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上辻想。 他總覺得整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和他站在同一陣營的人,哪怕只是暫時的。在好人面前他是不折不扣的壞人,在壞人面前他又堅決不肯和他們同流合污。 他現(xiàn)在依舊不覺得被確認了真實身份的諸伏景光和自己同陣營。但……也許,他確實可以嘗試信任。 ——告訴他他其實沒那么糟糕的人。 ——受到他所信賴的人信賴的人。 上辻很清楚這個世界上依舊有很多美好的東西,而它們是他堅持到現(xiàn)在的唯一理由。 “……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最后回答,“我不會輕易交付自己的信任?!?/br> 諸伏景光輕松地笑了一聲:“我會朝著這個方向繼續(xù)努力的。只要你給我這個機會,我想這一天會到來的?!?/br> 第57章 file.057 在醫(yī)院養(yǎng)?。ㄓ忠淮危┢陂g,皮斯克迫于無奈過來了一趟,在沒有外人的環(huán)境下枯坐了半個小時,然后光速離開。 剩下的時間內(nèi),水無憐奈基本上常駐在了病房內(nèi),只在晚上和蘇格蘭換班,坪內(nèi)則偶爾出現(xiàn)刷個存在感。 槻野龍之介在身體好了之后和槻野小姐一同來過兩次,留下了不少禮物——但上辻秉著“盡量減少他和組織的更多牽扯”的心態(tài)開始假裝自己ptsd。反正當時他當時編造的“留著槻野后面還可以用”的理由只和赤井秀一說過,而他也不在這里。 兩次嚇到槻野龍之介后,后者就不敢再來——改換成知恩圖報的槻野小姐刷存在感。 上辻:“……” ——這一家兩個人真的都是標準的好人。 ——所以真的還是別和組織再扯上關(guān)系比較好。 槻野小姐倒是比較容易應對。水無憐奈以那天宴會上的女伴身份出場,稍微表露了少許其他女性頻繁拜訪的不適,槻野小姐就識趣地不再來了。 ……雖然就他們的執(zhí)著心態(tài),之后皮斯克可能還會偶爾接到一些打擾,不過枡山憲三絕不會做有損于自己表面名聲的事情,就這樣吧。 第六天,上辻終于忍受不了只能在病房內(nèi)偷偷摸摸處理工作的咸魚生活,指派水無憐奈聯(lián)系刑警說自己可以做筆錄了。 * 伊達航走進病房的時候,自稱可以做筆錄了的新里曉正靠在病床上,抱著一只柔軟的黃色圓形抱枕發(fā)呆。 暫時改名叫綠川悠人的諸伏景光以疏離而禮貌的態(tài)度和他打了聲招呼。應該是新里曉的女伴的水無小姐則是坐在病床前。 看到他的到來,水無站起身:“伊達警官,上午好。” “上午好?!币吝_回了個微笑,又問,“新里君現(xiàn)在的狀況還不錯?” 水無的神情沉下去兩分:“比之前好一些了。能正常和我們說話,但晚上還是會怕黑,也不敢一個人。” 伊達航:“……” 他干笑了一聲:“我會盡快完成工作的。槻野先生基本把他知道的都告訴我了?!?/br> 其實這份筆錄推遲一段時間也問題不大。他也大致猜到這個名叫“新里曉”的年輕人不簡單,但既然對方的“家屬”都已經(jīng)同意,那他也就正常地來完成自己的工作了。 新里曉所說的一切大致和槻野龍之介能對得上,不過稍微多包含了一些細節(jié)——比如他是正好看到了兩個綁架犯所以才被一同帶走,只可惜綁架犯的臉蒙得很好,他也不清楚那兩個人的長相云云。 至于被綁架之后的事情,他看起來不太愿意談,伊達航也沒有逼迫。 簡單的問答結(jié)束,伊達咬了一下嘴里的牙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了——你既然看到了那兩個綁匪,有沒有看到當時扔玻璃杯救下槻野龍之介的人是誰?” 上辻的目光在他嘴邊的牙簽上停頓了一下,然后輕輕搖頭。 “我沒看見?!彼Ьo懷里的抱枕,小聲回答。 伊達點了點頭:“啊,這樣的話,當時救人的還是沒找到啊?!?/br> ——如果救人的是諸伏,降谷就不用說“我的同伴”了。 ——按照槻野龍之介的記憶,玻璃杯碎裂的聲音差不多和綁架犯動手的時機相同,新里曉不可能什么都沒看見。 ——只能等之后有機會再問降谷了。 * 這天傍晚。 應付完警察署的筆錄后,上辻當天下午就申請了出院。 在醫(yī)院內(nèi)像是突然罹患自閉癥的年輕人上了車后就恢復正常狀態(tài),低頭發(fā)了幾封郵件:“坪內(nèi),直接去crow?!?/br> 他把這次任務的幾個人都一起喊過來了。 雖然知道他們大概在這幾天時間內(nèi)都互相確認了一部分情況,不過這次任務畢竟相當重要,波本和諸星還有向上司匯報的需求——不管他們是否已經(jīng)做過報告,上辻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把具體情況再告知一下他們——即,按照boss的要求,告知一下琴酒和朗姆。 六個人再次占據(jù)了酒吧內(nèi)的卡座。 “……大致就是這樣?!本G川是這些人當中對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最清楚的,他做總結(jié),上辻時不時補充一兩句,花了五分鐘講完了這次的計劃和中間出的岔子。 然后上辻摸出一張軟盤丟給諸星:“琴酒之前問我要的東西,直接帶回去給他就行。對這次的事情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波本和水無都保持了沉默——出乎意料的,坪內(nèi)剛開口了。 “之前負責這起案件的那名刑警?!?/br> 他輕聲說:“蘇格蘭,你認識他嗎?他看你的表情有些奇怪?!?/br> * 伊森·本堂是在槻野宅時就注意到的這件事。 不僅是他,本堂瑛海也注意到了——那名刑警顯然完全沒受過相關(guān)的訓練,看著蘇格蘭怔愣時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見到過的人。 ——沒有敵意,像是認識,之后是蘇格蘭主動自我介紹后才出聲喊他的名字。 ——放在一起,這實在是非??梢傻那闆r。 伊森·本堂其實并沒有喪心病狂到發(fā)現(xiàn)無關(guān)的臥底就要試圖賣掉對方以求自己上位的意圖。他向來喜歡在沒有把握的時候繼續(xù)潛伏,有把握的時候一擊即中——但,當時在場的除開他和瑛海,還有波本。 作為朗姆的手下,波本天然和他、瑛海、蘇格蘭站在對立的位置上。 伊森·本堂不能去賭他是否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如果波本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同樣注意到了這一幕,那他和瑛海在這么近的距離內(nèi)不可能沒看到——看到了卻沒有說,這是否意味著他們也同樣身份可疑? 如果波本看到了,不打算在這里揭開這個問題——是否有可能是他意圖連同馬爾貝克在內(nèi),一起打擊他們? 伊森·本堂有自己的任務和目標。他需要做好自己該做的,并竭盡全力保護同樣下定了決心的女兒。 ——如果你真的是臥底,蘇格蘭。 伊森·本堂在心底無聲地想。 ——那么,我保證你暴露的那一刻,我會想辦法給你一個痛快。確保你不會落在馬爾貝克的手中,遭受更多的折磨。 * 從來都沉默寡言的坪內(nèi)剛提出這個疑問的瞬間,卡座內(nèi)的氣氛急轉(zhuǎn)直下。 諸星抬起眼睛,墨綠色的眼珠內(nèi)閃過鋒利的光;波本扯開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目光停駐在坪內(nèi)剛身上;水無憐奈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酒杯,神色不動,仿佛覺得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而蘇格蘭…… 蘇格蘭揚起眉毛,發(fā)出一聲輕笑:“原來你注意到了?!?/br> 上辻:“……” ——一桌的戲精。你們真的全是臥底。但立場不同,天知道互相暴露身份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所以還是繼續(xù)互相瞞著吧。左右這會兒有什么問題他兜底。 他沒有出聲,決定等蘇格蘭先給出解釋,再適時地表示信任。 坪內(nèi)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木然得像是一塊冷而硬的石頭:“你確實認識那名警官?!?/br> “我怎么說也是情報組的成員?!碧K格蘭平靜地回答,“在警察當中有一兩個收買了的線人也不奇怪吧?!?/br> 坪內(nèi)剛:“……原來是這樣?!?/br> ——就是不知道蘇格蘭的這個理由,波本是否能接受、馬爾貝克又是否能接受。 水無憐奈依舊低著頭,諸星大則繼續(xù)作壁上觀。 而波本仿佛好奇似的開口:“一兩個線人——蘇格蘭,除開今天這個,你還有別的線人嗎?” 蘇格蘭和他對視了一瞬,又迅速挪開目光。 ——這是只有諸伏景光和降谷零能互相接上的、極其大膽的對話。 他維持著微笑的弧度不變:“或許?不過這種事情,和你沒有關(guān)系吧?!?/br> 上辻:“……” ——線人、一兩個,除開今天這個。 他知道波本大概率是在用這種挑釁的態(tài)度給蘇格蘭打掩護,但是這對他來說是不是信息量超標了一點。 親口和蘇格蘭說“如果有人發(fā)現(xiàn),就說萩原和松田是你收買的黑警”的是他自己,說過“警校同期關(guān)系最好的也就這么幾個,剩下一個大概率不太遇得到”的是蘇格蘭本人。 這些訊息放在一起,很容易就能猜出伊達航就是蘇格蘭、波本、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那位關(guān)系很不錯的警校同期同班。 他的心情很微妙,臉上的表情倒是還像之前那樣沒什么變化:“可以了。蘇格蘭跟我匯報過這件事。觀察力不錯,坪內(nèi)。下次繼續(xù)?!?/br> 坪內(nèi)應了一聲“是”,再次沉默下去。 * ——是被收買的線人嗎? 伊森·本堂不動神色地想。 ——不,不像。 他最擅長對細枝末節(jié)的捕捉,因此他很清楚,當時和蘇格蘭面對面時,那位伊達警官臉上的神色是輕松而愉快的。 被收買的黑警絕不會這么看自己在黑道中的聯(lián)絡(luò)人。他們只會緊張、驚懼。因為聯(lián)絡(luò)人代表著他們的背叛,代表著他們就此走錯道路、要一直擔憂自己暴露的可能。 ——是蘇格蘭欺騙過了馬爾貝克嗎? 伊森·本堂再次在心底否認這個選項。 ——馬爾貝克能夠輕易設(shè)下釣魚的陷阱、在十多名cia的包圍下全身而退、而后以刑訊的手段獲取到臥底的情報。 ——他能在計劃被打亂的瞬間想出全新的劇本,并迅速給所有下屬下達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