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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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秀將銀子擱在案上,指著一旁已經(jīng)畫好的佛塔說:“和這一個很像,只是檐角是飛翹起來的,要少兩層……” 齊青長看向她,聽她正很耐心地一點點給攤主解釋,微怔后道:“謝謝殿下的好意,當(dāng)真不必了。” 說完便轉(zhuǎn)身要走。 “唉!”南秀的話剛在唇邊漏了個音兒,盯著他背影又悻悻收了回去。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腳下不受控制地邁開步伐跟在了他身后。 她想問他也知道雁成塔嗎?雁成塔在大漠深處,是佛家的一處藏經(jīng)塔,小舅舅帶她去游玩時曾經(jīng)從塔底路過。她方才見到他的側(cè)影像是著了魔一樣從登月樓上下來,一開始站在他身后本不想打攪他,可聽到他提起雁成塔卻沒忍住還是出了聲。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條街,見他進了戲院,她也直接跟著進去了。這間露天的四角院內(nèi)立著高高的戲臺,臺上演的是一出《文水姑成仙》。 戲里講的是文水仙姑歷劫成仙的故事。 仙姑在山村里長大,村民因為她生來長不大,永遠(yuǎn)保持一副孩童樣貌而畏懼她,明里暗里喊她妖怪,因為天災(zāi)降臨還架起祭臺想要燒死她。后來她卻為了救村民而死,自此功德圓滿飛升成仙。 女皇喜歡聽?wèi)?,南秀從小就被她抱在膝頭聽過無數(shù)戲文。 臺上這出戲很有名,不過南秀小時候看過一次卻不太喜歡。當(dāng)時小舅舅和她坐在一起,聽到她抱怨文水仙姑不該舍命救村民之后,說:文水仙姑因蒙山村聚魂而生,注定是蒙山村的守護神。她要救的不是想要燒死她的愚民,而是村中的每一個生命,哪怕一草一木。帝王之愛也當(dāng)如此,疆土之內(nèi)有愚民,有刁民,但帝王愛萬民,而非個人。 她那時又追問:小舅舅說要為我蕩平西夷,為何不是為黎民百姓呢? 小舅舅笑著說:因為我是俗人,我只護著阿秀,而阿秀承天命,所以要護著天下百姓。 …… 南秀視線一凝。 看到前方坐著的齊青長看戲看得認(rèn)真,手落在桌上,修長的手指輕輕點著盞托邊緣處。 小舅舅也愛做這個動作。 等他離開,南秀自然又跟了上去。 兩人間的距離不算短,熙熙攘攘的街上南秀不緊不慢地走著,直到齊青長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來看著她時,才心虛地不再繼續(xù)向前了。看他的神色,分明早就知道自己就跟在后面,而且已經(jīng)跟了很久。 南秀摸摸鼻子,索性直接走到他面前。 日光下他這張臉精致得不像真人,不笑時有些嚴(yán)肅,不知道笑起來是什么樣子。 齊青長冷淡地問:“殿下為何一路跟著我?” “我……”南秀被他問啞了,視線飄到他肩頭,又再移回他臉上,“我想問,方才那出戲你覺得怎么樣?” 齊青長抬手自袖緣處輕撫了一下,他做這個動作時一般是有些不耐煩。 南秀看到這個無比熟悉的動作后,指尖輕輕顫了一下。 齊青長最后也沒有回答她。 看了一會兒他離去的背影,她的魂兒仿佛已經(jīng)從身體里跑出去了一樣?;氐綎|宮后在桌邊坐了許久才定下神來,發(fā)覺自己手中還緊緊握著書,攥得書脊都有些變形。 王崇州來時,見她翻閱的是一本《夜京廣記》,這書里寫都是些奇聞異事,尤其記載了一些神乎其神的鬼神之說。他收回落在書上的視線,過來是有事要向她稟報:“林姑娘的人,悄悄給馮溪送了信。” 南秀的眉輕輕一動。 王崇州繼續(xù)說著:“馮溪今日與管事告假出門了,應(yīng)當(dāng)是去見林姑娘了。” 南秀并不在意,道:“林萍兒無非是想問他在東宮受了什么委屈,然后勸他離開這里。” “若馮溪被說動了呢?”王崇州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就放他回去啊?!蹦闲憧聪蛩卮鸬?,“東宮又不是少不得他?!?/br> 王崇州嘴角輕輕勾了一下,又沉默著壓成一道線。 “您當(dāng)真已經(jīng)放下了?”