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了?！彼f，“實在太多年了，但我用它記錄過一點東西，興許算得上你問的‘證據(jù)’。”

    他咧開嘴笑了，徐棲定這時才注意到他的門牙缺了一小塊：“說來也有意思，前幾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徐暨光這些年一直在找我，終于找到了我在哪，怨氣沖天地準備來解決我了?！?/br>
    那倒也算是真的。徐棲定在心里想。只不過這些年一直找你的人是我而已。

    “見到你的時候，我以為那瘋子讓他兒子替他索命來了。我想好??！也好！這種活得不像個人的日子，老子反正也不想過了！要殺要剮隨便吧！”馮德禹又席地坐下了，盤起腿，凝神望著地面的小坑，“后來看你又不像是那個意思。只不過我提心吊膽太多年了，已經(jīng)厭倦了去猜測去疑神疑鬼，我不想猜，怎么樣都隨便吧?！?/br>
    他垂下臉，像是在等最后的判決。

    然而幾分鐘過去，屋子里始終沒人說話。

    馮德禹忍不住抬頭，見徐棲定似在沉思什么，接著他驚詫地發(fā)現(xiàn)，這個始終面無表情的人，此時忽然神情舒展，對自己笑了一下。

    徐棲定將相機揣進口袋：“吃午飯了嗎叔？”

    活成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自然早就失去早午晚餐的概念，只要餓不死，每天吃多吃少都只是隨緣。

    馮德禹發(fā)懵：“……沒有?！?/br>
    “那走啊，我請你?！毙鞐ㄖ钢搁T外。

    兩人搭村民的車下了山。開車的一見還要捎上個渾身上下散發(fā)難聞氣味的馮德禹，臉上表情不太好看。徐棲定沒說什么，摸了幾張紅彤彤的票子遞過去，車終于安穩(wěn)地上路。

    馮德禹坐在縣客運站旁邊一家小餐館里吃掉了三大碗蛋炒飯，放下筷子抹抹嘴，笑著問：“這是斷頭飯？”

    徐棲定只道：“要是沒吃飽可以再添?！?/br>
    “不了?！瘪T德禹擺手，將那幾個空碗疊好，“說說吧孩子，你究竟是什么打算?！?/br>
    徐棲定攥緊了口袋里的相機。

    方才從龍山村到縣上時，他第一時間找電腦讀了相機內(nèi)存卡的內(nèi)容，確實發(fā)現(xiàn)一小段能作為重要證據(jù)的影像。起初畫面抖得厲害，隱約能看到晃動的人影，隨后鏡頭靜止不動，相機似乎被固定在了某個位置。徐暨光的一小半側(cè)臉進入鏡頭，正抽著煙和人交談，能夠清晰地聽見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聽見徐暨光是如何交待那只不明身份的替罪羊編造謊言，如何百般提醒自己曾給予羊以莫大的恩情，又如何用故作歉疚的語氣擔(dān)保會好好照料其家人。

    徐棲定說：“我的打算是，罪孽因誰而起，它就該回到誰的身上去?！?/br>
    馮德禹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眼下蓄著濃重的陰影。靜了片刻，他呼了口氣，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我有點口渴?！彼f，“能給我買點喝的嗎？”

    聞言，徐棲定便起身去柜臺處買礦泉水，想了想又走到隔壁小商鋪，買了煙，買了瓶高檔酒。

    提著水和酒轉(zhuǎn)回到餐館時，桌前已經(jīng)沒了馮德禹的身影。經(jīng)老板娘提醒，他走去桌邊，見碗下壓著張紙巾，不知是馮德禹本身字跡就如此還是寫得太快導(dǎo)致，總之那紙巾上歪歪扭扭排列著潦草幾行字：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要回家見爹娘，不躲了，不藏了，我就在這里，你可以隨時找到我。還有今天的飯，謝謝了。

    第65章 美麗新世界

    “然后你就……這么回來了？”鄒卻小聲問。

    “嗯，帶著相機回來了?！毙鞐ㄈ嗔讼滤念^發(fā)，“回來吃你做的核桃撻。”

    鄒卻腦袋緊貼著他掌心輕輕蹭了蹭，突然一骨碌坐起來：“等會回家你記得提醒我去拿一下快遞！我買了新的烤箱，還有很多漂亮的模具，準備做椰蓉餅干來著?！?/br>
    徐棲定笑了：“其實我沒有特別愛吃甜食?！?/br>
    “誰說是給你做的了?！编u卻忍不住嘴犟，邊說邊別過臉去，還不忘冷酷地把自己腦袋上那只手挪開。然而沒多久便破了功，氣急敗壞地轉(zhuǎn)過頭來：“反正……你必須吃?！?/br>
    附近大嬸們播放的音樂忽然從節(jié)奏強勁的舞曲轉(zhuǎn)為舒緩悠揚的古典樂曲，興許因為那旋律直沁肺腑，徐棲定的心也霎時間柔軟起來，好比從寒天雪地進入溫暖的室內(nèi)，而鄒卻是懷里一個熱乎乎的小手爐。

    怎么會越看越可愛。想要一直這樣看著他，想抱他，親他，聽他放軟聲調(diào)說些表白心意的話。

    被人這樣盯著，原先惱羞成怒的那股勁兒自然散得一干二凈。鄒卻的臉慢騰騰地紅起來：“你干嘛，你別這么看著我?！?/br>
    徐棲定笑了下，忽然朝著他小幅度地張開手臂。鄒卻一怔，起先拿不準他是什么意思，于是遲疑地直了直身子，像只試探著伸爪的小動物，直到親近的愿望同樣噴薄而出，便緊緊摟上面前人的脖子，安心地將臉往其肩側(cè)貼。

    徐棲定收緊手臂抱住他，使壞地向上掂了掂：“能抱得動你嗎？”

    鄒卻還沒反應(yīng)過來，腳尖已經(jīng)離了地。他驚呼一聲，不好意思地抿起嘴角：“你力氣好大。”

    “是你太瘦了。”徐棲定放下他，鼻尖碰碰他的額頭，“手那么涼，臉倒是很熱。”

    降溫刻不容緩！鄒卻用手背貼住臉，眼睛亮亮地看著徐棲定，猝不及防被人低頭親了口。他小孩兒似的親回去，羞意后知后覺漫上來，因此轉(zhuǎn)移話題道：“以后都不要失聯(lián)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