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梨花身后那少婦趕緊追出院子,她沒想到他們這就要走,她急了:“你們不是也想掙點銀子臘八成婚嗎?我這里有啊,給你們掙……我看上你家相公了,不行嗎?” 明火聽了這話,直接將梨花用手肘裹挾到他腋下,幾乎用飛的出了這家大門,隨后奔到山崗上刻意避開巷子和街道。 他想不到耍個把戲套個情報,反而成了他要犧牲色相的結(jié)局,羞啊愧啊,一把粗暴地將梨花放到大樹下的青石上。 “都怪你,想的什么損招嘛!”明火惡狠狠的目光瞪著梨花,哪里會想到他竟然是這種村鎮(zhèn)少婦的菜,除了對他自個多了份認識也增了些防備。他看向梨花,歛緊了眸底:“說,你這學會蒙人坑人跟誰學的?” “必要時候的策略?!袄婊ㄓ浀么笫鍘煾高@么說的,但也說過不許經(jīng)常使用,非必要時候?qū)θ藢κ乱欢ㄒ嬲\。她嫌他剛才裹挾她在他的腋下用的手勁太大了,他分明沒有當她是一身rou骨嬌嫩細膩,她過來就錘他心口:“你對我那么粗暴,還真以為你是我什么人吶!你害臊不害臊啊?” “我這不是,因為人家對我有企圖心,我只好做給對方看看……你,別多想了?!彼麆偸种庥昧?,那少女身上的觸感很柔軟,那一瞬間他覺得假如她是他的娘子,那么他這就是對那婦人最好的應對。他抓住她捶他的手:“聽我說,你跟著去廚房那個的時候,我就做好了隨時就離開的準備,我們要的是那個亡者身上的所有線索呀!” 梨花拼勁都沒收回她的手,明火看得出她眼里的驚慌,這是少女芳心涌起漣漪之后又擔心陷落的猶豫,他只好放下了她的手。 為了躲開那眼睛含水的婦人,上來這處荒地連接的山崗,梨花和明火稍微喝水歇息了會兒,繼續(xù)往鎮(zhèn)子主街那里去。 依照茶樓的招牌進去一家又一家,竟然沒找到裴英邵與阿芍那小怪物,她看到買糖人的攤子上金色動人的糖人,她便停住腳步端詳起來。 她是揣測那糖人的身份樣貌,因為這手藝好的糖人塑造者不多見,她在酆水鎮(zhèn)遇上的這糖人比京都的還要細致。這糖人不光是男女老幼各有姿態(tài),甚至容貌都有深入的區(qū)別,梨花看著一個身型嬌小的女人是玫紅衣衫,大眼睛始終保持著欣喜,那份欣喜像初升起的太陽,有著幸福的意味。 她站著一直看了,也沒說要買,那賣糖人的也臉面上逐漸不那么熱情,過來個小孩被她母親出錢給買了一個,那糖人是這里最好看的男子,氣宇軒昂,帥到難以言表。 賣糖人的現(xiàn)做的,做糖人手法極其熟練,旁人看也未必就能學會,梨花一直盯著人家的手,看著一支栩栩如生到幾經(jīng)酷似活人的糖人,特別是又是那氣宇軒昂男子的樣兒,她一吃驚。 賣糖人的朝著她伸手,她退后兩步,但眼神還在糖人眼睛上,那雙眼睛很熟悉,但又不記得在那里見過。 明火剛到對街的茶樓尋找裴英邵和小怪物,看著梨花著迷一樣站著不動,他走過來,這一瞬間,想起記憶中他母親的背影。 那種愛美又善良的女子都是這般癡傻,傻到?jīng)]錢也惦記著美好。 賣糖人的看著明火遞過來的小錢,再看看梨花眼中癡迷,篤定地說:“十五個錢?!?/br> 明火立馬將他荷包里所有的錢都掏出來:“給,正好十五個錢。” 哪知道,梨花兩手抓住他的荷包:“不能給,我沒打算要買?!?/br> 那賣糖人的一臉的不解,她不是一直看著,他做的糖人是揚名京都內(nèi)外的阿,主要是做的很形象化。 這姑娘她看的那么入神,難道不是因為看著喜歡了才要買嗎? 明火很不解,說實話,他真的沒錢了,他收著荷包將口袋扎緊。 那賣糖人的生意很好,他當街賣糖人很少看到有人這么盯著看一個糖人,還看了這么久的。索性,他把那支糖人親手遞給梨花,什么也不說,就是點頭示意她拿著。 梨花手里捏著支撐糖人的木棍,向那賣糖人的道了謝。明火問她:“你不打算吃?你是迷上這個人啦,一個蔗糖吹塑成的人樣兒。” “不是,我沒你想的那樣無聊?!