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這么大聲做什么?你不承認也沒關系?!眲|將飯卡放回口袋,“趙曉霜一定會很感興趣?!?/br> “劉東!” “誒,聽見了?!眲|嘴角微勾,玩笑道,“就是不知道一個虛偽的我跟一個光明磊落的你之間,大家會相信誰。” 路燈光延伸著愈發(fā)昏暗,如一條分界線。此刻劉東恰好在暗處,查勇亮卻在光里。 他們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心里又都清楚,這絕不是玩笑,這是威脅。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說了,接我上下學?!?/br> 查勇亮深深地看著劉東,意圖從這個曾經(jīng)的玩伴身上找到點什么。 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找出些什么。 一開始,劉東膽小怕事,靠販賣凄慘獲得關注,后來他懦弱無恥,為保全自己甘愿成為幫兇,而現(xiàn)在,查勇亮已經(jīng)看不懂他想做什么了。 半晌,查勇亮從嗓子里擠出嘲諷:“你就這么怕我找薛問均的麻煩?” 劉東松了口氣。 他搓了搓凍僵的手,有點無所謂地說:“隨你怎么想吧。” 3. 如果將生活比喻成電影,提前預知結局的人便會不可避免地傲慢。 他們格外依賴自己看到的信息,跳轉到第一幕后,更會抱著已知將所有的細節(jié)分出等級,嘗試著從看似不起眼的線索里一點點補齊劇情,推導人物關系。 假如這是一場愛情電影,那么你會偏向于找出主角相愛的蛛絲馬跡,而不是他們各自經(jīng)歷的那個糟糕前任; 假如這是有關熱血的群像,你關注的會是主角怎樣成長到結局的模樣,而不是他們到底有沒有成功; 假如這是一出有關緝兇的懸疑,你便會將精力放在人物的邏輯關系、犯罪動機上,那個已經(jīng)確定,又不停逼近的死亡時間,讓你感到壓力卻也成為了一種寬慰——只要在那之前就好了。 生活不會全方位地展示自己的形狀,更不會忽然降臨賦予你上帝視角。在這條舉著火把,筆直通關的道路上,你忍著焦躁與混亂,一往無前,卻忽略掉了那亮著光的火把。 那不是寬慰,是陷阱。 一個低級的、淺顯的、卻被你忽略掉的陷阱。 4. 丁遙被一個答案抽去了全部的力量。 “沒有人能救他,只有我?!?/br> 曾經(jīng)說給李施雨聽的那些話,像是一個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她臉上。 難堪、愧疚、自責、焦慮。 她腦袋發(fā)懵,嘴已經(jīng)脫離了理性的思考,全憑著一種本能在不停地道歉,懺悔。 薛問均再三出聲想打斷她,丁遙卻不管不顧。 她知道,他不會怪自己的,只會說沒關系之類的話。 但怎么可能沒關系呢? 直接被影響的那個人是他,會死的那個人也是他。 而自己呢,不過是另一時空不受任何影響的人。 就是因為不相干,所以她根本沒做成什么。 丁遙忽然就看清楚了自己。 她愚蠢、盲目、自以為是。為了滿足那點被需要的虛榮,強行地干涉別人的生活,信誓旦旦說什么拯救,到頭來連到底是哪一年都弄不清楚。 就連現(xiàn)在真心道歉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想薛問均一定會原諒自己吧。 說到底,她就是這么的自私又卑劣。 薛問均蹙眉,手指摩挲著袖口:“丁遙,你是要放棄我了嗎?” 丁遙還是不敢看他,拼命搖頭。眼淚隨著動作砸在桌面,被她很快抹去。 “對不起,是我沒有告訴你萬年歷的事情,責任在我,不在你?!?/br> “不,不是的。如果我一開始問清楚日期的話,就不會這樣的?!倍∵b忍著哭腔道。 “我也沒有說清楚啊?!毖柧?,“而且,不管是 09 年還是 19 年,12 月 26 號的日期是不變的。只不過......” 他故意賣關子,拉長了語氣,可等了老半天,丁遙腦袋越垂越低,根本沒有要接話的意思。 “只不過我突然變成你叔叔輩的人了,有點不習慣。” 丁遙咬了咬唇,根本笑不出來。 “好了,我現(xiàn)在有一個大膽的推測?!毖柧掌鹜嫘Φ恼Z氣,用命令的口吻道,“需要你去證實。” 果然丁遙立馬抬起頭,看著他,等待著下一步“指令”。 薛問均看她通紅的眼圈,隱隱發(fā)笑,面上卻還是嚴肅著,“已知我們之間差了十年了,根據(jù)已知,你就沒有別的推測嗎?” “有。”丁遙說,“19 年,你應該是二十八歲,這個年紀,應該可以跟吳老師對上?!?