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那是丁遙第一次看清自己跟林川之間那條無法逾越的溝壑。 是家境,是迷信,是永遠不能更改的偏見。 而那些不幸的事實就擺在那里,她甚至無法為自己反駁。 薛問均脫口而出:“這是封建迷信,說明他爸腦子不好?!?/br> “也不能這么說?!倍∵b垂著腦袋,“他們老一輩人,總是信這些東西?!?/br> 薛問均冷笑:“那是他們沒文化。” 丁遙說:“你這么激動干嘛呀,我這不是說過去的事情嗎?而且,可能他們真的沒說錯呢?” “放屁。他們懂不懂什么叫唯物主義的?” 丁遙驚了:“咱倆現(xiàn)在這情況,你跟我說唯物主義?” 薛問均振振有詞:“我們這是科學(xué),是蟲洞,當然唯物主義。他們說你不......那就是無端揣測,根本沒有事實依據(jù)。” “有的?!倍∵b說,“我小時候我爸就去......去外面工作,后來我跟我奶奶住一塊兒,初二那會兒她得了胃癌,再后來我住我叔叔家,我嬸嬸也得了癌癥。這么多事兒都跟我有關(guān),一下子拎出去講,他們覺得忌諱也正常。” “那是他們自己身體不好的,怎么能怪在你頭上。那干脆連拍手打死只蚊子都怪在你頭上好了?!?/br> 丁遙本來以為事情說出來會很難堪,但看著薛問均認真反駁的樣子,她又想笑。 似乎“不吉利”這事兒也不是這么讓人難過了。 “薛問均,其實我從小就不怎么走運的?!倍∵b聲音很輕地說,“真的,我運氣特別特別的差,有時候,我自己都怕帶著別人運氣變差了?!?/br> “那我呢?”薛問均道,“你不要忘了,你是來救我的。沒有你,我可能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是因為你,我才有機會提前準備的。” “唔?!倍∵b玩笑道,“那你要小心一點哦,可能你也會變倒霉的?!?/br> “我活該?!毖柧胍矝]想就說,“我本來就不是好人。遇到你是我走運,遇到我才是你的壞運氣?!?/br> 丁遙愣愣地看著他,撲哧一聲笑了。壓在心頭的那些烏云忽然就轉(zhuǎn)成了晴天。 她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也許等到自己的秘密被發(fā)現(xiàn)的那一天,對面的這個人也還是會相信她。 見她笑了,薛問均也放下了心。 他不動聲色道:“我覺得林川他們家氛圍不行。這種思想都是有家族傳統(tǒng)的,你還是換個人喜歡吧?!?/br> “我都讓你別瞎說了,我才不喜歡林川?!毙θ菀幻胧栈?,丁遙惱怒地瞪他。 薛問均嘴角勾起個小小的弧度,稍縱即逝。 他別過臉,冷酷地說:“你最好是。” 20.沒區(qū)別 1. 宋綺原本以為自己要過很長時間才能適應(yīng)這濕冷的天氣,沒成想骨子里的南方基因讓她比那爺倆快了不少。 “豆豆,你快點兒,馬上要遲到了?!彼尉_遠遠催促了句,又喊,“江河,你人死哪兒去了,趕快送你兒子上學(xué)。” 江河裹著夸張的羽絨服,從房間里鉆了出來。 宋綺看不過眼:“你快別丟人了,這才十一月,你就穿這老些,等到下雪你穿什么?” 江河一臉驚異:“什么?南方還會下雪?” “干嘛啊,合著全中國的雪都必須在你們東北唄?瞅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兒!”宋綺從房間里拿來件厚外套,強制性地讓他換下。 “豆豆,這都幾點了!你還擱這兒磨磨唧唧的!”江河邊換衣服邊催促衛(wèi)生間里的小孩兒。 洗手臺前的小胖墩知道拖不住了,慢吞吞地放好毛巾,走了出來。 “喏,給你兒子系下?!彼尉_將紅領(lǐng)巾遞過去。 早飯她懶得做,打開皮夾抽了張零錢,塞到了豆豆的書包里,囑咐道:“記得少吃點兒啊??茨氵@肥的,多不健康啊。” 眼看著要出門了,小胖墩又回頭問:“mama,我能不能不去上學(xué)?。俊?/br> “找抽是不?”江河看不下去了,瞪他一眼,“擱東北就不愛上學(xué),到余江還不愛上,咋地,你不上學(xué)要上天啊?!?/br> 小胖墩想到親爹的“愛”,縮了縮脖子不敢作聲了。 “你乖乖去上學(xué),今晚咱們上飯店吃。余江小紅頭,聽說過沒有?這邊兒特產(chǎn),可好吃了。今晚讓你吃個過癮。”宋綺替他整理好衣領(lǐng),“姨奶奶他們都來,還有表舅。你不是總好奇表舅嗎?等晚上你就能見到了?!?/br> “可我就是不想去......” “為什么呢?你說出原因來?!彼尉_耐著性子問。 小胖墩眼神游離,有些難以啟齒。 宋綺也不催他,安靜等著。 小孩子嘛,有幾個能喜歡上學(xué)的? 頭兩天,轉(zhuǎn)到新學(xué)校的興奮勁兒一過,可不就不想去了? 小胖墩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最后還是屈服了,不情不愿地點了頭,說去上學(xué)。 宋綺直起腰,面帶微笑,對著江河從唇縫里擠出話來:“他要是半道又鬧脾氣,給他狠狠打一頓長長記性?!?/br> 家庭教育嘛,總要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相輔相成不是? 江河回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領(lǐng)著小胖墩走了。 2. 一大清早,楊文龍就發(fā)了很大的火氣,在講臺上把數(shù)學(xué)老師留下來的三角板摔得啪啪響。起因是有個人早讀背書,背著背著睡著了。 