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想必這就是府中主母了,葉梨花聽到下人喚她殷夫人。 她的夫君似乎很忙,葉梨花只看到過他一次。夫婦倆在游廊那兒坐著說了會兒話,不多時就有個侍衛(wèi)打扮的人匆匆來報,說什么雨季水患的事情需要總兵大人前去處理。 總兵大人?看來職權不低,但恐怕也正因為此才疏于歸家。 據(jù)葉梨花觀察,這家人還有兩個兒子。在他們還是小豆丁的時候,常來后院爬樹摘果子摘花,引得葉梨花心驚膽戰(zhàn),生怕兩個不知輕重的小崽子摔下去,還用自己的樹枝不準痕跡地托了一把。 但沒過去幾年,小豆丁們便不再來后院玩耍了。從殷夫人與下人的交談中,葉梨花得知兩個小豆丁已拜入師門,上山修行去了,很難得才回家一趟。 后來殷夫人懷上了她的第三子。 她日漸隆起的肚皮中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與此同時她來后院散步乘涼的時間變多了,因為這孩子在她肚子里總不安生,鬧得她睡不好覺。 葉梨花悄悄動了動枝葉,給她擋太陽。 殷夫人懷胎十月,依然沒有臨盆征兆。 又過去了一兩月,殷夫人的肚子還是圓滾滾的,不過沒有再繼續(xù)變大。即便如此,她的夫君——那位李總兵也認為此胎怪異得很,決心要請個道人來看一看。 不多日,有個仙氣飄飄的白胡子老頭來了李府,應該就是李總兵口中所謂的“道人”了。 葉梨花身為一棵樹尚能有意識已經(jīng)足夠離譜,所以她認為這個世界大概真有一些怪力亂神的存在。希望那位道人不是坑蒙拐騙的江湖騙子,而是真的能治好夫人。 道人在府中停留良久,具體做了什么,葉梨花不得而知??傊廊嘶厝ブ蟆@羁偙鴷簳r對這怪異的胎象采取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放任置之了。 這胎實在不同尋常,殷夫人揣著大肚子,就這樣度過了整整三年半。 那日,府中傳來一聲驚叫,尾音打著顫,一聲未平一聲又起。葉梨花辨認出這是殷夫人的聲音,她向來不急不緩的,能發(fā)出分貝這么高的聲音一定是痛得狠了。 此時正值深夜,府中亂作一團。 下人一個接一個地來井里取水,送到廚房去燒。一盆又一盆新鮮溫熱的血水從產(chǎn)房里被端出來,倒進后院的泥土里。 葉梨花看的都快產(chǎn)生幻痛了,生孩子要出這么多血?這胎懷著的時候遭罪,生的時候也這么遭罪,殷夫人實慘。 不知過了多久,產(chǎn)房里傳來一句: “生了!” 與此同時,本來月明星稀的天空霎時烏云蔽日,雷聲四起,大雨傾盆而落。 葉梨花的根莖,枝干和葉脈里仿佛沖進一股浩蕩的清氣。 這雨水不同尋常,葉梨花體驗到了曾經(jīng)在小說里讀到過的,那種“靈臺激蕩”的感覺。她本能地吸收著雨水,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更加清晰。 她能看到更遠的地方,聽到更遠的聲音了。 雷聲響徹天際,陣仗猶如十八個壯漢在天上光著膀子打鼓。震得葉梨花都有點犯怵,很怕這雷突然劈了她的樹冠。 殷夫人那頭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下人們慌亂的驚呼此起彼伏,中間還夾雜著李總兵的怒喝。 “妖孽!” 李總兵這是在罵誰?葉梨花心慌起來,是有妖怪襲擊李府了嗎? 很快,她就得知了答案。李總兵提劍追著一個rou球形狀的東西,邊追邊砍,一直追到后院。一劍過去,rou球彈跳著躲開,游廊柱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砍痕。 雷鳴又響,將庭院中照得亮如白晝。 葉梨花看清了那rou球的模樣,與其說是rou球,倒更像是一枚圓滾滾的雞蛋。表面光潔圓潤,泛著微弱的瑩瑩白光。 李靖發(fā)髻散亂,神情憤怒,提劍站立,與rou球無聲地對峙片刻,隨即手腕一動,又砍了上去。 這回rou球不知是不想躲還是沒有躲開,真讓他給砍中了。鋒利的劍尖將rou球一分為二。從中掉出個有鼻子有眼、四肢俱全的嬰兒來。 地面上雨水血水泥水混作一團,嬰兒摔進骯臟污濁的泥地里,發(fā)出一聲嘹亮的哭喊。 這哭聲短而急促,幾乎剛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就停止了。 地上的嬰兒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大了一圈,他撐著藕節(jié)一般的小臂坐了起來,渾身臟兮兮的,略帶探究地看著李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有幾分不解。 這時他看起來約莫有三歲的樣子了,他的嬰兒時期如同他的哭鬧一般短暫。 如果葉梨花此時是人形,那她一定驚得下巴都掉了下來。 懷胎三年生出個rou球……這情節(jié)她熟??! 在她原先那個世界里,童年故事里大名鼎鼎的哪吒小英雄就是這么出生的。 對了,這總兵還姓李! 一切都串上了,旁邊那個提著劍的絕對是李靖,地上坐著的這小孩就是哪吒本吒沒跑了。 目睹哪吒降生現(xiàn)場,活久見! 葉梨花激動得不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可惜這熱鬧沒能看得了太久,烏云漸漸散去,雷鳴息兵止戈。 終究是李靖的骨rou。見這東西已有了人形,李靖手上的劍怎么也砍不下去了。 此刻下人來報,府外有客來訪,是個白胡子老頭。 正是殷夫人懷孕期間來過的那位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