他知道自己這話僭越了,殿下喜歡誰、想寵著誰不是他有資格置喙的。可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問。 南秀的心思完全不在馮溪身上,敷衍地“嗯”了一聲后若有所思地問王崇州:“你說……人可以死而復(fù)生么?” 王崇州一時驚訝,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真是瘋了?!蹦闲阌中χ鴵u頭,將手上的書扣在案頭,自嘲低語道,“都在想些什么?!?/br> 但隨即她的手又一頓。 既然自己能做夢預(yù)知未來的結(jié)局,可見這世上確實是有許多非常理可以推斷的事。那么死而復(fù)生,也不算無稽之談吧? …… 其實馮溪剛一踏出東宮的門便有些后悔了。 如今他已經(jīng)不是什么東宮男寵,也不是下奴之身,以為能再清清白白地見到表妹會滿心迫不及待,但心里卻在發(fā)慌,總覺得不踏實,并沒有感到多少喜悅。 不過想到表妹還在等著自己,雖然猶豫仍是繼續(xù)朝著約定好的地點趕去。 二人見面后林萍兒勸馮溪離開東宮,但馮溪微微避開她的注視,低聲問七皇子待她好不好。 提到南郁,林萍兒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她早已經(jīng)為那日陰沉殘忍的南郁找好了理由,張嬤嬤夫婦害了他的母親,他就算折磨死兩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兩人間沉默了一會兒,察覺到馮溪似乎不準(zhǔn)備離開東宮,林萍兒又詫異地問道:“是太女殿下不肯放你走,還是你不想走?” 馮溪誠實道:“是我不想走?!?/br> 林萍兒實在不解:“你不是一直很討厭太女嗎?” 馮溪一頓,緩緩說:“討厭殿下……倒不如說是厭棄自己。如今留在東宮,是因為覺得自己應(yīng)當(dāng)報恩。” 第37章 強取豪奪的女配八 長湯行宮設(shè)宴那日郭水姜稱病沒有出席, 主要是因為當(dāng)日與她曾有過婚約的夏侯廷也在受邀之列,生怕碰面后尷尬。結(jié)果錯過了熱鬧, 她心里又犯癢,也想找個機會再邀人來自己府上玩一回。 郭水姜小時候入宮做了幾年南秀的伴讀,但因為好吃懶做,家里覺得丟人,也怕耽誤太女讀書被女皇責(zé)備,于是找了個理由將她從伴讀的位子上換了下來,所以也算是在女皇跟前長大的。 女皇為了給她體面親自下旨為兩家賜婚, 可當(dāng)年她執(zhí)意悔婚, 鬧得郭家與夏侯家直到現(xiàn)在都不再來往了。 郭水姜將想法同南秀一說,南秀破天荒地第一回主動讓她去請一個人。 一聽南秀想讓自己給齊家送請?zhí)? 郭水姜最先想到的只有齊叔良,表情頓時有點嫌棄,道:“你是想請齊叔良?他才學(xué)雖好, 也算頗有身手, 卻是個好顯擺的。” “不是他?!蹦闲銚u頭, “齊家有個剛回來的大少爺?!?/br> 她早派人打聽清楚了齊青長的來歷。郭水姜經(jīng)她這一提醒,竟然也知道他,恍然大悟:“原來你是想請他?!?/br> “齊家這位大少爺生母是齊侍郎的元配夫人,母子二人好像都不太得齊侍郎喜歡。這位夫人因病過逝后,祖父祖母又將他帶去了霸州鄉(xiāng)下, 那里窮山惡水的, 怕是書都沒讀過幾本吧?” 郭水姜打量著好友的神色, 玩笑道:“你讓我將他叫來, 萬一當(dāng)眾丟了人,可別怪我?!?/br> “當(dāng)然不會怪你。”南秀倚在圍欄上, 反復(fù)想著那天和齊青長相見時的場景。他的樣貌和小舅舅一點兒也不像,可就是有著一模一樣的小習(xí)慣。 郭水姜全然不知南秀心里的驚濤駭浪,思索后又一撫掌,興奮道:“還不如以你的名義去各家邀請!” 本來她怕有些世家不給自己面子,準(zhǔn)備借用祖母恭和郡主的名頭,現(xiàn)在一想何必這樣麻煩,如果直接說是太女殿下想請人赴宴,哪家敢不來? 但令她意外的是,齊青長卻回絕了。 這可不行,南秀想請的人就是他!郭水姜不死心地再度送帖相邀,接連登門的做法甚至驚動了齊家家主齊潁。 上次兒子齊叔良破壞了女皇和太女的興致,齊潁哪里還敢再得罪太女,所以態(tài)度十分強硬,一定要齊青長前去赴宴,擺出一副他若不去就是不孝的態(tài)度。 …… 近鄉(xiāng)情怯,說的就是當(dāng)日的南秀了。 