崩婊_步?jīng)]停,張望兩旁的街道,看到一個招牌上寫著慈云館酒樓客房的,她喊住明火:“他們,阿芍裴大哥就在那里?!?/br> “你確定,我找了好幾家都沒找到呢!”明火有些不信。 裴英邵就那么一身獄卒的常服,他貌似身上也沒什么值錢的物兒,怎么還能去慈云館那種神秘高端的地方。 這慈云館大門臨街,走進去石橋流水花疏高大喬木的院子,越往里走越是開闊。 到了一個睡蓮池子百合花窗的外面,紅磚兩邊打造出通風透涼的圍墻,二樓窗扇上露出裴英邵的臉,還有阿芍。 梨花只是微做驚喜,這裴英邵身為貴族,酆水鎮(zhèn)離京都不算遠,他或許這里有熟人親戚什么的。 到了這里,裴英邵已經(jīng)取下頭上戴著的手作裝飾物,桌子上擺了粉肝炒筍絲,醬鵝翅,一壺金針暖茶。 “哈哈,說來還算不這么費功夫,我這有人知道那紫薇桃山莊,源自一位高僧打理這山莊。通宵世事,識得天文,掐算得當,本是專為士大夫貴族們處理事情的,后來也順帶給庶民通融,名揚京都就是這么累計下來的。” “我看,那個名叫燕無雙的男子,他怕是沒那個本事吧!”梨花沒法把那個所謂的莊主和裴英邵說的聯(lián)想到一起。 第44章 燕若九春【11】 裴英邵似乎也知道梨花反感那山莊,他微笑道:“紫薇桃山莊,你聽名字就該知道這不是多么明朗的所在,也就是新任莊主的名號打出來了,不就那白龍化身的傳言嘛!”他轉(zhuǎn)頭看著梨花手里握著的糖人,忽將一青瓷瓶內(nèi)的丁香花取了往內(nèi)撒了一盅酒,再插上糖人,這才繼續(xù)說:“紫薇桃這個所在,也是因為這一任的莊主之后,酆水鎮(zhèn)的那些血腥事件,失蹤 的人就多了很多?!?/br> 那白銀鑲嵌翠玉釧在人的頭顱內(nèi),那分明是活著時候就有的,然后把人的手筋腳筋都挑去的慘樣在梨花心頭揮之不去,直到她看見糖人那氣宇軒昂的神情,她才稍稍好了些。 明火接上裴英邵的話:“就是南院……紫薇桃山莊在世間各類人中間左右逢源,據(jù)說能耐很大,不論是誰,有求必應?!?/br> “是這樣沒錯,就是意外也是釀成那些血腥事兒的緣由吧?!迸嵊⑸壅辶艘恢丫七f給明火,這里是他的人經(jīng)營的,他比在張阿雀那里說話方便了很多。 明火握著酒盅抿了一小口,微微壓住了驚嚇:“如此這樣,就算是那紫薇桃山莊所為,也是無人敢揣測吧?”他很少這樣膽怯到后背發(fā)涼的感覺,那夜是他先發(fā)現(xiàn)那人的慘狀,他竟不敢動手查看,直到梨花他們來了?,F(xiàn)在他看著梨花:“沒有證據(jù),很難讓人相信……” 梨花目光還在那糖人上,低沉下呼吸:“證據(jù)……也不是那么容易獲得?!?/br> “當然啊,失蹤的,生前頭骨被玩弄的都是不正經(jīng)的人,這就造成了人們的是非忽略?!泵骰鸩辉俸染疲且槐槐睾戎?,以此來降低身心的焦慮。放下水杯對裴英邵和梨花,也是眉心凝結(jié):“去那里找莊主求著解惑的,多半也不是正派仁義之輩?!?/br> 梨花很想問明火,他那日究竟去問了什么,為何讓燕無雙那般心生曖昧于他。但她有意問道:“你何以這樣說?” 明火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故意含笑:“嗯,我去和他吃糖問他甜不甜呢?!彪S后又對裴英邵正眼道:“看起來就不是庸俗的人,非要站在莊主的位子上?!?/br> 梨花被他這么一嗆口,瞪了他一眼:“那你去當那個莊主唄!” 燕無雙那樣的男人,他周身的氣態(tài)若說是脫離俗世,不如說是精心打造給這個世間的所有人看的,他的所作所為并非是他甘心所愿的。 這點梨花能領(lǐng)悟到,明火也許就看出來了,也不知道怎么說才合適。 裴英邵瞇起他的丹鳳眼:“紫薇,又是桃,這里詭秘復雜絕非尋常人能解謎?!弊哉遄燥嬃藘芍眩曜訆A起一塊rou吃的慢條斯理:“那個夜里,梨花你入內(nèi),我就站在山莊圍墻外,我是天界與巫界的蹤跡都未感覺到,靜觀了一刻鐘就把一股子幽靈精怪們的氣息給準確地感受到了?!?