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毛利小五郎一扭頭——他最近也在東京打出了一點名氣,但神奈川縣的縣警大概確實還不認識他。他咳嗽了一聲,拉了拉自己不存在的領(lǐng)結(jié),沉聲自我介紹:“我是來自東京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 “偵探也不能擅自插手警方的調(diào)查?!睓M溝警部不快地說,“還有那邊那位——” 正在和被喊回來的前臺的政小姐確認情況的萩原研二轉(zhuǎn)過頭來。 橫溝重悟:“……” 橫溝重悟差點出口的責備被硬生生卡在喉嚨中。之前還一臉嚴厲的警部先生的神情突然漂移了一下,聲音中也帶了少許游移:“……是研二君啊?!?/br> 萩原研二:“好久不見,橫溝警部。抱歉擅自插手了證詞的問詢。畢竟我和毛利偵探他們也都可以算是尸體的第一發(fā)現(xiàn)人,毛利偵探是退役的刑警,我雖然不在刑事部工作,但也不可能就白白等待你們出警的這十幾分鐘嘛。” 橫溝重悟:“……” 橫溝重悟被噎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因為有萩原的支持而再度自得起來的毛利小五郎:“既然都已經(jīng)退役了就別再擺出刑警的樣子了。偵探就乖乖去做偵探的事情,找貓找狗多符合你們的身份……” 但他后一句話的聲音放輕了。要不是上辻的耳朵好,那句話就是只有橫溝自己能聽到的自言自語。 神奈川的縣警很快調(diào)查清楚了案件目前的信息。 “死者是‘米谷人形溫泉旅館’的老板米谷圭太,今年四十九歲,原籍長野縣。死因是由于尼古丁過量中毒。他手上的傷口處檢測出了高濃度的尼古丁,應(yīng)該是被涂抹了化學(xué)物質(zhì)的尖銳物品刺傷,尼古丁直接進入血液導(dǎo)致的快速死亡。直接導(dǎo)致他死亡的兇器已經(jīng)能被確認為死者死亡時面對的這具人偶手中握著的物品——一枚扎了許多尖銳針頭的軟木塞。針頭上全部都涂抹了尼古丁,并且其中一部分針頭上還沾有死者的血液?!?/br> 橫溝重悟喃喃道:“這聽起來可真是一件非常耳熟的兇器?!?/br> 毛利小五郎大吃一驚:“你曾經(jīng)見過類似的兇器?難道這是一起連環(huán)殺人案?” 橫溝重悟:“……” 橫溝重悟以看著白癡的眼神看了一眼毛利小五郎,然后對萩原研二說:“研二君,我認為有時候,警察和警察之間也不能一概而論,你明白嗎?就好像我非常尊敬你的頭腦,但卻完全無法理解這個家伙居然曾經(jīng)也是我們中的一員?!?/br> 趕在毛利小五郎發(fā)火之前,站在他身邊的江戶川柯南尷尬地扯了扯他的褲腳。 “小五郎叔叔,”小學(xué)生壓低了聲音,“這個兇器,在著名的推理小說家埃勒里·奎因的小說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就是那本非常有名的,《x的悲劇》啦!” 第94章 file.094 《x的悲劇》。 埃勒里·奎因的著名的推理小說之一,第一名登場的死者就是死于過量的尼古丁中毒。有人將扎了53枚尖頭處涂有高濃度尼古丁焦油的針的軟木塞放置在了死者會去摸索的口袋中,以此在眾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謀殺。 溫泉旅館內(nèi)今晚的人數(shù)不算少。除開已經(jīng)死亡的老板米谷圭太之外,還有當時完成換班、回自己的房間休息的服務(wù)生政友香,原本應(yīng)該當值卻偷偷開溜、得到消息后才驚慌失措地回來了的服務(wù)生升谷翔,以及今日記錄在案的客人:著名的推理小說家隈本大河,抽中獎券來此旅游的毛利小五郎、毛利蘭與江戶川柯南,以及結(jié)束了隈本大河今日在箱根的簽售會后預(yù)定了這家旅館的萩原研二和新里曉。 “案發(fā)當時,我、蘭,這小鬼和萩原、新里幾個人都在溫泉湯,可以相互作證,所以可能犯案的人也就是那兩個服務(wù)生了,以及——”毛利小五郎的聲音放低了一些,“咳,隈本先生了吧?!?