她只在水榭里遙遙看了齊青長一眼,見今日的他身穿一件藍袍,比其余世家公子都高一些,容貌清俊,連以俊美出名的公子善韞站在他身側(cè)都遠(yuǎn)遠(yuǎn)不及他。 聽侍女聲情并茂地講了閣樓里發(fā)生的事,郭水姜笑得幾乎仰倒,等南秀采了蓮子從船上下來,連忙講給她聽:“善韞那個眼睛長在頭上的家伙可算是遇到對手了?!?/br> “你的那個齊青長慢條斯理幾句話將他駁得面紅耳赤,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過了今日,齊家大少爺怕是要在長安城揚名了。” 善韞是郭水姜的表弟。她朝南秀眨眨眼,邀功般道:“我這是替你先考一考他才學(xué)如何?!?/br> “他本就是個很會讀書的長相?!蹦闲阈ζ饋恚滞沁吙戳艘谎?,然后命人將她采的這些蓮子做了蓮子羹送過去。 “總覺得這話有點耳熟?!钡粫r間想不起來了。 其實這句話是女皇曾經(jīng)用來形容辜時川的。辜時川十六歲以前忙于活命,整日刀口舔血,讀的都是四處搜羅來的雜書和兵書。但他又長了一張書生臉,更像文臣而不像武臣。后來做了大將軍,他才重新從習(xí)字學(xué)起,日日練字、日日讀書。 郭水姜又問南秀:“你將人請來了,怎么也不去看一看?” 因為有馮溪的事在前,南秀不想再從別人身上找小舅舅的影子,覺得這樣做毫無意義,也很無趣??扇缃裼衷邶R青長身上看到這么多同小舅舅的相似之處,若是近距離接觸了,又發(fā)現(xiàn)他其實并不是,應(yīng)當(dāng)會更加失望,甚至絕望……所以她才會一直徘徊不前。 郭水姜光是在一旁看著都替好友著急,不過她以為好友只是乍然見到齊青長這么好看的男人忍不住春心萌動了而已,而過去對馮溪那就是一時鬼迷心竅,算不得真正的動心,如今真動起心來,哪怕是戰(zhàn)場殺神也成了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 她是個急性子,以更衣為由暫時離開,過了一會兒,又讓下人去請南秀到后院一趟。 南秀被帶到后院的一處僻靜院落,發(fā)現(xiàn)院門居然還是鎖著的。 “水姜呢?”她看了一眼門上的銅鎖,又見侍女神色自然地掏出鑰匙打開門。 侍女對她笑了笑:“夫人請殿下在里面等一等?!?/br> 推開門后侍女便飛快退下了,只留下她一人。 順著敞開的院門,南秀看到了齊青長。 他逆光站在院子里,正微微抬頭在看花樹上的落鳥,一片花瓣正好墜在他肩頭,他抬手取下來捻在指尖細(xì)看,又像是在對著這片花瓣出神。如果不是隔著漫長分別的時光,四周景致又很陌生,南秀幾乎要深深陷入過去的回憶中了。 女皇登基后,冷宮里年老或瘋癲的失寵妃嬪都被放了出來由宮人妥善照料,整座宮殿也隨之廢棄。南秀逃學(xué)躲進冷宮院子中最大最茂盛的一棵花樹上,最后只有辜時川成功找到了她。 辜時川站在樹下,抬起頭和她開玩笑說:“我還以為這樹上養(yǎng)出了什么花木精怪,青天白日現(xiàn)了形。” 南秀剛直了直肩背,正想說話,結(jié)果腳下沒站穩(wěn),手臂碰落的花瓣紛紛掉在他頭上和肩膀上。他捻起一片,舉在手上對她說:“這都是你犯花神的罪證,該罰你將這些花瓣都收拾干凈?!?/br> 后來她真的把花瓣都收起來了,然后給他做了一個荷包,因為不會繡花,就用筆在荷包上寫了個川字,結(jié)果將整個布面都染黑了。 …… 南秀注意到齊青長的衣裳和來時不同。 看到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齊青長將花瓣握進掌心低頭看了看,眼底有幾分無奈:“被人用茶潑濕了衣裳,小廝帶我來換,出來發(fā)現(xiàn)院門被鎖上了?!?/br> “你怎么這么好騙?”南秀忍不住笑了。 齊青長沒說話。被他這么盯著,南秀居然有些心虛,解釋說:“可不是我叫人將你騙過來的。” 又問他:“你身邊的下人呢?” 齊青長語氣不明:“被府上的人騙走了?!?/br> 聽不出他是在陳述事實,還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南秀揉捻指腹,神色間有點無措。過去馮溪很討厭她,但她并不覺得難受,因為知道自己在乎的不過是那張臉??涩F(xiàn)在面對齊青長,她卻很怕被他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