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兩個月后,余江公墓。 孟黎捏著幾支百合,讀著墓碑上的字,半晌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真不愧是親兄弟。” 她放下花,帶上墨鏡,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春節(jié)剛過去沒多久,這座小縣城里仍熱鬧著,大街小巷擠滿了歸家的游子。 炒栗子的推車一個挨著一個,鐵鍋里不停翻炒,半人高的鐵爐子還煨著梨子和紅薯,香氣四溢。 孟黎買了一個紅薯,在路邊吃了起來。 這么長時間過去,余江街頭巷尾的議論還是離不開那場謀殺案。 高三學(xué)生弒父又殺友,惡行簡直令人發(fā)指。 有人說他是鉆了牛角尖,也有人說他是骨子里犯惡,還有人說爹跟朋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諸如此類的討論每天都在上演著,換個案子,換個人,一遍又一遍,周而復(fù)始。 孟黎回到書店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她拉開門,看清楚柜臺后的人,露出驚訝:“怎么是你,我的伙計呢?” “去送貨了?!蹦侨朔畔率掷锏臅?。 “喲,還挺拉風嘛?!泵侠枵{(diào)笑了一句。 “是還行?!?/br> 他應(yīng)了句,撥動著輪椅,從里面轉(zhuǎn)出來。 孟黎:“還能站起來嗎?” 薛問均搖頭,毫不避諱,“很難了。” 劉東還是沒有按下打火機。 不是因為他善心發(fā)作,而是因為他不敢跟薛問均同歸于盡。 他想活著。 最后薛問均還沒爬出去報上警呢,他就拿手機打上 120 了。 劉東的犯罪事實經(jīng)過調(diào)查也已經(jīng)清晰,薛問均是正當防衛(wèi),自然沒什么好說的。 劉東的那幾刀,讓他整個左腿都失去了知覺,從今以后將離不開輪椅和拐杖。 孟黎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惋惜來。 “也不是什么大事?!毖柧α讼?,“起碼我賭贏了不是嗎?” 薛衡想要的不是只救他一次,而是救他整個人生。而失去左腿的薛問均,很明顯不符合薛衡的要求。 所以孟黎才會說他瘋了——他是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的。 至于劉東,說他心壞可以,說他倒霉也行,要不是十年后他對丁遙下了手,薛問均才不會刺激他來找自己尋仇,“送”他好幾年刑期。 就算劉東沒有把他怎么樣,他也會再尋個由頭把自己弄個半身不遂,或者重傷,癡呆之類。 光憑著這個猜測,他就敢這么干,不是瘋子是什么? 孟黎翻了個白眼,“是,循環(huán)雖然沒有結(jié)束?!?/br> 她摸著那只紅色的 dv,感受著里面?zhèn)鬟f出來的能量。“但是,時間不可以跳過。你必須要承擔后果、真的要等上十年?!?/br> “沒關(guān)系?!毖柧Z氣輕松,“我不是還有改變的機會嗎?” 等到 19 年,他可以接著丁遙跟 09 年的自己通話,屆時什么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孟黎深深地看著他:“可是她不會再記得你了。” 一旦徐偉麗帶走丁遙,循環(huán)終止,時間重新開始,她也不會再認識他、記得他了。 “沒關(guān)系啊。”薛問均仍舊平靜,他嘴角略微勾起,“我不會忘記就好了。” 他會告訴過去的自己,和丁遙都發(fā)生了什么,經(jīng)歷了什么。 他會記得,一直記得。 從這里一直到月亮,出自:山姆·麥可布雷妮 再繞回來。 2. 2019 年 9 月。 清北校園迎來新生。 林川提前一周就到了北京,逛了幾個景點之后,在開學(xué)日早早地辦理好了手續(xù)。 