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厲鋒一手握著保溫杯，5月的天氣已然炎熱，男人依舊拿著冒白氣的開水，食不覺味的喝著。

    “或者我應(yīng)該這么說，”竹昱聲音輕輕的，平淡卻清晰，“早在一二·二三行動中，池田靖就已經(jīng)不對勁了?！?/br>
    潔白整齊的會客室里靜謐，肅穆的氣氛無不彰顯著它的高級。池厲鋒看著對面環(huán)椅上穿著簡潔襯衫牛仔褲的干凈女子，常年沉凝的面容沒有神色流露。

    “你想說什么？”他的舌頭被開水燙的發(fā)疼，“不要忘了你和她之間的關(guān)——”

    “破綻?！?/br>
    竹昱頭一次沒有教養(yǎng)的打斷了池厲鋒的話，她依舊是正肩立坐，病態(tài)的神色擋不住刑警的威嚴(yán)?！八u出了太多精妙的破綻，精妙的以至于連我都騙了過去。”

    池厲鋒避開了她直視的目光，看見放在大腿上的竹昱的手指蜷曲，指節(jié)發(fā)白。

    “從一二·二三行動之后的結(jié)案后續(xù)，尤其是錄像，都存在著不合理關(guān)系?！敝耜耪f，“其實(shí)在查到陳粒茗的案子的時候，池田靖就應(yīng)該預(yù)感到了什么，您也一樣?！?/br>
    “所以那個房間里的錄像她沒有選擇在現(xiàn)場就銷毀掉，連帶著被舍也麗偷拍的照片，因?yàn)樗枰o后續(xù)警方擠兌她留足證據(jù)。”

    “她有底氣，就是身為帝都省公安廳廳長的您，以及一直在負(fù)責(zé)著八〇〇二行動后續(xù)的田昭同志?！?/br>
    “包括這次的高布納軋也是?！敝耜怕曇舨淮螅届o的帶著天然自成的冷清，卻不虛，“如果她真的不向著警方，大可以一槍滅了這個極其有價(jià)值的國際罪犯，為什么還會留著活口送給警方？”

    至于為什么最后的導(dǎo)火索是綁架的鄔盎，或者主導(dǎo)者是自己熟悉的阿沙，以及佤邦的趁火打劫，甚至他們具體的做法，竹昱雖然無法參透，但是并不影響她去合理懷疑。

    “我只是想問您，”她纖細(xì)的脖子因?yàn)槟谴螄?yán)重的短時間窒息而顯得脆弱，因?yàn)楦共康臉屔隙鵁o法長時間正襟危坐，竹昱靠在椅背上，“池田靖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或者，您還能信任她？”

    這是池厲鋒第一次見到這么一個凜厲，雷利而決絕的人，用幾乎卑微的語氣，顫抖的乞求關(guān)于自己女兒的消息。

    “我知道這不合規(guī)矩，”她眨了眨眼，眼尾濕潤卻沒有流出任何東西，“但是，我只是……只是希望能知道她是不是還是——”

    最后的詞卡在了喉嚨里，連同著她的淚。

    分秒在死了一般寂靜的像沙礫劃過嗓子眼一樣，干澀而痛癢，一點(diǎn)點(diǎn)的耗盡竹昱最后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神智。她感覺頭很昏，腫脹感讓她恍惚著感覺那種卡著脖子的窒息感再次降臨。

    “是?！?/br>
    一聲很輕，很短的回答，撞進(jìn)竹昱的耳膜里，顛倒玄幻的翻涌感被這個簡短平淡的回答瞬間壓住了，她連呼吸都忘了，吊著氣：“……什么？”

    池厲鋒放下摩挲了半天的保溫杯，緊皺的眉頭和壓低的粗眉始終沒有解開，甚至肌rou緊繃的嘴角都是平的?！笆牵彼貜?fù)道，“這是我以中央公安部特派八〇〇二行動后續(xù)負(fù)責(zé)人的身份回答你的問題，竹昱同志。”

    *

    帝都，城西區(qū)，紫玉山莊。

    “你的邏輯反應(yīng)能力比我想象中的要強(qiáng)得多?！?/br>
    茶室里，中式古裝飾彰顯著家庭主人的氣質(zhì)獨(dú)韻而敦厚，竹簾映著鏤空雕花的木窗外陽光正好，翠柳如茵的剪影，光影斑駁的落進(jìn)了紫衫茶杯里。

    池厲鋒端起茶杯，坐在她對面，“你是從什么時候懷疑的？”

    “并不久?！敝耜沤舆^茶杯，老實(shí)回答，“她很強(qiáng)，騙過了所有人，甚至于我?！?/br>
    池厲鋒聞言倒是來了興致，抬頭看著她一挑眉：“看來你對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很有自信?！?/br>
    竹昱咂了口茶，搖搖頭：“不是我對我自己的自詡，而是她給我的自信。”

    池厲鋒倒是沒想到她的回答會是這個。

    “尕垹村的掃黑行動里后面我的定位丟失，通訊設(shè)備在打斗時被砸壞，沒有記錄到我倆一段簡短的對話，”竹昱說，“我問了她一個問題。”

    “我問她，是否還愛我?！?/br>
    池厲鋒挑起一支眉毛：“你在那時就已經(jīng)開始有答案了，是嗎？”

    “不，”出乎他的意料，竹昱否認(rèn)了，“是她給予我答案之后我才確認(rèn)的。池田靖她很會撒謊，但也很不會?！?/br>
    “就像如果是她真正在意的事物，她不想做欺騙時會選擇反套路。”竹昱說，“她會把問題主動權(quán)交給別人，就像當(dāng)時她給我的答案一樣。”

    池厲鋒眼底忽然有什么神色變化了，那雙比池田靖更深邃的琥珀色眼眸閃過一絲豁然與明朗，似乎終于放下了什么東西一樣。“她反問了你，”他接話，“——果然?！?/br>
    竹昱看向他：“應(yīng)該是我來說這句話，您早就知道，或者說這就是一個局，是么?！?/br>
    茶室的門被敲了敲，兩人轉(zhuǎn)頭，看見站在門框旁斜倚著的女人?！拔业故遣恢滥阈倪@么軟，”田昭雙手環(huán)臂，開玩笑的沖池厲鋒道，“這么快就招了？”

    “依著她的性子，就算咱們不說，她也會自己去查，甚至不惜辭職深入金三角……”田昭背后閃出一個熟悉的人影，竹昱挑起眉毛：“——柏叔？”

    柏澄笑了，“還丫的記得你柏叔！”他走進(jìn)來，“你們瞧瞧，這么多天茶不思飯不就的就光來想這件事了，瘦成什么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