/br> 橫溝重悟顯然還看這名偵探非常不順眼,聞言立刻反駁:“只要把兇器放進人偶的手中就可以達成目標。如果你們五個人……四個人中有誰想要作案,完全可以把兇器的位置放好,然后再去泡溫泉,這根本不算什么不在場證明吧!” 之前聽到尖叫聲后慢了萩原他們半步趕下樓的推理小說家雖然才被指認為嫌疑人之一,臉上卻沒有驚慌的表情,反而帶著從容地肯定:“不,這完全可以算作不在場證明。警部先生雖然讀過《x的悲劇》,但看來沒能記住其中的細節(jié)——埃勒里·奎因不止一次提及濃重的煙味。因為尼古丁本身是無色無味的油性液體,但在空氣中放久了后會呈現(xiàn)出暗褐色,并且散發(fā)出濃重的煙草味兒。只要米谷先生的鼻子沒有問題,他一定能聞到這股味道,并且更仔細地確認煙味的來源——所以,兇器必然是在死者死前不久才被放置到合適的位置的。看毛利偵探他們的臉色,之前在溫泉湯中至少停留了半個小時以上,這個時間足夠尼古丁揮發(fā)了?!?/br> 橫溝警部:“……” 他瞇起眼睛,看向一臉鎮(zhèn)定的隈本大河:“這么說,他們四個人被排除了嫌疑,你的嫌疑可是立刻增大了——而且,推理小說家,自然也會對著名推理小說中的手法足夠了解,該不會動手殺人的就是你吧?” 隈本大河露出一個微笑:“在聽到尖叫聲下樓之前,我一直在和自己的編輯藤谷先生通話。警部先生可以向他尋求證詞。我們的通話同樣維持了三十分鐘以上?!?/br> 橫溝警部悻悻地移開目光,然后——看向了神情還有些惶恐、以及看起來非常不安的政友香與升谷翔身上。 “——也對,外來的客人很少會有針對老板的動機,所以兇手果然應(yīng)該是在兩名店員之間嗎?” 政友香:“……” 升谷翔:“……” 后者是個有著厚厚的黑眼圈的年輕人,聽到這句話,他仿佛受了刺激一樣:“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會想殺掉自己的舅舅?我現(xiàn)在沒工作,完全就是靠著舅舅給我開的一點薪水過活……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對不對?” 他陡然抬手指向政友香,大聲道:“我聽舅舅說過,你一直在抱怨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工作還沒有加薪!肯定是你對此心懷不滿所以動手殺人了!” 政友香:“……” 年輕的女性睜大了眼睛:“我怎么會因為這個殺人?如果薪水不足,殺掉老板也只會讓我直接失業(yè)吧!而且我抱怨薪水不足完全是因為老板總是縱容你偷懶,我一個人經(jīng)常要做兩個人的工作。你才是比較奇怪的那個人吧!之前的時間明明是你值班,但你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升谷:“……” 橫溝警部瞇起眼睛:“……政小姐說她那段時間一直在房間里休息。升谷君,你之前的說法是自己也在房間中——” 升谷翔的臉漲得通紅,自暴自棄道:“我就是喜歡仗著舅舅的關(guān)系偷懶又怎么樣了?這家溫泉旅館這個點才不會有人來,留在前臺也沒什么意義吧!” 橫溝警部不想聽他們爭吵:“——總之,你們兩個都沒有不在場證明,對嗎?” “……” 橫溝警部轉(zhuǎn)身看向跟隨他一同而來的鑒識課成員:“除開這邊大廳之外,也去政小姐和升谷君的房間中搜索一下,是否有殘留有毒物的證物!” “是!” * “新里君?!睓M溝重悟來了之后,萩原研二就回歸了普通的目擊證人身份,一直安靜地旁聽,直到現(xiàn)在,他才低聲問上辻,“你有什么猜測嗎?” 上辻依舊端著“新里曉”的人設(shè):“我雖然在閱讀小說時能迅速跟上偵探的思路,但真的讓我破案,我可做不到。但有一點很奇怪。犯人是怎么確保死者會去觸摸那個人偶的手的?” 萩原:“以及——我剛才問過政小姐,米谷老板的房間雖然距離前臺很近,但他平時晚上很少主動出來。