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又后悔，他提這個干嘛呀，這不是純純找事兒嗎？

    “唔，他，還在聯(lián)系?！倍∵b還是選擇了誠實。

    “那個游戲呢？還繼續(xù)呢？”

    “嗯?！?/br>
    林川嘴角一垮，心里罵了句臟話。

    唯一知道一些內情的李施雨則被嗆到了，她堅信那只是丁遙的幻覺，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聽丁遙提起，她還以為她的癥狀已經(jīng)好轉了，誰知道竟然還是這個樣子。

    她咳得滿臉通紅，可樂也碰倒了，張博文躲避及時，林川跟丁遙可就沒有那么好運了，林川的褲子，丁遙的 t 恤都遭了殃。

    紙巾擦不干凈，李施雨拽著丁遙去了旁邊的廁所，林川把裙子也遞過去。

    李施雨反手關上廁所門，“怎么回事?。磕隳莻€網(wǎng)友，你還當真了？”

    “他本來就是真的?！倍∵b提著裙子進了隔間。

    李施雨扶額，很快找到一切的根源，“相機呢？你查到是誰寄來的嗎？”

    “還沒，打不通?！?/br>
    “小丁遙，你聽我一句勸，這事兒真的沒那么復雜?！崩钍┯暾f著掏出手機，“我這就給你約醫(yī)生?！?/br>
    丁遙走出來阻止她的動作，認真道：“我真的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實際上，那不是我的夢，是現(xiàn)實世界發(fā)生的一切?！?/br>
    她沒有再選擇隱瞞，而是將發(fā)生的事情全盤托出。

    李施雨揉著太陽xue，腦殼陣痛，“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沒有。”丁遙說，“我知道很難讓人相信，但是這一切就是發(fā)生了。你能不能相信我這一次？”

    李施雨深吸一口氣，“好，我不問了，我相信你。但是你要跟我對好口供，網(wǎng)友這個謊已經(jīng)撒了，要怎么圓？林川他們問起你跟這個網(wǎng)友怎么認識的，為什么你不會被騙，你要我怎么說？”

    “就加工一下實話。我收到了我mama寄來的相機，里面有網(wǎng)友的......手機號碼，所以認識了。因為是我mama寄來的，所以我相信他。”

    “你真的想好了不跟林川說實話嗎？”

    她搖搖頭。

    “為什么？我可以相信你，他一定也會的?！?/br>
    “我知道，但是......我有我的理由?！?/br>
    那么多人編織了一個謊言哄他，即便這個謊言的存在傷害到了薛問均，揭穿的那個人也不該是她。

    李施雨從廁所出來正洗著手，瞥見林川從另一邊出來，頓時頭皮發(fā)麻，祈禱他不要多嘴。

    然而事實注定讓她失望，林川如臨大敵，“網(wǎng)友到底怎么回事兒，你給我解釋清楚?！?/br>
    “你問我干嘛？問丁遙去啊?！崩钍┯瓯尺^去烘手，不看他。

    “我要是能問出來干嘛問你。”林川不走，“再說了，你不是說自己排老大嗎？那你作為老大，沒有一點優(yōu)先知情權嗎？”

    李施雨心里嘆氣，知道躲不過去了，只好把丁遙剛編好、還熱乎的說辭講給他聽了。

    然而林川的表情卻越來越嚴肅，甚至稱得上憤怒：“胡扯！這就是騙子！”

    “你小點聲兒，嚇死我了?！崩钍┯昱闹乜凇?/br>
    她本來撒謊就很慌了好嗎？這倆人為什么互相折磨最后傷害的是她??？

    “這個人就是騙子。絕對是??騙子！”林川氣得要死。

    李施雨道：“為什么??？你怎么確定的？”

    “我，我就是確定！”林川焦躁不安地搓著耳朵，“不行，丁遙不能再跟這個人聯(lián)絡了，我要報警，不，算了，我要把這個人刪掉?！?/br>
    李施雨聽得亂七八糟，“你到底怎么想的?。俊?/br>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這個人一定是騙子?！?/br>
    “你瘋了吧，那是她mama寄給她的東西，怎么可能是騙子。”

    “就是因為這樣才是騙子！”林川提高了音量，“她mama是不可能給她寄東西的！”

    李施雨頭一次看他這個樣子，心里忽然漫上來不好的預感，為了掩飾，她義正言辭地反駁：“你不會真相信她叔叔說的，覺得她媽跟人跑了的話吧？不可能！就算是重組家庭，也不可能不惦記女兒的，她......”

    “你還不明白嗎？”林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臉色氣得通紅，“她mama永遠不可能再聯(lián)絡她了?！?/br>
    “你放屁！”李施雨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大，“怎么可能不聯(lián)絡，那是她的小孩，只要有機會，只要她可以，她都會聯(lián)......”她說不下去了，對面林川的表情，明明在否定她提出的每一種“只要”。

    林川閉了閉眼睛，“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樣。她絕對絕對不會再聯(lián)絡丁遙了。”他聲音壓低，“她已經(jīng)去世了。”

    “你說什么？”

    李施雨跟林川齊齊轉頭，丁遙臉色蒼白，手抖得像個篩子。

    她往前走一步，抓住林川的衣服，盯著他的眼睛，嘴唇發(fā)抖，“你剛剛在說什么？”

    “丁遙——”林川艱難地開口。

    “你剛剛在說誰？”

    溫熱的眼淚掉在他的胸口，像是要灼出一個洞。

    丁遙望著他的眼睛，執(zhí)拗地重復著，“你說的到底是誰？”

    李施雨：“丁遙，你——”

    “你說話??！”

    “林川，你說話！”

    “不要騙我，我求你了?！?/br>
    “林川！”

    林川快要被擊垮了，他抬起手，笨拙地揩去她臉上的淚，在那灼熱的、期盼的視線中，垂下眸，緩緩道：“對不起?！?/br>
    38.找到你

    1.