這很常見,高三壓力大,好多人都學(xué)到兩三點,早讀聲又跟催眠曲似的,很難不困。 之前也有人被抓過,楊文龍只當沒看見,除非睡得打呼了,不然不會把人叫醒。不知怎么今天忽然就爆發(fā)了。 “高考沒幾天了!看你們松懈成什么樣子!早讀不好好讀,有機會也不知道把握??!”他視線直直地往走廊邊跑,“說話也不聽,跟老師害你們一樣!那幾個想申請保送的,來我辦公室一趟!” 楊文龍氣沖沖回了辦公室,坐在椅子上,臉陰沉沉的。 幾個人站了一排,誰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倒是劉東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叫你們過來,是想告訴你們,我們學(xué)校的保送名額只有一個!我們班是實驗班不假,那其他班也有好幾個有資格的保送的,你們競爭對手多了去了?!?/br> 如果不是場景不合適,薛問均真想掏一掏耳朵。 “光指望保送根本是不現(xiàn)實的,念書高考是你們中間大部分人必須要走的路?,F(xiàn)在一門心思撲在保送上,萬一沒成功,明年高考拿什么考試?” 他說話很快,語氣又嚴厲,幾個人被當場嚇住了,低著頭一句話不敢說。 只有薛問均說:“不是明年二月就確定嗎?三個月復(fù)習也不短了?!?/br> 楊文龍差點罵臟話:“你以為你中考呢,抱抱佛腳混個高中上就行了?你是去高考,你以后掃大街還是坐辦公室就靠這個了!你講得真輕巧。你不想念書就回家,別在這兒影響人?!?/br> 薛問均眼皮一跳,又想反駁,身邊的劉東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別說了。 楊文龍喝了口茶潤嗓,道:“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高考是必須準備的,保送名額,是你們自己爭取的。別天天來我辦公室說什么退出不退出的,也不看看高考成績能有幾分!真是怪事了,是不是覺得自己都很有本事,很大公無私???” 劉東頭垂得更低,跟被電了似的,從耳朵麻到了脖子。 這段話,楊文龍基本是盯著他說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來是說給誰聽的。 薛問均當下也明白過來,自己昨天那段模糊的發(fā)言給了劉東錯覺。 劉東以為他煩的是楊文龍讓他別保送的事情,竟然直接找楊文龍溝通說自己退出競爭。 “還有同學(xué)不要給我耍心眼子?!睏钗凝埡莺莸闪搜柧谎?。 他似乎是真的氣到了,連兩家交情都顧不上了,怎么難聽怎么說:“再讓我知道有人在背地里搞小動作,我直接讓你家長來領(lǐng)走?!?/br> 劉東忍不住反駁:“老師,我......” “都回去上課!”楊文龍氣頭上,不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下次月考你們幾個不在前五名,等著寫檢查吧!” 劉東還欲再說,這次??卻是薛問均攔住了他。 兩個人走出門,劉東滿臉歉疚,小聲地說:“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楊老師會這么理解,我真的沒提你,不知道為什么,他就這么認為了,昨天就發(fā)了好大的火......” “楊老師就那樣。你放心吧,我不會怪你?!毖柧溃澳悴粦?yīng)該找他說要放棄的,這樣對你不公平?!?/br> 劉東低著頭,手指捏著袖子:“我就是覺得你狀態(tài)太不好了,想著能不能去抗爭一下,誰知道弄成這個樣子?!?/br> 薛問均搖頭,“你不用為了我這樣的。” “你跟我說這話?平時你都不知道支援我多少套試卷了。要不是你,我說不定都沒有保送資格。”劉東說。 “跟我沒關(guān)系。劉東,是你自己有能力?!毖柧J真地反駁。 劉東一頓,悶聲道:“我不想你因為我的家境感到負擔,覺得搶了我的未來。而且也沒人規(guī)定成績好,就必須要去高考的。老楊沒資格那么做?!?/br> “我從來沒這么想過。” 家庭是每個人都無法選擇的,但每個人都擁有選擇成為自己的權(quán)利。 他并不覺得家境有影響到劉東的優(yōu)秀獨立,他們也沒什么區(qū)別。 薛問均平靜地說:“這件事本來就是公平競爭。我不會退出,你也不要退出。我們各憑本事。” 劉東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他抬起頭,鏡片之后的眼睛有些霧蒙蒙的。 他看了薛問均好一會兒,之后扶了下眼鏡,重重點頭,似乎是承諾:“好。” 3. 昨天沒能問到網(wǎng)友的詳細情況,林川一直耿耿于懷。 他還是擔心丁遙上當受騙。 這年頭網(wǎng)友是人是狗都不確定,丁遙前幾年埋頭念書,什么都不管不顧,交際圈子窄的要死,現(xiàn)在忽然沖出個網(wǎng)友,猛然就得到她信任了,這還不夠詭異嗎? 誰知道是不是故意盯準了丁遙的情況,投其所好的?真要是出點什么事兒那還了得。 林川決意要把這事兒的重要性跟丁遙聊清楚。于是起了個大早,候在了丁遙家的下一站。 時間還早,林川又困,所以決定先瞇一會兒。 這一會兒有點長,他再睜眼時,太陽正好,14 路公交車已經(jīng)發(fā)動,最后一排靠窗捧著英語書的正是丁遙。 “師傅!師傅停一下!”林川立馬站起來。 誰知道由于睡的姿勢不對,兩條腿麻得都沒知覺了,不僅沒跑起來,還直接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