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兄弟倆并肩行走,寂然無話。 “不問問我和瞬儀的進(jìn)展嗎?” “料想很順利?!?/br> “順利是順利,不過你好歹也過去應(yīng)應(yīng)卯,屆時珠胎暗結(jié),日子卻對不上,豈不尷尬?” “畔兒的狀況你也看到了,叫我怎么離得開,過些日子罷?!?/br> “你未免過于寵愛她,她有那般重要?” “如我心如我目?!?/br> 裴緒攢起笑意:“聽你這樣說倒教我有些于心不忍了。”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回去和畔兒用飯罷?!?/br> 說話間已走到馬車旁。車夫撩起簾子,裴緒蹬上車,薛管事對著裴縝欠身,也待上去,裴縝忽然橫臂攔住:“且慢,我有幾句話問薛管事?!?/br> 薛管事微怔:“二爺欲問何事?” “此處說話不便?!币撇竭h(yuǎn)處綠槐下。 薛管事只得跟過去。 裴緒見裴縝還要背著他,諷笑道:“多此一舉?!?/br> 樹冠之上,天幕純凈,沉淀著深沉的藍(lán),那藍(lán)宛若從蓼藍(lán)上新鮮榨取出來,有著恰到好處的著色。 深深一吸,蓼花淡淡的香氣似縈繞鼻尖。 薛管事站定許久,裴縝方才開口: “畔兒是薛管事帶回來的,薛管事是否記得遇到她當(dāng)日的情形?” 薛管事不意裴縝問這個,又是詫異又是不解。 “不記得了嗎?倒也無妨……” “不?!毖苁碌溃骸氨M管是一年以前的事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我記得很清楚?!?/br> 第74章 .情情篇(十六)獨(dú)步春 一年以前,也是林畔兒重獲新生之時。她一腳踏入熙攘塵世,如久處樊籠的鳥兒猛扎進(jìn)林子,無所適從,并不知道要如何過活。 渴了就喝水渠里的水,餓了就隨手拿食鋪的食物來吃,次數(shù)多了,難免為人所察。食鋪老板覷她不太聰明,誘至店中,賣與鴇兒為娼。 林畔兒安之若素,隨鴇兒入館。便是在那兒,她獲悉了兩件事,其一,女人的身體可以換錢;其二,男人的陽物不是一般大小。 她百依百順,鴇兒心內(nèi)竊喜,很快替她安排了第一個恩客。男人粗蠢不堪,一進(jìn)房便迫不及待解開褲子,欲行那事。然而他焚身的yuhuo卻在林畔兒的一句話里灰飛煙滅。 林畔兒看著他胯間豎起來的東西,滿目疑惑:“怎么茶壺嘴兒似的???” 男人先是一愣,繼而提上褲子,哭號著去了。 數(shù)日來,鴇兒為林畔兒安排了不下十位恩客,林畔兒也看了不同形狀的陽物,不禁嘀咕:“原來大家長的都不一樣?!?/br> 她飽“眼福”了,鴇兒卻慘了:“我在風(fēng)月場里混了近三十載,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姐兒,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既然你不識好歹,休怪我做mama的心狠?!?/br> 當(dāng)晚安排的恩客乃館里有名的變態(tài),以虐待女人為樂。 然而他進(jìn)入林畔兒的房間不到半盞茶功夫,便倉惶逃離,鴇兒欲問個究竟,尋人不得。自那以后,花街柳巷再無該人身影。 鴇兒愁眉苦臉,林畔兒不提走的話,卻也沒有實(shí)打?qū)嵔哟^一位客人,她反倒還得供她吃吃喝喝。 鴇兒不做這等賠本買賣,牽上林畔兒,到了人市,頭上與她插根草,靜等買主光顧。 來來往往不少人,卻無一人上前問津,鴇兒裝扮艷俗,叫人一眼瞧出端倪,哪個好人家愿意買妓坊里不要的姑娘? 無人光顧,鴇兒便主動搭茬。 前來物色婢子的薛管事正好撞上。 鴇兒觍著笑臉:“爺哪個府里的,買婢子使?看看我這個,成色好著呢?!?/br> 薛管事目光掃過林畔兒淡漠的鵝蛋臉兒,直白道:“不敢要老jiejie的人,沒的把宅子變作妓寮,我離回老家也不遠(yuǎn)了?!?/br> “瞧您說的,安敢掛落兒爺。這孩子清白著呢,就因她這該死的清白,我才賣她。換成別個兒賣弄風(fēng)情的,我還舍不得哩。”當(dāng)下竹筒倒豆子,把林畔兒的奇葩事全交待了。 薛管事頗以為奇,再看林畔兒不由多了幾分探究:“干活利索嗎?” “利索利索。”