/br> “再大膽一點呢?”薛問均雙手交疊,“假如,根本就沒有平行時空呢? 丁遙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心跳隱隱加快,“你是說......” 薛問均微微頷首,似乎在肯定她的猜測。 “假如,我們在一條時間線上呢?” 28.不可失 1. 這是一個大膽又讓人激動的推測,盡管仍然有很多解釋不清楚的地方,但起碼意味著他們之間相差的并不是那么遙遠。 “現(xiàn)在最大的疑惑就是,我們到底在不在一條時間線上。當然,你老師是不是我,這一點也很重要?!?/br> 丁遙道:“從我現(xiàn)在知道信息來看,他具備一切你的條件。” 年紀、愛好、經(jīng)歷......仔細想想,其實眉眼間也是像的。 人總是這樣,一旦先入為主地有了懷疑的事情,那么所有的細節(jié)都會開始朝著想象聚攏。 薛問均:“我們先整理一下幾種可能?!?/br> 丁遙點點頭,翻開筆記本。 假如吳遠航關于一直在 402 的說法是真的,那就意味著他很可能就是薛問均。 由此衍生出第二個判斷——他們到底在不在一個時空。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就會陷入到第三個問題里——現(xiàn)在的吳遠航在 09 年經(jīng)歷過跟丁遙的交談,既然如此,為什么他不跟她把一切說清楚,而是任由她橫沖直撞,不停犯錯? 還是說他......卸磨殺驢?成功活下來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薛問均打斷她發(fā)散的思維:“做出證明很簡單。” 先將一個條件設為真,如果對應的結果為假就能得出另一個是正確答案。 比起確定吳遠航的身份,先搞清楚時空顯然更容易。 他眸子沉著,很是冷靜:“假如我們就在同一個時間線,現(xiàn)在的我在你的過去,那么我現(xiàn)在的舉動一定會影響到 19 年的你。簡單來說,我在現(xiàn)在的 402 留下只有我們能看懂的記號,那么十年后,你就可以在 402 看到?!?/br> “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吳......402 一趟?” 薛問均點頭。 “非要在 402 嗎?不能去別的地方做個記號?” 不是她不想去 402,實在是她找不到什么合適的機會。 “我考慮過了。但我們之間差了十年?!毖柧f,“我們沒有辦法保證十年里不發(fā)生任何變化。而且誰也不知道,貿然改變會不會對你現(xiàn)在的時間產生影響,所以我們只能把變化控制在最小范圍內。” 蝴蝶效應的道理他們都清楚,在不能確定代價的前提下,做出的更改當然是越保守越好。 “那你怎么能肯定你在 402 做出的記號,十年后到了我這里也不會更改呢?” “如果吳遠航真的是我,真的一直住在 402,那里面的東西他不會換的。” “不會嗎?”丁遙不明白,“這都已經(jīng)十年了誒。” “不會的。那些是薛衡存在過的痕跡?!?/br> “可后來,你爸媽都不住在 402 了啊。” “嗯?!毖柧鶆e開視線,淡淡道,“那也不會的?!?/br> 丁遙仍不理解,就在想要繼續(xù)問個究竟的時候,忽然瞥到窗臺上放著的鋼筆。 那是她剛來余江念書的時候,她mama托人寄給她的。 她記恨過徐偉麗,為她輕易拋下自己,為她重組家庭后將自己忘記得干凈,但她也理解她。于是這么多年,丁遙一邊怨恨一邊又無比懷念,去廣東找徐偉麗甚至成為了支撐著她考出去的信念。 于是很自然地她明白了薛問均。 記掛著薛衡的除了薛志鵬,還有他。 即便病態(tài)般執(zhí)著的薛志鵬離開了,他還是會用一樣的方式留住薛衡的痕跡。 他不想忘記他。 2. 薛問均吹干凈桌面上的木屑,放下刀,隨手拿過幾本書,預備將刻好的字蓋住。 最上面的那本《超空間》滑到了地上,從書頁里掉出一張薄薄的紙片。 薛問均撿起來看,忽然笑了。 那是他遲遲未更新的“計劃”。 薛衡走后,薛志鵬發(fā)了瘋,吳佩瑩照顧他都夠嗆,顧不上薛問均。在薛志鵬發(fā)瘋找茬的時候,會說薛志鵬是太傷心了不是故意的,讓他忍忍。 可是這忍耐好似一場沒有終點的長途,他對這一切感到厭煩。 他研究過很多離開的方法,一開始是賭氣,想要沒得壯烈,讓薛志鵬跟吳佩瑩后悔莫及,連帶著遺書都極盡辛辣地寫著對這個世界的厭惡,后來就越寫越短,越寫越懶得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