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讓他主動回到旅館大廳,并有些粗心地檢查了人偶。” 上辻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神情篤定的隈本大河,這回聲音輕得只有站得最近的萩原才能勉強聽到:“之前,隈本大河說他選擇結(jié)束自己的作家生涯,去做一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他是旅館的???,甚至知道另一名服務(wù)生在自己的工作時間內(nèi)經(jīng)常偷懶。” 萩原:“確實很有嫌疑……我和橫溝警官說一聲吧。” 這些也都是案件的相關(guān)線索。不過最后破案還是需要確鑿的證據(jù)才行。 * 另一邊,毛利小五郎忙著旁聽鑒識課向橫溝警部匯報情況,江戶川柯南則確認過毛利蘭已經(jīng)平靜了心情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后,才開始繞著大廳尋找線索。 雖然沒有交流過,但他和萩原研二、上辻祐希想得一樣。在這個時間點——正應(yīng)該是另一名服務(wù)生工作的時間點,白天也不怎么過來的旅店老板為什么會突然來到大廳內(nèi),并主動觸碰了有毒的兇器? 毫無疑問,當時身在溫泉湯中的五個人不可能是放置兇器的人,那么剩下三名呢?政友香與升谷翔都沒有不在場證明,隈本大河老師……的證明又真的可靠嗎? 江戶川柯南確實很喜歡隈本大河的小說。之前提到的那些書他也都看過,許多都是極其精妙的密室詭計。他確實想相信隈本大河老師,但作為偵探的理智在警告他——遠程的通話未必是可信的不在場證明,作為作者的隈本大河只要說“我想給您講個故事”之類的話語,就能用提前錄好的聲音做出偽造的不在場證明。 他打量了片刻政友香。年輕的女性穿著一件白天穿過的、前襟上有些污漬的深藍色外套,束起的馬尾隨意地搭在背后,能看到發(fā)尾下方在外套上留下了一點濕漉漉的痕跡。 ——政友香之前在房間里應(yīng)當是剛剛洗漱完畢,聽到尖叫聲后,她來不及吹干頭發(fā),也來不及換上新的外出的衣服,所以只能把原本準備拿去清洗的外套重新穿上出來。她說自己在那段時間一直在房間中,應(yīng)當沒有撒謊。 ——升谷翔……按照之前政小姐所說的,旅店的服務(wù)生都住在一樓前臺后方的房間內(nèi)。升谷翔的房間位于政友香和米谷老板之間,按理來說政小姐能聽到蘭的尖叫聲,升谷不可能沒聽到。他自稱之前在房間里偷懶睡覺,但當政小姐撥通他的手機后,他很快出現(xiàn),穿戴整齊,頭發(fā)也沒有剛睡醒后的凌亂模樣。他的褲腳下擺有些濕,白色的襪子也一樣??紤]到今晚外面在下雨,升谷很可能晚上偷偷離開了溫泉旅館。 之前被安置在人偶手中的兇器已經(jīng)被取出。江戶川走到那具位于溫泉旅館大廳中間的女性人偶面前,仰起頭望著它。 和尋常女性差不多高的人偶,頭頂梳著一個婦人的發(fā)髻;身上穿著一件米色的和服,只有腰帶部分是非常奇怪的深紅色,看起來與和服的其他部分不太搭配。 他仰著頭仔細地盯著人偶看了半晌——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人偶頭頂?shù)拇渚G色發(fā)簪透著一種奇怪的質(zhì)感。 小學(xué)生仰著頭盯著人偶看的神情太過鄭重,一旁的上辻對著萩原輕聲提議:“去幫一下忙?” 萩原秒懂,但反而微微皺眉:“江戶川君嗎?雖然他看起來已經(jīng)接觸了很多不符合年齡的知識,但畢竟是真實的殺人案件……” ——小祐希會提議讓一個只是小學(xué)生的孩子參與破案嗎?即便這個小學(xué)生的學(xué)識很令人驚艷,他也畢竟還只是個小學(xué)生。 萩原不認為上辻是會輕易忽視孩子的心理健康的人。他很清楚上辻祐希的本性有多溫柔可靠,所以—— ——江戶川柯南是個絕無僅有的例外。 ——小祐希之前擔憂的不是毛利小五郎、而是小小的江戶川君? ——等等,話說回來,毛利偵探先提出錯誤的方向再沉睡過去給出正確的推理確實很奇怪。