    夜色朦朧，車輪在石子小路上顛簸。

    薛問均又一次站到了那扇鐵門門口，這次他有很好的理由。

    將車在路邊停下，從書包里拿出折得好好的一套卷子，敲了敲門。好久，也不見有人應答，他抬頭掠過半高的圍墻，往里面看。

    凌晨還堆在院子里的舊衣服，此時已經(jīng)空了，那輛藍綠色三輪也沒了蹤影。走廊下堆著酒瓶子，五彩斑斕的，很是壯觀。

    薛問均伸手推了推生銹的鐵門，門沒拴上，鐵皮子隨著動作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他稍作猶豫便走了進去，邊走邊叫著劉東。

    很快地，二樓窗戶打開了，劉東從里面探出頭。

    他眼睛有點腫，看到薛問均的那瞬，便轉過了身：“你走吧。”

    很明顯，他不想見他。

    至于理由，昨晚他就已經(jīng)表述過了——要不是薛問均，他會回來的，劉龍富也不會死。

    很牽強的邏輯，但是對這個階段的劉東來說，恰到好處。

    兩開的玻璃窗上頭的鎖仍緊緊扣著，玻璃還沒補上。從防盜窗的縫隙朝里望去，屋子已經(jīng)跟凌晨時大不相同了，東西收拾得干干凈凈，一直縈繞的酒精味也消弭了不少。那惹事的炭爐仍在窗戶底下，上面放了個不銹鋼茶壺，看起來像是找到了正確的用途。

    薛問均將試卷放在窗臺上，卷子角輕飄飄的，被風吹得掀起來。

    他彎腰順手拿過一個啤酒瓶壓卷子，等掂起來才發(fā)現(xiàn)里面是滿的，湊近一聞瓶口處散發(fā)著一股濃烈的白酒味。

    瓶口用棉布塞緊，綁著根紅繩，側面的包裝紙上已經(jīng)脫落得差不多了，有幾道不連貫的馬克筆印。薛問均接著朦朧的天光照了照，認著上面的字，“07.2.12 五三”，似乎是日期和度數(shù)。

    這些清理出來的酒瓶里，有不少都是這樣的，包裝從白酒到啤酒不盡相同，但都在不怎么起眼的位置用馬克筆標記著年份和度數(shù)，時間跨越三年，度數(shù)也從二十幾到五十幾不等。

    ——應該是從酒坊里打來的酒。

    薛問均不停翻著，玻璃瓶身碰在一起發(fā)出陣噪音。

    “你在做什么？”劉東質問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他蹙著眉，有種被冒犯的慍怒。

    薛問均起身，揮了揮手里的卷子：“今天的試卷?！?/br>
    “扔進去吧?！?/br>
    薛問均應下照做，頓了頓，“這些酒......”

    “他攢的?！?/br>
    這大概是每一個酒鬼的習慣，從這些存貨里獲得些安全感。

    “你想拿走嗎？”劉東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薛問均垂眸：“我先走了?！?/br>
    就在他即將走出院子的時候，劉東忽然開口：“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

    薛問均腳步停住，并沒有轉身。

    人總是這樣，即便知道錯誤并不在旁人，還是忍不住去責備。

    就像把兒子的死說成丁遙命硬的丁奶奶，把薛衡的死怪在他頭上的薛志鵬，而現(xiàn)在他要背負的怨恨會再多一個。

    薛問均長久地站著，直到身后的窗戶再一次關上。他慢慢轉頭，看向門邊的落地晾衣架。

    余江冬天太陽很少，厚衣服很難干，就像現(xiàn)在架子上的那一排擁擠的衣服仍散發(fā)著潮意。而那濃重的酒味很容易就將父子倆的衣服區(qū)分開來。

    這里不會再有劉龍富了，可又處處都是劉龍富的影子。

    劉東什么時候才會好，他不知道。也許永遠都不會了。

    他們沒法翻過那一晚，也無法再做朋友了。

    而這也帶來了一個全新的靈感，一個等待了很久的合理動機。

    2.

    即便不愿意懷疑，薛問均也得承認丁遙的懷疑不是沒道理。

    競爭已經(jīng)不復存在，可如今又恰恰出現(xiàn)了這樣嶄新的一個——比競爭更加深刻，也更殘酷的動機。

    他扯下一張草稿紙，寫下從知道謀殺開始所有搜集到的信息，從 2019 年的未來到 2009 年的現(xiàn)在，他需要找到什么將這些事情全部串聯(lián)起來。

    他寫得認真，放學也沒有起身，直到趙曉霜又一次來到他的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