/br> 他說著,即可從內(nèi)衣襟下擺抽出一根線,攥在他那粗壯手指上纏繞幾次,再一甩竟成了類似佛塵一樣雪白達三尺長的器物,一下拋到室內(nèi)旋轉(zhuǎn)起來。 阿芍一開始嚇的不敢動到靠在梨花腋下,梨花癢癢地輕推開她,鼻子尖竄起那種熟悉的屬于精怪們的味道,這也是她最能掌握的。 隨著阿芍的渾身戰(zhàn)栗,房梁上滲出細密墨黑的水珠。 裴英邵的巨大雪塵輕輕一掃,就掃上那水珠。窗扇上立刻大團的墨藍色,雪塵一掃又是更大團,大到整個窗扇都是墨黑中帶有藍色。 梨花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睛,窗棱陰影里那墨藍色變得濃重,直接延伸到剛才的橫梁那兒,像是長袍拖曳著巨大的身影,身型模糊但有輪廓可辨認。 這種長袍能感覺到宮商角羽的氣息,又有釵環(huán)玉飾的痕跡,腐朽而濃烈。 這怪物接著將身子縮小成窄的橫躺在他們視線中,惡劣地眨了眨幽深幾無存在感的眼睛。 對著明火是憤恨到切齒,幾次想撲過來絞殺他,但又非常退縮地出了窗子,煙一樣滲出,每次動作會發(fā)出“唆唆唆”的響聲,似乎無所不在。 梨花發(fā)覺,但凡這怪物經(jīng)過之地,哪里都會隱約出現(xiàn)淡藍色的斑點,淡藍色也是能被陽光遮蔽掉的淡灰色。 明火就坐在裴英邵的對面,對這怪物不懼怕:“你這是隨著我們,從后半夜到現(xiàn)在了吧?” 礙于裴英邵,這怪物逐漸從窗棱的陰影里挪出了身形,也是考量到室內(nèi)集結(jié)的力量并非軟弱,它不能抵御也不能輕易逃脫,這就打算要離去。 “站住!”明火忽地起身,他口內(nèi)一股火焰噴出,跟著提劍出竅冰涼寒光緊逼那物兒,那物已成酒壇子大小滾動在窗沿上,如獨角獸那樣勾出一手攀附著,頭部被明火掰著控制力道不讓它走。 他口中火焰瞬間早已消逝,一股強大氣流逼迫著那物兒,怪物的頭完全不敢動,他的手鉗子樣地穩(wěn)又靜,那把梨花見過多次的鐵鍬折疊手柄被他左手打開來:“雖然我知道你的存在,但我沒想過要處理你,偏你就很猥瑣地跟著來了,那我就不客氣了?!?/br> 明火已經(jīng)決定要刨怪物的玄珠了,這怪物頭顱上這會兒一雙眼睛擠到一塊,溜溜轉(zhuǎn)了幾下:“荷香韻寒柳葉春,那荷的蹤跡,你就不想知道了嗎?”它那對兒緊靠的雙眼帶有鄙夷,也似乎對明火很不屑,頭部被明火抓的死死的,動不了,只好把那雙眼睛里充滿了譏誚:“你身上也不全是人味兒,你憑什么……!” 怪物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明火右手狂揍了幾巴掌,但他幾巴掌打的無力,那物兒眼內(nèi)狂妄:“和你有關(guān)的,對吧?”看著明火勢頭衰敗下來,它接著嘲笑:“荷香,柳葉,你尋覓不到的,若你想找,何不松開我?!?/br> “你個怪物修得狂妄!”明火那鐵鍬準確找到怪物的腹,劃向臟腑割進去。 霎那間,黑中泛起幽幽藍色的汁兒,順著鐵鍬手柄淌下來。 怪物被割的陣陣痛楚,許是難以忍受了,扯長了身子,卷了幾卷擴大了十幾倍的墨藍色裹挾了整個室內(nèi)。 連光線都被吞沒了,梨花裴英邵與小怪物阿芍也被包覆著,渾濁到不能看清眼前為何處。 梨花默默數(shù)了十幾息,那個怪物才隨著沉悶渾濁消失離去,視線中,明火手扶窗棱,那里的墨黑色水珠還串成顆粒掛著,等到顆粒飽滿才一顆一顆地墜落在地面。 窗扇被整個打開來,才將那濃重氣息逐漸散去一些。 明火坐下來,慢慢地用絲絨布清理他的精鐵制作的折疊式鐵鍬,他面上神情隨著怪物的離去而恢復安詳。 梨花沖到院子里,看著上空無影蹤,又回來二樓,看著明火發(fā)怔。 “你是想問我為何讓它走了嗎?”明火直接問梨花,他怎能不明白她迫切想知道怪物的來歷。 