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手中輕拍懷中嬰孩，眼睛仍然盯著屏風(fēng)看，模模糊糊的，她似乎能看見里頭兩個人緊緊的靠在一起。

    耿主子莫不是狐貍精轉(zhuǎn)世？就癟癟嘴，再掉幾滴眼淚，竟然就把爺們的魂給勾走了。

    這還在月子里頭呢。

    白梨躡手躡腳的走了幾步，拿著五阿哥的小帽子縫制起來，只不過身影恰好擋在屏風(fēng)跟前。

    *

    紅棗足足躺了三天。

    葡萄猶豫半日，還是拿著藥去了紅棗的屋子。

    外頭的日頭很高，屋子里陰沉沉的，一股子死氣纏繞，床上的人面若金紙，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

    葡萄心中五味陳雜，她放下手中的白瓷瓶，“這是……在陳大夫那里求的藥，等你好些，就叫家里人來接罷”。

    紅棗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看見藥瓶，主子爺那一腳極重，又正好踢在她心口，當(dāng)時她嘴里就有血腥味，但主子沒發(fā)話，她也不敢起身，跪了整整一日后，才被人拖回房，夜里就咳了血。

    下人生病，又是丑事，自然是沒有請大夫的命，這藥估計也是葡萄jiejie的臉面換來的。

    “jiejie何必救我”，紅棗落回枕頭，有氣無力的說道，“我這種賤命，死了還能落個清凈”。

    葡萄冷笑一聲，恨恨道，“死可以，你熬到出府再死，可不能臟了蘭院的地兒”。

    主子雖然平時不大愛管事，可那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外頭的事兒暫且不說，蘭院內(nèi)主子懷孕三回，從未動過找人固寵的念頭，紅棗這樣，豈不是往主子心口插刀子。

    但床上人像攤爛泥一般，喘氣如同破舊不堪的風(fēng)箱，只往外喘卻沒有多少進氣，葡萄默默的盯著起伏的被子看了許久，終是將瓶中丸藥一把塞進她嘴里。

    紅棗咽不下去藥，葡萄就找了碗涼茶，捏著鼻子給她灌進去。

    耳邊的呼吸聲似乎小了些。

    紅棗覺得冰涼的身上終于有了一絲熱意，徘徊在鬼門關(guān)的寒意似乎也散了些，她掙扎著起身，“多謝jiejie救我”。

    葡萄閉了閉眼，想起紅棗剛進府的伶俐樣子，再看她現(xiàn)下蓬頭垢面不見人形的模樣，到底是她親手調(diào)教出來的姑娘，就說多了兩句，“主子是個好性兒的，你若是想嫁人，外頭的馬重五確實不錯，何必……做出這種事”。

    紅棗扯嘴角，似乎露出一個笑容來，“大約是根子就歪了罷”。

    她的額娘是阿瑪?shù)逆遥且詮男【吐牭漳噶R她娘是妄想做主子的奴才秧子，說娘倆一輩子奴才命，她心里不服，都是包衣，都是愛新覺羅家的奴才，誰又比誰尊貴呢。

    可進了府，她才知道原來出身不好，但只要主子爺抬舉，也能成為這偌大王府的半個主子，且不說榮華富貴，她就想嘗嘗做主子的滋味，就想知道，這主子是不是當(dāng)真比奴才強。

    只可惜，她運道不好，主子爺不愿意抬舉她，若是她能長成主子那千嬌百媚的模樣，再有主子那般豁達的性子，或許主子爺就能看中她了罷。

    葡萄見她沒了半條命，卻仍不知悔改，只恨剛才自個兒心軟，她指著紅棗的鼻子罵道，“人往高處走，我不怪你，你錯就錯在竟然在主子生產(chǎn)時做這種事，你可曾想過你心愿達成的后果”。

    婦人生產(chǎn)就是在鬼門關(guān)過一遭，若是主子爺香的臭的都要，主子心神劇震之下，說不定就是一尸兩命。

    “主子對咱們不薄”，葡萄將藥瓶扔在床鋪上，“這瓶藥算是全了這些年的情誼，養(yǎng)幾天，你就出府罷，再也不要進來”。

    紅棗木然的將藥抓在手里，她做下這件事之前就想過可能有的結(jié)果，這不算最差的，她還沒有被赤條條的扔出府，府里的積蓄也沒有被jiejie們搶走，似乎還能體面的離開。

    她打開白瓷瓶，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有一種味道分外熟悉，好像是主子吃的人參雞湯的味道，這種金貴的東西，只有主子的份例才有，她一個奴才哪里配用。

    這幾日胸口的劇痛也沒能讓紅棗掉下淚，此刻藥香環(huán)繞，她忍不住淚流滿面，只是心中空落落的，不知為何流淚。

    第141章

    吃完兩瓶子藥之后, 紅棗去給耿清寧磕頭，她跪在院子里，一旁的土豆苗歷經(jīng)的寒冬和春日, 現(xiàn)下已經(jīng)結(jié)出小小的果子, 還有個別爆開，露出里頭白色的籽。

    不遠處有幾個不入等的小丫頭正在竊竊私語, 風(fēng)將聲音吹到人的耳邊。

    “真不知羞, 要是我早就一頭碰死了”。

    “誰說不是呢，就這還有臉來給主子磕頭, 還嫌不夠惹人煩吶”。

    “主子性子真好，若是放在別處, 早就打死了事，以前宋格格院子里的那個誰，就是在二門那里打死的那個……”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 那個rou都打進凳子里了, 嘖嘖嘖, 害得我好些天都沒吃rou”。

    “你們不要命了？快住嘴罷，那個院子你們還提起做甚？”

    紅棗恍若未聞，她盯著地里看了一會, 蘭院果真是處處都好, 就連土豆都是這般枝繁葉茂的, 想必主子想種的東西很快就能成了罷。

    葡萄從內(nèi)室里轉(zhuǎn)出來, “主子說不必磕頭謝恩了，快家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