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裴英邵走著不回頭,似乎是不曉得身后發(fā)生了啥。 那個平面的光暈形狀如刺兒蓬的,還是凌亂成一團(tuán)接著一團(tuán),移動的樣子像是魔鬼的盾牌,渾圓而龐大。 梨花不敢呼吸也不敢,更不能膽怯到退縮,頭皮發(fā)麻,一張嘴轉(zhuǎn)身就被人給勒住了脖子箍住腰。 她反應(yīng)很快地又一轉(zhuǎn)身正好對上明火的臉,明火一指橫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聲。 沙地中傳來尖利的貓頭鷹叫聲,他們二人緊跟著裴英邵,沒有停下腳步。 沙地上的波浪一個接著一個,漸漸淹沒他們的足跡,越往深處走越看不見后面的路。 暗到讓人發(fā)怵的視線前方,淡到幾經(jīng)消逝的星星點(diǎn)光,襯托出沙地與蒿草叢的灰藍(lán)色。 沙土自然形成的土壘中,那是最好的行腳者們用來修整的地方。 裴英邵已然進(jìn)入內(nèi)中,梨花明火不慌忙也跟著進(jìn)去了。 里面根本就不是干凈的,土石沙形成的柱子中間,本該是放了地毯歇腳的地方,卻成了及時的刑場。 蒿草密密束著個人,眼睛閉著,身上手腳看不出來,反捆著動都動不了。 梨花腿肚子有些發(fā)顫,硬是往前走了一小步,止住了這份顫抖,這是什么情況??? 她身后的雙劍“噌噌”出聲,她不得不向前砍這些蒿草蓬,出乎她的意料,這些蒿草蓬很細(xì)密還帶著堅硬的刺,但她一砍再砍幾下還就都碎成草須子了。 被困住的人,翻過身一看。 “啊?”梨花驚訝地喊道。跟著捂住嘴,鼻子里也竄起來不好的腥味道。 因為,這次,地上的,應(yīng)該確信是真的裴英邵,他的腹腔又被破開了,內(nèi)中添加了顆粒大小不一的草籽漿果,那些漿果藍(lán)的紅的綠的染的里面味道才是那么奇怪的腥臭。 “你,究竟是誰?你把我裴大哥怎么了?” 假的裴英邵還是木雕樣的笑:“他的臟腑賞賜給我了?!?/br> “別胡說了!你最好老實(shí)交代你是誰?”梨花抽出雙劍左右給了假的裴英邵一個攻擊,但沒擊到對方。 這個假的裴英邵使用的是兩把尺長的,形似植株葉片的短刀,他用拋的,直接刺向梨花的雙眼,明火的鐵鍬也同時拋出來“當(dāng)啷”一聲,將對方的短刀給擊落。 但梨花手里的雙劍剛一出鞘,竟然動不了,那些消失的蒿草重復(fù)出現(xiàn)在她腳下,還爬到了手臂上攀上她的劍鋒。 有一團(tuán)紫雪絨毛以她還無防備之時,撲面灑向了梨花的嘴唇,眼睛鼻子,她看不見也動不了。 看不見的滋味很難受,也很無助。 明火迅速拾取地上的鐵鍬,脫下外袍抹掉了梨花面部的紫色花朵。 那些花朵本來十分萌艷奪目,到了瞬間一落地竟也消失到看不見了顏色。 在一個瞬間,紫色的絨毛花朵帶動起蒿草,成了大團(tuán)能裹挾好幾個人的威力,從這里柱子后面,也從頂上的通風(fēng)口鋪灑下來,明火的鐵鍬漸漸支撐不住。 第56章 南風(fēng)知荷【5】 黑夜里沙海深處的土壘中。 那些紫雪般的絨花帶動蒿草蓬,那草有千萬個尖刺涌過來,假的裴英邵臉上是木雕的呆笑。 梨花遞給明火一個詢問眼神:“如何脫身?” 明火僅僅用口形說了:“仨一起?!?/br> 梨花微做思忖即可明白,明火瞅準(zhǔn)了紫色絨花先一劍砍出一個大的窟窿,從中躍出去,向那假的裴英邵砍了過去。 假裴英邵手里好幾把荊棘狀的匕首丟了出來,明火打飛了匕首,與他糾纏起來。 這假裴英邵很吃驚,這個明火怎么能如此厲害,厲害到闖過他的陣法,他手里多少把匕首不得而知,他很快又拋出來匕首懸浮在明火周圍,齊刷刷戳向明火,即使是,他本身也被戳中腹部了。 這些蒿草很快就撲向明火,包抄過來,明火的手腳腕膝蓋前后,腋下都被這些蒿草貼上了,筋脈都被束縛了。 這些蒿草的糾纏不亞于任何繩索和武器,明火氣力懈怠,他咬牙取出腰間的折疊鐵鍬,朝著假的裴英邵腹部戳下去,直取臟腑。 