)放,逮住非處死不可。”阿綾仍舊氣不過說。昨晚察院失火原因很快得以查清,是飄落的孔明燈所致,暫時還沒逮住施放人。 “這么冷的天,在那里抄書不知有多辛苦?!彼聪驕乜M的眼神滿懷同情。 “無妨礙,能為朝廷效力,是甄某畢生所愿?!睖乜M笑說。 小可在旁點了點頭。 察院位于夏城,臨靠未央湖畔,雖周圍戒備森嚴,不準游船??浚野妒谴撼堑钠娇捣?,對岸是冬城香雪海,湖光瀲滟,繁花似錦,景色極美,皆是人們賞玩嬉戲之地。 昨晚孔明燈失火一事,尚未查清楚究竟是從何方向飄來。 被燒毀的是察院庫房,里面沒裝什么緊要之物,都是有些年頭的舊案,最近一起都是二十年前的。 官員上報時,新帝只關(guān)心有無人員受傷,在得知無事后,便將修復事宜交由太常和少府聯(lián)合負責。 于是,太常太學隸屬太常管轄;大筆一揮,把整個心都城的舉人都召來。 春城和夏城交界的廣場上,烏泱泱一片人,各個面有哀色,庫房早不燒,晚不燒,偏偏等到臨近春闈的時候燒。 溫縈走下程府馬車,在兩側(cè)執(zhí)勤的金吾衛(wèi)陰沉注視下,匆匆走進隊伍中。舉人們正在抱怨,吐沫橫飛,盡數(shù)噴在她方巾上,他們個個比她高,音量如虹,瞧她都得稍低著頭,帶著好奇?!斑@位小郎官,是臉上敷粉了么?”有人玩笑問。 “沒有?!彼昧Σ亮瞬聊?,見著辜鞠他們站在另外一邊,急忙告辭過去。 “什么味?”璩歡蹙了蹙眉頭。他才是真真的美,身材頎長,面若芙蓉,連聲音都很細膩,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清新蘭草香。 溫縈想跟他靠近,被好生嫌棄。“臭男人味。”她說,隨即被他一招鎖喉,摟在胸膛前嗅了嗅?!按_實?!辫硽g說。 她一記左肘回擊。周圍舉人見最文弱的兩人在打架,都不禁覺得好笑?;蛟S這就是男子氣概吧,她打得熱火朝天想。 轉(zhuǎn)頭瞥見蕭椯,他正和金吾衛(wèi)交涉,要運送文書進去,和其他人一樣好奇看著他們,眼睛笑得彎彎的,只是目光隱隱有火。 溫縈推開璩歡,整理方巾。 運送他們?nèi)ゲ煸旱鸟R車駛來。夏城不許人隨意走動,所去地方必須要帶上官牌,寬闊無比的白石道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 在金吾衛(wèi)的監(jiān)督下,舉人們拿著征召信函,排隊坐上馬車。 谷舫姍姍來遲,“等等我!”他從自己馬車下來,急急忙忙跑來,剛剛跨過夏城邊界,被金吾衛(wèi)像扯雞仔一般,掀翻出去。 馬車上坐著的美姬,不由探出窗子來瞧。 谷舫別的不說,還挺長情,美姬是上次在平康坊見到那個,溫縈想,也不知李蘿菡怎么樣?王郎死了,應該沒人再會sao擾她。 她朝向美姬點頭致意,對方頓時垮下臉,拉上窗簾。 周圍人看著溫縈,嘴角竊笑。“朋友妾,不可褻?!辫硽g幽幽說。 谷舫毫無察覺,整理好自己儀容,老老實實遞上信函,加入他們中。 不知不覺,一個下午過去了。庫房小吏送來熱騰騰的包子,舉人們暫時得以放下筆休息,臉上不復清晨的抱怨,轉(zhuǎn)而變得凝重而悲憤,心好似被一樁樁舊案拖入深淵。 但凡有嬉皮笑臉的人,都被其他人視為怪胎。 “怎么就沒辦法呢?”有舉人為三十年前的一樁舊案寫了長篇訟狀,硬要遞給小吏。“人都死絕了。”小吏放下兩個包子,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