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shí)話, 他是不太甘心的，后院起起伏伏與他何干，他是前院的人，只管穩(wěn)坐釣魚臺等人來奉承便是，可如今……

    李懷仁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和汗，雖然再不甘心，但既然這樣了，那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不過話又說回來，耿主子有寵，手頭又松，于進(jìn)忠在她手下都能混個風(fēng)生水起的，他自信比于進(jìn)忠強(qiáng)得多，還能怕沒有機(jī)會施展不成。

    這不，機(jī)會不就來了。

    雖然已經(jīng)到宵禁的時間，但巡街的吏役見了親王府的腰牌自然是客客氣氣的，李懷仁沒費(fèi)什么事兒，就順利的到了富察府。

    富察家的人比外頭的人更是客氣三分，覺羅氏恭敬磕頭，叩謝過主子洪恩后，才接過李懷仁帶來的賞賜，正要留人喝茶，卻見公公們已經(jīng)起身，像是著急走似的。

    難不成在不知道的時候得罪這些人，還是說荷包給的遲了？

    覺羅氏不敢強(qiáng)留，忙給貼身丫鬟使眼色，那丫鬟悄無聲息的塞了沉手的荷包給領(lǐng)頭的李懷仁，后頭的幾位公公懷里也都鼓鼓的。

    結(jié)個善緣，說不定閨女在親王府里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李懷仁掂了掂素色緞面荷包的重量，他微微微一笑，露出一絲口風(fēng)，“夫人留步，咱家還要去鎮(zhèn)安將軍府，就不叨擾了”。

    覺羅氏再三謝過，又派人將貴客送出，回轉(zhuǎn)到廳中卻只盯著禮盒看。

    鎮(zhèn)安將軍府指的應(yīng)該是納喇·常賚的府上，他家的阿敏格格也在雍親王府上做侍讀。

    看來這禮，并不是獨(dú)獨(dú)給富察家的。

    她想了想，還是帶著滿腹的心事去了正院旁一處格外清靜的院落，正是富察家老太君的住所。

    覺羅氏素來敬佩這位婆婆，雖說先后經(jīng)歷了中年喪夫，老年喪子，但年近古稀，依然精神矍鑠，若遇猶豫之事，她與幾位嫂嫂都會來請教婆婆。

    “您說，那位主子是什么意思？”覺羅氏接過丫鬟手里的熱牛乳親自遞到婆婆手里，“兒媳有些糊涂，這不年不節(jié)的，怎會有賞賜下來”。

    烏雅氏仔細(xì)打量著打開的禮盒，小小一個盒子不大，但分外精致，里頭是一整套的銀鎏金點(diǎn)翠項(xiàng)圈、手鐲，花絲鑲嵌，翠條生動，上面的火珠層次豐富鮮明，華麗異常。

    她慢慢喝完牛乳，又拿清茶漱口，漱過三遍又要了一盞溫水，覺羅氏強(qiáng)行按捺下心中的焦急，默默的等著。

    “看這項(xiàng)圈大小，應(yīng)當(dāng)是賞給明玉那丫頭的”，烏雅氏拿棉帕子拭去嘴邊微微濕意，“想來不是沖著府里的爺們?nèi)サ摹薄?/br>
    覺羅氏自然是能看出這點(diǎn)的，若是雍親王沖著大學(xué)士的二伯，又或是三伯去的，這賞賜也輪不到她們這房身上。

    再說了，她們這房素來是不中用的，怎會影響到二伯、三伯的決定。

    烏雅氏漱完口，被丫鬟們服侍著上了床榻，她盯著床帳上福祿壽的繡紋，又問道，“那位耿格格是不是仍在莊子上養(yǎng)病？”

    明玉就在莊上，若是只為了賞賜陪侍有功，直接賞給她也就罷了，為何費(fèi)這趟功夫?qū)ｉT送到府上？

    或許，是叫她們這些內(nèi)宅的婦人感念主子恩德罷了。

    覺羅氏只覺得眼前的迷霧一下子就散了，“兒媳聽明玉說，親王府的人都尊她一句耿主子呢”。

    烏雅氏笑起來，滿臉的皺紋都舒展了不少，“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沒想到啊，素來被稱為冷面王爺?shù)挠河H王也有為內(nèi)寵cao心的時候”。

    她笑了一會，到底還是心疼小的，忍不住叮囑一句，“事關(guān)各人前途，我也不能替你拿主意，你和明玉阿瑪好好商量商量，也得替孩子們考慮考慮”。

    覺羅氏低聲應(yīng)是，替烏雅氏蓋上薄被，又吩咐人將冰盆挪到屋角，這才悄悄回了屋子。

    這一來一回過去的時間不短，可派去尋明玉阿瑪?shù)娜说浆F(xiàn)在還未歸來，想來又是被哪里的人給絆住了腳。

    她在窗前坐了好一會兒，一直待到白日的暑氣完全消退，吹來陣陣涼風(fēng)，她才徐徐舒了口氣，伸了個懶腰。

    “備車”，覺羅氏一面站起身，一面吩咐身邊的丫鬟，“拿上老爺?shù)奶樱蹅內(nèi)ソo主子謝恩去”。

    *

    耿清寧做了一夜的夢，雜亂無章的，什么也記不太清楚，隱約還有些印象只有甯楚格的哭臉，她正要將閨女摟進(jìn)懷里安慰，卻猛然驚醒。

    屋子里寂靜極了，只能聽見她劇烈的喘息聲，屏風(fēng)外頭也沒有人影走動，目光所及之處的木制家具古樸又熟悉，卻帶來莫名的恐懼感。

    她扭頭看向身側(cè)，身側(cè)的四爺還緊閉著雙眼，微弱的光線透過紗簾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層陰影。

    心中的不安愈發(fā)的強(qiáng)烈，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fù)鲁?，如此重?fù)幾次，但胸膛里突突的心跳聲卻根本慢不下來。

    四爺雖在夢中，但似乎也察覺到她的不安，他伸手拍拍她低聲嘟囔，“再睡一會”。

    帶著睡意的嗓音顯得有些微微嘶啞，耿清寧往他的懷里靠一靠，身邊人身上傳來的熱意讓人稍微放松了些，她試圖閉上眼睛，只是仍然沒有絲毫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