木雕樣的呆笑神情逐漸轉(zhuǎn)成痛苦:“我會活得好好的,這副臟器剛到了我這里,沒理由啊!” 假裴英邵的臉,在他的話一停下就凝固成了枯木,與此同時,明火身上那些蒿草也都成了枯萎一片片散落到地上。 而他,也不知道是累,還是受到重?fù)艉蛢?nèi)傷,隨著那些片片干草落地不起。 梨花手腳上那些蒿草,先從她手上兩把劍開始松懈了,散成片片枯葉,她立即去看明火。 躺著的身子沒動,僵硬到拉他的手都拉不動。 湊近他面龐,鼻翼前的氣息感受不到,面頰上幾道被刺傷的紅痕。 梨花心里亂哄哄的,自語:“明火!你這是咋了?你被這蒿草變得匕首給弄沒命了呀!” 這話沒有得到回應(yīng),她徹底崩潰到難以安靜,他要是走了,那些怨言也沒機(jī)會對他說了。是否移情別戀的疑惑,早就說了不就沒事了嗎?早一步,她和他一起來這里,早些做好部署不就多一份勝算嗎? 罷了,等到失去的這個時候,還想這些有什么用? 她站起來就站在明火躺著的地方,轉(zhuǎn)身惆悵到失落,這個人失去的也太突然了吧? 他不是很厲害嗎?比她還要厲害很多呢。他不在了,不再陪她冒險進(jìn)入亡者意識中,也沒有人和她拌嘴了,甚至是扮演定親的兩口子,那種驚險刺激感怕也是封存在美好記憶中了。 算了,那就好好安葬他,然后根據(jù)他隨身的遺物尋找他家的人。 她這樣想著,冷不丁,背后傳來一聲喊:“你以為我沒命了啊?想著移情別戀,還是一走了之?。俊?/br> 梨花這回真的被嚇到了,這土壘中央通風(fēng)孔那里風(fēng)靜了。 這喊聲沒來由地讓她不敢相信事實(shí),笑哭了。 “明火,你是要嚇壞我的膽子呀!” 梨花這才眼淚花泛起,明火慢慢地兩手撐著地站起來,也是感激她為他流淚,眸中閃爍晶瑩。 明火伸展手腳,慢慢站到她面前,還以為梨花至少會擁抱他一下,哭著淚水撒到他的衣襟上,讓他心生憐惜暗中發(fā)誓會把她視為情人最佳人選的。 他就那樣笑的心思蕩漾,以為她會重視他的所有,等著她傾訴這一瞬間的難過滋味。 未料到,梨花一看他不說話,她就看著土壘中的每個角落,單單找啊找,扯住他袖子:“你看啊,怎么辦啊?好像醒不過來了?!?/br> 明火這才明白,她說的是裴英邵,于是皺眉帶出些愁緒,沉默著。 明火既然沒事,那就該多想想裴英邵,看看有沒有辦法能讓他生還,但這似乎不可能啊,他的臟器現(xiàn)在沒有了,他凡胎rou身的臟器沒有了,這意味著無力回天。 “你以為裴英邵大哥也沒命了嗎?”明火就緊跟著她。 梨花迅速看了明火一眼:“難道你有辦法讓他生還?” 明火猜不透她心里對他的感受,只好拉住她:“別急,我給你看一個戲法?!?/br> 他從裴英邵身上拔了匕首,梨花臉上疑惑深深,就見明火在裴英邵的軀體上摸了一下,哪里很快變成了一撮毛被扎了正中。 這不就是當(dāng)初尋獲小怪物阿芍的娘,那里故弄玄虛的一撮毛,還曾掛到她的劍鋒上。 明火以為梨花不能信這些,他絮叨著說他昨夜就在沙海中遇見了迷路的裴英邵,真正的裴英邵被假的放出的蒿草紫雪絨花陣給困住,還束縛著,是他使用一撮毛怪相助的。 梨花心中對此無感也很平淡,眼中沒一絲興趣,僅僅是褒獎式說道:“你法力比我高,名堂真多啊。” 明火覺得沒得到期待的,心中憤憤然:“你也不容小看!” 說著就走出著土壘,從那深闊又悶暗的里面走出來,他竟然就不看梨花了。 梨花站在他身后微笑著,心想,這人還真的很小氣呢。 像個任性的討糖吃的小孩子,她和他這歲數(shù),鄉(xiāng)鄰間當(dāng)?shù)?dāng)媽的不在少數(shù),明火正是需要人家吹捧的大孩子。 “喂,明火,你好心幫助裴大哥,我當(dāng)然心里高興啊,就是我這個人腦子反應(yīng)很慢,你別介意阿!” “哼!我不聽?!泵骰鸬纳碛笆呛軒?,斜挎著亮金紅石寶刀襯的周身更是氣派。 梨花忽然想到那些少婦們的做派,她彎下腰,又斜坐在地上呻吟:“手腕子疼啊!不行了,我這手握劍的時候太久了,這會兒不只是腿和手都酸阿?!?