梨花點頭:“對,我很想知道,但是你可以不說,我不強迫。” 她也看到了,明火剛才親手處理那怪物并沒有心軟,就是怪物狡猾,利用了他的心思讓他分了心。就剛才怪物說的話,那是明火不想對人說的個人私密事兒,作為朋友,他不說,也不想讓人知道,那就沒必要深究下去。 長腿大叔總是教導她,別人不想說的事兒,不要去追問,那會讓別人痛苦,而你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何必如此呢! 裴英邵手指捏動,他那雪色塵即可到了他的袖中,隨即變成虛無。 梨花這些心思他都看在眼里的,端給梨花一份雪梨燉雪耳湯:“消消氣兒,吃點好的,明火他有他的想法和做法,要懂得理解,你是好樣的?!?/br> 梨花瞥一眼瓷蓋子打開,里面幾塊梨子rou,忽地想起童年的零碎記憶,再看糖人眸中似乎不悅。她搖頭對裴英邵:“大哥,可以換個別的湯品嗎?我不吃梨?!?/br> “呃,也好,杏仁雪耳也成?!彼S即打了個響指,這慈云館就走出來一位女裝男仆,一會兒裊裊婷婷捧過來一盤內(nèi)一瓷盅已從新做了的湯品。 他雖然不知掉梨花這是為了什么,但一想,她名字開頭就一個梨字,這,或許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明火也不經(jīng)意地瞧了梨花一眼,心想,別看她日子過的奔波勞碌,這吃的還挺挑嘴的阿。 “這怪物剛才已經(jīng)受傷了,暫時不會再跟著我們了?!彼匆谎劾婊?,也對裴英邵說:“若是與那挑斷腳手筋的亡者有關(guān),我想,它必定會和我們糾纏到底的,你說是吧?裴大哥?!?/br> 裴英邵微微沉思道:“紫薇桃山莊,去那里尋覓端倪就是了?!?/br> 梨花喝了幾口湯水,心緒也穩(wěn)定了很多:“我就覺得,這怪物身上那墨藍色,與我那次去山莊內(nèi),面見那莊主時候,聞到的氣息是相似的,腐朽帶有陳舊的鐵器的味道,后面那鐵器的銹味道這次我才確定了?!?/br> “嗯,既然你也遇見過,這就不是意外也不是突然?!泵骰鸹謴退回灥睦淠降?,喝著水。 第45章 燕若九春【12】 梨花說的這些,仿佛裴英邵明火根本就不感興趣。 明火收拾好他的佩劍,還有那折疊之后長度不到一尺的鐵鍬,收腰間完整地被遮到腰帶底下了,而他神情恢復到平常的冷漠平淡。 他銀雪衫袖口沾染似有似無的墨藍色,這是不是怪物的分泌物,還是它的血,沒人在乎。明火喝了水,心頭涌現(xiàn)一些往事,加上今日所聞所見的,輕輕吐一口氣。 荷香,柳葉這種佳話不知道是真是假,說這話的必定是用來對付女人心的。誰還會相信沒來由的叫做緣分,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巧合,哪里來的巧合會沒有理由?是個女人都很好騙吧。 明火覺得,有些事兒聽起來就是荒唐,他能這樣想,卻不能說出來什么,眼內(nèi)嗤笑,嘴唇緊閉,就這樣和梨花對視上了。 “你看我,很久了?”他試探著問她。 “嗯,你想些什么?”梨花腰背打直,兩手交握,眼中還是帶著對他的嗔怪。 “我在想你一直在怨我?!?/br> 梨花沒再看著他,繼續(xù)觀看那個糖人,她被這只糖人吸引到的不是人物樣式,仿佛就是一種強烈的念想。對于這種熟悉感,很想知道,究竟是誰給了她這個熟悉感,就是覺得這個糖人的樣子像她記憶遙遠中的熟人。 梨花目前最熟悉的人,第一當屬她那豐儀低調(diào)脫離俗世的長腿大叔,也是她的師父和養(yǎng)大她成人的長輩,這就是她從小到大這么定義的身份關(guān)系。 明火也看過來:“這糖人果然很帥,這做工可是老厲害了!”他不僅尋思,這丫頭究竟是想吃糖人,還是單純喜歡這種明顯高大帥氣風流倜儻的男子???于是他試探著問:“你,會不會喜歡這樣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