但這個設(shè)想也太離譜了,總不可能之前的破案人其實都是個七歲的小學(xué)生……吧。 ——以及為什么小祐希仿佛很清楚這一切的樣子??? 萩原研二的大腦高速地運轉(zhuǎn)著。有一部分的思維還停留在現(xiàn)場的案件中,另一部分則無可避免地產(chǎn)生了對江戶川柯南的好奇心。 ——但是,毫無疑問,小祐希的態(tài)度很友善。不僅僅是對普通的好人的那種溫和疏離,而是幾乎表露出他對陌生人所能表露出的最大的真誠的友善程度。 ——唔。 萩原眨了眨眼,主動走到江戶川柯南身邊。 “是想看看人偶的手掌嗎?”他溫和地詢問,“我可以幫你提升一點高度?” 江戶川柯南:“……誒?” 他有些驚異于萩原研二輕易地默許甚至縱容了自己對現(xiàn)場的勘察。 ——但無論如何,破解眼前的案件才是最重要的。 江戶川柯南用力點了點頭,仰起頭:“那就拜托萩原哥哥了!” 第95章 file.095 女性人偶一共有兩只手,一只手是垂下在身側(cè)的——據(jù)說最開始那只手里提著一只可愛的香袋,但后來因為有個小孩試圖把它扯下來,蹭掉了人偶手上的漆,老板就把它拿掉了。 另一只手就是之前握著那只軟木塞的手了。它被人偶舉在胸前,做出像是要撫摸自己的胸口的姿勢,手指微微收攏,正好是能放得下軟木塞的空隙。 但毫無疑問,如果是在足夠明亮的燈光下,老板不可能忽視這只手中握著的東西。 旅館的布局,一樓左側(cè)是通往溫泉湯的長廊,中間是大廳和前臺,右側(cè)則是通往二樓的樓梯。一樓沒有客房,只有老板和員工的住處。 江戶川柯南還記得,他們是在晚上六點四十分左右吃完的晚餐,然后分頭行動了一個小時。期間萩原警官和新里先生應(yīng)該大廳內(nèi)的休息區(qū)聊天,毛利小五郎回二樓去找自己泡溫泉時要穿的泳褲,毛利蘭則在房間內(nèi)看了一會兒書——他們回程后不久,帝丹高中二年級會有一次數(shù)學(xué)小測。 大約七點四十五,他們前后穿行過大廳,前往溫泉湯的方向。在這個時候,旅館的前臺位置上還坐著政友香。 “看好了嗎,江戶川君?” “嗯嗯,看好了,謝謝萩原哥哥!” 萩原研二把小朋友放下來:“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地方嗎?” 江戶川柯南一怔。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道:“萩原哥哥,我還是個7歲的小學(xué)生哦?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問題呢?” 萩原研二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說:“我小時候看推理小說,里面的偵探能做到的,讓我覺得最了不起的事情就是,他們除開自己的視角,還會考慮自己平時注意不到的死角中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在思考案件的時候,很多人只能看到自己眼中看到的東西。光是這一點,江戶川君就已經(jīng)比我知道的大部分偵探都要了不起了?!?/br> 他屈膝蹲下來,正視江戶川柯南:“有很多規(guī)矩和道理的存在有其必然性,但總會有那些天才級別的特例讓我們想要允許有些例外的存在。撇開那些確實重要的條例不提——江戶川君,你有什么認為自己值得分享的意見要告訴我嗎?” 江戶川柯南:“……” ——真的會有人在這種事情上輕易地信任一個七歲的小學(xué)生嗎? 他有些不可置信,但從萩原研二的臉上讀到的又是全然的真誠和懇切。 萩原仿佛察覺到他的驚異,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依舊認為類似的工作還是交給擁有職權(quán)的大人來完成比較好……但在這種事情上,多參考一點不同視角的意見也不壞,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