/br> 她想試試明火的反應(yīng),如果他轉(zhuǎn)身,那么她決定給他一個繼續(xù)與她發(fā)展的機(jī)會。 若是他昂起頭繼續(xù)走,也不理會她,那么她也沒必要再和這人走得太近,這是感覺也是個原則。 梨花這樣想著,調(diào)適呼吸趁時候拉伸自個的腿腳,衣襟打結(jié),放下雙劍慢慢地呼吸著。 因為視線還因為天黑沒清明,梨花坐在地上沒被明華看到,他又沖進(jìn)去那遠(yuǎn)處的 土壘中,還站到外面的頂子上才看到她就在不遠(yuǎn)處悠哉地打坐呢。 “你還真的沒事??!”合乎梨花的預(yù)測,她期待的就該是這樣,明火會轉(zhuǎn)頭的。但下一息,她就額頭突突突地跳,因為明火動作太塊地朝著她的方向奔來,竟然把腳扭到了:“啊,很疼??!” 那些低到翠絨樣的蒿草就在不遠(yuǎn)處,上面掛著露珠,梨花脫下羊皮外裳,扶他坐下了。 “誰讓你又跑回去?。 薄±婊ㄔ顾?,這聲調(diào)已經(jīng)帶有順應(yīng)的意味,調(diào)整了僵硬的腿腳這心情也變得開朗了,像個互相珍惜的同伴對身邊人的關(guān)心:“你該學(xué)著別那么沖動,也要珍惜體力啊,才剛和那草怪較量過的,你就又站那么高,你是不怕風(fēng)吹嗎?” 話是這么說的,梨花又沖進(jìn)去土壘中,記得視線中哪里有個獨(dú)輪車,又找來一塊很平整的木板,推出來車就讓明火上來坐著了。 明火感到失落,無奈梨花對他很盡心,他只管坐著讓她推車行走在沙海中,這樣也很好,很有被照顧和在乎的感覺。 梨花心里揣測,裴英邵這會應(yīng)該就還在西州大客棧,但她發(fā)覺她不能在明火面前提裴英邵,這會讓他心頭發(fā)酸,男人一旦心頭泛酸就會犯傻,繼而做出奇怪的不講理的事情。 “梨花,你今天被哪個草怪給騙了吧?它定是用裴大哥的身形和你說話的?!泵骰鹨宦飞献咧?,沒話說的時候這樣對梨花說。 “嗯,但是被我察覺到了,可我不跟著他出來的話,我也不會見到你呀!”梨花到了這時候,莫名就會想到師父,這樣說話的技巧都是師父傳授的。 師父最近在山寺沒住著就到處游離去了,只會在她大約返回的時候,他才回到山寺的小院里侍弄草藥,種植花兒或者蔬菜曬干了等天涼做成下鍋的菜吃。 像這樣的土壘中,她很希望是和師父一起經(jīng)歷這一系列的事兒,那個叫做無心的少年如果也十七歲,相信他比明火成熟穩(wěn)重而不失幽默。 “對啦,梨花,你要不要學(xué)我那一撮毛的法子,下次你也就會用了?!泵骰鹗钦娴暮芟胫览婊ù丝淘谙胧裁矗囍@樣說:“不如你也對我拜師吧,只是你不能叫我?guī)煾?,我比你大不了多少?!?/br> “不適合吧?”梨花微笑,主要是她對那種怪物沒好感。推著車,明火就不時地回眸親昵望著他,她回應(yīng)他:“坐好,小心顛到你!” 梨花的心意他不甚明了,但這會兒被她推著走的滋味倒是很難得,哪怕時光永遠(yuǎn)停留在這里。 沙地很開闊,思緒也延展的很廣,梨花想著師父的名字叫無心,這是很少人知道的。但若是她真的有個像那糖人一樣的父親,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對長腿大叔盛無心本就沒當(dāng)他是長輩,但又不得不以長輩之禮相待。 但若有一日,她不想這么相待了,師父不知道會怎么表示?會不會就不要她了? 這么多年了,她一次也沒有注意到這世間做糖人的,竟然做的那么逼真的,那糖人還能看著她凝望,最奇異的是,夜里做夢也能夢著,這絕非偶然。 關(guān)于這個疑問,梨花決定等誰讓查清楚了,回到師傅那里仔細(xì)地詢問,除了師父,她不能輕易相信別人。 第57章 南風(fēng)知荷【6】 差不多卯時三刻,明火被梨花推著坐在獨(dú)輪車上,已遠(yuǎn)遠(yuǎn)望見了西州這個名叫東紅鎮(zhèn)西州大客棧的院子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