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第24章 .百戲篇(其三)秋日行路 崔少卿找到裴縝。 “藍玉縣的案子經(jīng)我和杜正卿商議,眼下確實抽調(diào)不出人手,事情又系你主張,無論哪位寺丞去必然怨聲載道——” “崔少卿不必說了,我去。” 崔少卿露出赧然的笑容:“我原是想說把案子打回去,叫竇獻忠重新審理。你體弱多病,不適合出遠門?!?/br> “我身體無大礙,還請崔少卿準(zhǔn)許?!?/br>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再勸了,沈濁給你帶著,路上有個照應(yīng)?!?/br> 老夫人得知裴縝要出遠門,一千一萬個不同意。以至晚上飯也拒絕用。數(shù)落裴縝:“你不孝順,教你娘我這把年紀(jì)了還要為你cao心,病才好,就往千里之外奔波,萬一有個好歹,我叫我怎么跟你爹交代?怎么跟祠堂里的列祖列宗件交代?” “我辦差去,不是赴死去,娘一味兒假設(shè)我死是什么道理?” 老夫人聽完便尋趁手的家伙打他,“你慪你老子娘呢!” 幸而被裴緒勸?。骸澳飳櫝鰜淼暮脙鹤樱痪瓦@個德行。公家的差事,豈能出爾反爾,娘由他一回,全須全尾地回來,咱們也不同他計較,但凡有一點兒差子,日后甭想出遠門?!?/br> 老夫人嘆道:“我不差別的,他二十七了,至今也沒個子嗣。前兒說要納姨娘,因為幾句話不順告吹了,還把人家女娃娃罰去跪墻根,這般喜怒無常怎么成!” 裴緒似笑非笑看著裴縝,嘴上卻在安慰老夫人。做好做歹地把老夫人勸舒坦了。兩兄弟陪老夫人用過飯后方各自回房。 裴縝告訴林畔兒他要出遠門,叫她幫著準(zhǔn)備行囊。林畔兒問道:“二爺去哪?要走多久?” “去藍玉縣辦一樁案子。少則半月,多則一兩月。” “那冬衣也要帶呢?!?/br> “別帶太多,我不喜歡繁瑣?!?/br> “要帶人服侍嗎?” 裴縝原不打算帶人,但老夫人再三囑咐,叫他帶上一個貼心丫鬟。裴縝想了想說:“叫紫燕隨我去。” 然而出發(fā)那天,裴縝看著為他送行的林畔兒又改變主意。他對著抱著大包小裹上車的紫燕道:“你回去,畔兒跟來。” 此言一出,對面兩人皆很意外。 紫燕抱怨:“我東西都拿來了……” 林畔兒則道:“我什么也沒準(zhǔn)備。” “用紫燕的,不行路上買。少磨蹭,快上車?!?/br> 林畔兒無視紫燕想要殺死她的目光,從她手上接過大包小裹,一一裝上車。 他誓要促成此行的原因之一便是想離開林畔兒,遠遠離開她,眼不見心不煩。事到臨頭卻發(fā)現(xiàn)他壓根不能沒有她。 與沈濁匯合后,由沈濁趕著馬車上路。裴縝在車廂里小憩片刻,醒來時車聲轔轔,已駛在城外的官道上了。 兩旁秋花爛漫,什么顏色的都有,望一眼天,天色湛藍如水。微風(fēng)不濕不燥,迎面吹來,倍覺神清氣爽。 “二爺喝水嗎?”林畔兒遞上水袋。 “有酒嗎?” 林畔兒找來一只酒葫蘆遞給他,裴縝拎著酒葫蘆來到車外。 “我來趕,你歇一會兒。喝口酒。” “你什么時候會趕車了?” “料想不會太難?!?/br> 沈濁看他一眼,奪過他懷里的酒葫蘆,單手彈掉塞口,“算了吧,我怕你把車趕到陰溝里。” 咕嘟咕嘟喝了一個葫蘆肚,方才盡興。 “你常往花四娘處走動,我交待你的事你問了嗎?” “要我說鄒玉盈死都死了,帝后也默認(rèn)不予追究,你還查那個殺手干嘛?沒的給自己招災(zāi)。” “你問了嗎?” 沈濁拗不過裴縝:“問了,花四娘說當(dāng)世敢接這活的怕只有兩人?!?/br> “哪兩人?” “黑道上有句話,‘二青至,百花殺’說的就是兩個頂尖殺手,青女與青帝?!?/br> “青女……青帝……” “一個霜神一個春神,聽著就不像普通殺手。據(jù)說他們私底下由權(quán)貴豢養(yǎng)著。神出鬼沒,道上的人也只是聽其名,未見其人。” 沉思中,車輪軋上一塊石頭,顛簸一下。車?yán)飩鱽碜差^的悶響。裴縝趕緊打開車門詢問:“撞著哪了?” 林畔兒道:“額頭撞了,不疼?!?/br> 裴縝鉆進去,捧起她的額頭看:“都青了,散淤的藥在哪?” “沒事,不用涂藥?!