鴇兒迫不及待地替林畔兒回,“窮苦人家的孩子哪有不利索的。您掐掐她這rou,緊實(shí)著呢!” “五兩銀子,我買走?!?/br> “五兩差的太懸殊,我當(dāng)初買她,花了二十兩不止。” “八兩,只得這些了?!?/br> “十五兩,您大戶人家出來的,不在乎這仨瓜倆棗,我們可是不成?!?/br> “不成算了,老jiejie賣與別人去,許能賺上一賺?!?/br> 薛管事抬腳便走,鴇兒環(huán)顧左右,哪里有合適的買主? 自認(rèn)倒霉:“罷罷罷,八兩您帶走?!?/br> 林畔兒遂跟薛管事進(jìn)了裴府,在裴府里她遇到了何婆遇到了六餅,同時也遇到了上天賜予她的那個人。 那時的林畔兒還不明白一個道理,輕而易舉得來的東西也會輕而易舉失去,事實(shí)上,直到今天她也還是不明白。她不曾有任何危機(jī)意識,兀自沉溺于醉惑人心的情情愛愛。 暮春時節(jié),林畔兒果然痊愈,裴縝依諾帶她游春。 孟春時節(jié),杏花似雨,梨花似云,自是爛漫非常,及至仲春,盛到極點(diǎn),盛極而轉(zhuǎn)衰,春色飄零。裴縝卻獨(dú)愛飄零之景,跟林畔兒說:“不曉得為什么,我打小就不愛那些簇?fù)碓谝黄痖_的熱熱鬧鬧的夭桃艷李,相反,很愛它們開到頹廢的姿態(tài),有種凋零之美?!?/br> 林畔兒眨巴眼睛。 裴縝掐她臉蛋,“你呆不呆?!?/br> “不呆?!?/br> “還不承認(rèn)?!?/br> 林畔兒嘴巴貼上去,在他臉上印下紅紅唇印,篤定道:“不呆。” 周圍頗有幾個游人,見他們的大膽之舉,低頭竊笑。裴縝背過身擦掉唇印,這一耽擱,林畔兒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他追上她,捏捏她的手:“膽子大了,敢公然調(diào)戲夫君?!?/br> “沒有呀?!?/br> 比花瓣還輕飄的語氣。 “調(diào)戲人家還不認(rèn)?!?/br> “誰是人家?” “畔兒你變壞了。” 林畔兒咯咯笑。 裴縝望著她的笑顏,想她一年以前還不會笑,一年之后笑靨如花,而這些全是自己的功勞,內(nèi)心感到莫大的滿足,猶若飽吸了花蕊里的蜜。 緊接著想起圍繞在她身上的種種疑點(diǎn),心頭又覆上斑斑點(diǎn)點(diǎn)的陰影。笑容也不自覺收束了。 林畔兒不曾察覺他的心事,指著一叢茂密花枝問:“二爺,這是什么花?” “這是荼蘼,也叫百宜枝、獨(dú)步春。開在春末,是春天里最后的花?!?/br> 林畔兒低頭嗅聞:“好香?!?/br> “荼蘼以花氣香濃著稱?!迸峥b心境復(fù)歸悠然,“然在我看來,遠(yuǎn)不及另一種花?!?/br> “什么花?” “月見草?!彼皖^,在她耳邊細(xì)語呢喃。 林畔兒躲開他,“二爺別這樣?!?/br> “這樣又怎樣?”追著在她耳邊吐氣。 林畔兒耳朵癢癢的,盯著花兒道:“你這樣我會……會……” “會怎樣?” 林畔兒說不出來。 “會春心蕩漾,難以自持?”裴縝故意羞她。 不料林畔兒坦然承認(rèn)了。 “嗯?!?/br> 這一來換裴縝難以自持。覷左右無人,摟在懷里,好一頓親。 “二爺小心給人看見?!?/br>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br> 林畔兒衣帶漸松,滑出一只香肩。荼蘼花緩緩飄零,恰落在肩頭,被裴縝吻去。 “二爺要跟我野合嗎?” 興致濃處的裴縝聞言捧腹,一時笑倒在地,也顧不上與她親熱了。林畔兒眨巴眼睛,不明所以。草地松軟,鋪滿落花,裴縝躺下就不愿起了,以手支頤,看春光大片大片落在林畔兒身上,將她烘托得熠熠生輝。 “你一個婦人家,怎的說起野合那般自然,不懂嬌羞為何物嗎?” 說完反應(yīng)過來林畔兒確實(shí)不懂,從沒見她害羞過。 林畔兒依偎過來:“二爺想我表現(xiàn)的嬌羞一點(diǎn)嗎?” “你會嗎?” “不會。” “不會就不會罷,會了就不是我心儀的女人了。” 掐一朵小花捺她唇上。 林畔兒“噗”地吹氣,花兒飛起,打在裴縝鼻梁上,二人頃刻笑作一團(tuán)。 “好一對惹人艷羨的鴛鴦眷侶?!被ㄊa下走出一位佝僂老者,頭戴氈皮小帽,帽下一雙歹毒的鷹目,森森盯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