將行李一股腦塞到宿舍以后,他就收到了微信。 林川連忙換了身衣服,對著鏡子整理好發(fā)型,跟剛認識的舍友匆匆打了聲招呼,就跑了出去。 天文系實驗室里,薛問均終于顧得上拿起手機。 今天新生開學(xué),林川的微信從早上到現(xiàn)在幾乎沒有停歇。 這也好奇,那也好奇,倒挺符合小孩子的心性。 林川發(fā)來幾個感嘆號,糾正他:「我不是小孩子!」 薛問均笑笑,收拾好東西,鎖好實驗室的門。 畢竟是開學(xué)第一天,自己好歹是長輩,總要盡盡地主之誼。 林川的定位很快發(fā)過來,還附贈了周圍的照片,生怕他找不到。 「我還遇到了之前比賽的同學(xué),我能帶著一起不?」 「可以」 “我跟你說,你今天是走運了?!绷执ㄊ掌鹗謾C,“你即將看到奇跡之一。我跟我舅?!?/br> “拉倒吧?!迸悍藗€白眼,“能不能別逮著什么都說奇跡?!?/br> “你別不信。聽沒聽說過一句話叫‘外甥像舅’?我今天就讓你看到實踐版。而且我舅可牛了,在讀博士。還是天文系,算我們大前輩?!?/br> “你搞沒搞錯啊,都跟你說了,天文系跟飛行棋工程不是一回事兒?!?/br> 林川自來熟地拉過她的手,“反正別猶豫了,跟我走吧?!?/br> 他掌心很熱,有點微汗,埋頭往前跑,不敢看身后女孩兒的眼睛,緊張的心臟怦怦地跳著。 銀杏樹葉簌簌作響,和風聲一起組成最質(zhì)樸動人的背景音。 女孩兒跟上他的腳步,悄悄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林川后背都僵硬了,不敢相信地又重新握了握,仍舊得到回應(yīng)。 樹葉被風吹散,悠悠飄下。 “喂,林川。” “干嘛?” “你耳朵紅了。” “......熱的?!?/br> “哦——”女孩兒拉長了聲音,饒有趣味地重復(fù),“熱的啊——” 林川耳朵更燙,眼神飄忽不定,手卻怎么都不肯松。 3. “老舅!”看到薛問均,他興奮地揮了揮手。 “你干嘛呀?”女孩兒惱怒極了,她拽下被一起舉起來的手,“你就這一只手的嗎?” “我......我緊張嘛?!绷执目慕O絆地解釋。 女孩兒毫不客氣地用另一只手捶他的肩膀,罵道:“笨蛋!” 林川吃痛,來不及反應(yīng),就見薛問均已經(jīng)到了跟前,他興沖沖地介紹:“老舅,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同學(xué)?!?/br> “誰跟你是同學(xué)了?!倍∵b蹙眉反駁,抬起頭打量著面前的男人。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爬上脊背。 丁遙微愣。 她好像忘記了一些事情。 丁遙將這些感覺統(tǒng)統(tǒng)歸結(jié)為相似的長相。 林川真的沒有騙他,他舅真的幾乎和他一模一樣,不過一個年紀大些成熟些,一個年輕看著陽光些,都一樣的英俊好看。 這一家人都是什么基因吶。 她在心底默默吐槽著。 薛問均怔忡了好一會兒,他不自覺地抬起手,像夢到過的很多次一樣,朝她的臉邊伸過去。 等觸到她驚訝的視線時,他又清醒過來,蜷起手,捻起她頭發(fā)上的銀杏葉,淡淡道:“有葉子?!?/br> 丁遙微愣,接著揚起笑道:“謝謝?!?/br> 他順手將樹葉放到胸前襯衫口袋里,貼著心臟。 “學(xué)長好。我叫徐悅婉?!彼龥]能察覺這點小動作,揚起笑容,自如地介紹著。 薛問均咀嚼著這個有些生疏的名字,垂下眸,淡淡道,“你好,徐悅婉。我叫......薛問均?!?/br> 很高興,又見到你。 4. 時間倒回到最初,2001 年 5 月,南巢人民醫(yī)院。 薛問穿行在醫(yī)院走廊里。 哥哥的病越來越嚴重了,他今天要去配型,他知道接下來等著自己的會是什么。 他很樂意幫助哥哥,但他依然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