绷峙蟽号ら_頭。 “還是涂一下的好?!?/br> “不涂?!?/br> 裴縝發(fā)現(xiàn),林畔兒有時候真是犟得很。 “不涂就不涂,你自己疼著。” “不疼。” 兩個字又把裴縝氣夠嗆。 沈濁回頭看他們一邊一個呆坐著,誰也不搭理誰,笑著打趣:“小夫妻鬧情緒呢?” “趕你的馬車。” 裴縝一腳踢上車門。 忙著趕路,三人錯過宿頭,所幸天氣不算太涼,生一堆篝火就地過夜也不失為可取的選擇。 車上有牛rou干,林畔兒取出來切成方方整整的小粒兒給他們分食,就著水,囫圇混個飽。 林畔兒的牛rou不曾切,一條條撕下來放在嘴里咀嚼。 沈濁瞧見說:“畔兒一條牛rou嚼半天了,也不嫌腮幫子疼?!?/br> “畔兒?” “怎么?他不叫林畔兒?” “誰準(zhǔn)你叫她名字?” “用得著誰準(zhǔn),畔兒不反對就成?!闭f著坐到林畔兒身側(cè),“是不是畔兒?” 林畔兒對沈濁突如其來的親密并不反感,相反還點了點頭。 裴縝不悅道:“林畔兒,去馬車上把披風(fēng)取下來?!?/br> “兩步道遠,不會自己取,沒看畔兒吃東西呢?”沈濁替林畔兒打抱不平。 “林畔兒,你聽到?jīng)]有?” 林畔兒放下牛rou,向馬車走去。沈濁佯躺下來,枕著胳膊道:“畔兒,你太慣著他了。” 林畔兒連著毯子一起取來。披風(fēng)給裴縝系上,毯子鋪在篝火旁,鋪好了,叫沈濁:“沈爺來這里躺著?!?/br> “叫什么沈爺,叫沈濁?!鄙驖釒еou和酒過來,嫻熟地?fù)н^林畔兒的腰帶著她坐下來,“到底入秋了,天氣寒涼,喝點酒暖暖身子?!?/br> 不問林畔兒意見,直接灌上一口,林畔兒嗆的直咳。 “好嗆!” “喝慣了就不嗆了。” 裴縝看不慣:“林畔兒,回車上呆著去?!?/br> “你叫她烤烤火嘛,大家一起說說話?;剀嚿侠淝迩宓母陕??” “早點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誰知林畔兒卻說:“我想睡在外面,二爺身子骨弱,回車?yán)锼??!?/br> “你要和他睡在外面?”裴縝瞪著沈濁質(zhì)問。 “有什么不妥嗎?” “孤男寡女,荒郊野外,你說有什么不妥?” “二爺怕我和沈爺亂來?”林畔兒眼中映著兩簇小火苗,紅亮亮的,自己提的問題自己回答,“不會的,二爺放心?!?/br> 裴縝氣得說不上話。 沈濁樂不可支。他頭一次發(fā)現(xiàn),沉悶寡言的林畔兒竟這般有趣! 最終,三人一起睡在外面。 沈濁趕了一天馬車,絲毫不見疲態(tài),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裴縝閑聊。 “咱們這次去辦的是個什么案子,我懶得看卷宗,你講給我聽聽?!?/br> “死者江秉燭是個唱百戲的藝人,途徑藍玉縣,駐留在此地賣藝。晚上下榻在六??蜅?。其妻與他住一間房,晚上睡下時還好好的,清早醒來江妻卻發(fā)現(xiàn)江秉燭全身浴血,已經(jīng)死去多時了?!?/br> “藍玉縣怎么斷的這案?” “藍玉縣查出客店小二吳良是個有前科的yin賊,抓來審問一番果然招供,見色起意,半夜?jié)撊胨勒叻块g欲猥褻其妻,不料驚醒了江秉燭,驚慌之下將其殺害?!?/br> 沈濁琢磨片刻:“又是潛入,又是捅人,這得多大動靜,江家娘子就沒發(fā)現(xiàn)?” “案卷上寫著江妻梅氏酣睡如死豬,不曾聽聞動靜?!?/br> “確實有人睡著跟死了一樣?!?/br> “這點還有待查證?” “什么意思?” “此案疑點重重,單從卷宗上來看,不可自洽之處太多。比方吳良的口供前后矛盾作案時間也寫的不一致……此次雖說是來督辦案子,然而——”裴縝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沈濁已然睡熟。 再看左邊,林畔兒睫毛覆在眼瞼上,被風(fēng)吹得微微顫動,似也睡了。 他幫她掖好斗篷的邊角,回到自己這邊,也闔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