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唾沫橫飛，眼里閃爍著八卦的光。

    虞甜饒有興致地?fù)沃掳颓扑?，眼里帶著打趣，這丫頭身處皇宮那樣的地方，從小被當(dāng)做暗衛(wèi)來培養(yǎng)，要求肯定十分嚴(yán)苛。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卻還能保持如此天真活潑的性情，實屬不易。

    迎著虞甜的眼神，驚蟄不好意思地?fù)狭藫虾竽X勺，語氣含糊：“不對么？我，我看話本子里都是這么寫的……”

    虞甜樂不可支，肩膀笑得微微顫抖。

    這小丫頭，背著她，和拂月暗地里藏了多少話本？

    驚蟄似乎讀懂了她的眼神，抿著唇挺直了腰桿，語氣頗有些洋洋得意：“也沒人規(guī)定暗衛(wèi)不能看話本子啊！”

    她回想起什么，眼神微亮，眼底映著細(xì)碎的光：“其實吧，陛下雖然對我們要求很嚴(yán)格，但只要完成了自己的任務(wù)，不觸碰他的底線，做其他事情他是不會管的，我們的待遇已經(jīng)很好了?！?/br>
    驚蟄話音微頓，語氣染上一絲低落，“比我進(jìn)宮之前好很多?！?/br>
    虞甜微微坐直了身子，擺出一副認(rèn)真傾聽的姿態(tài)。

    許是她的眼神柔軟干凈，似乎可以包容一切，驚蟄也難得起了些傾訴的念頭。

    她從房檐上跳下來，手撐在桌子上坐下，兩條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不知裙擺揚(yáng)起又輕輕落下，滿不在乎的模樣不像個一劍封喉的冷酷殺手，反倒更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我們這批人，都是從小就被陛下選中，跟在他身邊了?！?/br>
    “我呢，小時候家里窮的要死，剛好趕上荒年，顆粒無收，娘娘也知道，在某些地方，女兒是不值錢的。家里人為了活命，省下一份口糧給我那哥哥，于是就把我賣給了一個四十多歲，中年喪妻的鰥夫，那時候我才八歲?！?/br>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和往常沒什么區(qū)別，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眼里卻有些冷漠。

    有些傷痛盡管已經(jīng)過去很久，可它留下的疼痛和傷疤卻刻在心間，永不磨滅。

    “那時候年紀(jì)小不懂事，不知道‘被賣掉’代表著什么。我被賣過去之后，還日夜祈禱著他們能帶我回去?！斌@蟄扯了扯嘴角，眼里掠過一抹嘲諷，嘲諷背后，虞甜也不確定，她有沒有看到一閃而過的悲哀。

    驚蟄很快重新?lián)P起嘴角，大大咧咧地道：“可能我這人骨子里透著一股倔，天生不知道‘認(rèn)命’兩個字怎么寫！于是我開始了漫長的逃跑之路。”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虞甜，半開玩笑地道：“娘娘興許這輩子都沒見過那樣惡心的人吧，滿口黃牙，兇神惡煞，臉上坑坑洼洼，好幾個月不洗澡，隔著大老遠(yuǎn)就能聞到那股熏天的臭味。”

    她的目光放空，喃喃自語：“年幼時沒見識過人心，我覺得那就是地獄了?！?/br>
    虞甜的心幾不可查地抽了一下，視線微顫。

    驚蟄回過神來，卻笑著安慰她：“娘娘不必替我擔(dān)憂，我沒有讓他得逞，說起來還得感謝那家人。”

    她涼涼地勾唇。

    那會兒她根本沒有一頓是吃飽的，長期餓肚子，在家里還得干活，導(dǎo)致營養(yǎng)不良，面黃肌瘦，身體干癟的跟豆芽菜似的。

    那鰥夫八成也覺得自己買虧了，成天罵罵咧咧說著晦氣，打算再養(yǎng)養(yǎng)。

    驚蟄是抓住機(jī)會就想跑，可她一個小女孩兒，能跑哪去，又能跑多遠(yuǎn)呢？

    毫無疑問，每次都會被抓回來，抓回來就是一頓毒打。

    她那小身板能抵擋的住一個成年人的力量嗎？

    自然是不能。

    毫不夸張的說，她有好幾次差點(diǎn)被打死。

    驚蟄眼微瞇，神情流露出一絲異樣：“遇到陛下的那天，是個雨夜?！?/br>
    驚蟄夜里覺淺，突然感覺胸口很沉，喘不過氣來，她從睡夢中驚醒，模模糊糊看見自己身上壓著個人。

    難以言喻的臭味從那人身上傳來，昭示了他的身份。

    驚蟄半是驚恐半是憤怒，她隱約聞到男人身上傳來的酒味，那急促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足夠引起她骨子里的顫栗。

    她預(yù)感今晚難逃這一劫，在男人撲上來要撕她衣服的瞬間，驚蟄弓起身子，抄起藏在枕頭下的榔頭往他頭上重重一砸！

    男人身子一僵，慘叫聲響起。

    驚蟄拔腿就往外跑，開了門，豆大的雨點(diǎn)噼啪往她身上砸，她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只記得跑！

    一定要跑！

    不然今晚死的就是她！

    身后響起混亂的腳步聲，伴隨著男人含著怒火的咒罵。

    四周漆黑，驚蟄喘息聲急促，嗓子好像被風(fēng)劃開一條口子，她仰頭看著茫茫的雨幕，忽地升起一股絕望，那一瞬間，她生出一種錯覺——

    她似乎永遠(yuǎn)都逃不出這個雨夜了。

    腳下的路被雨水沖刷的泥濘，她一個沒注意，被石子絆倒，狼狽地摔在地上，膝蓋一陣劇痛。

    看吧，連上天也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身后的男人已經(jīng)追了上來，嘴里吐出惡狠狠的咒罵：“死丫頭，你倒是繼續(xù)跑??！看老子不把你抽筋扒皮……”

    驚蟄咬緊了唇，死死瞪著夜空，從來沒有一刻這么痛恨弱小無力的自己。

    那一刻，她不得不認(rèn)命地閉上眼睛，等待著命運(yùn)的來臨。

    直到某一瞬間，天地寂靜。

    雨水落在傘面發(fā)出啪嗒聲響，在這樣的黑夜，竟讓人覺得有幾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