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掌柜也很得意，他管著的羊毛坊是附近幾個鎮(zhèn)子上出貨最多最快的，聽說，上一個出貨最多的掌柜已經(jīng)見到羊毛坊里最厲害的人物——張公公了。

    張公公那可是宮里的紅人，之前更是在萬歲爺身邊伺候的，人家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也不知伺候過皇上的張管事是幾品，反正不管幾品，身上肯定沾的有龍氣，他若是能蹭上半分龍氣，即便是死了，到地下見了祖宗，也是那個。

    若是能再得張公公的青眼，說不定下一個大管事就是他了。

    下頭的人都是滿身的牛勁，張泉春卻為銀子愁得頭發(fā)一把一把的掉，身后的辮子細(xì)的跟麻繩一樣在背后直晃蕩，一陣風(fēng)都能吹起來，沒有辦法，他只能叫人編一假發(fā)進(jìn)去遮丑。

    是真沒錢。

    羊毛坊每天都在燒銀子，收羊毛要銀子，人工要銀子，地方鋪子都要銀子，之前冬日里售賣的好，羊毛坊勉強還能支撐下去，可如今天氣漸暖，這銀子便只出不進(jìn)，令人心焦。

    皇上說可以從國庫用銀，可宮里的消息最是靈通，張泉春不僅知曉國庫無銀，就連外頭的有些地方衙門也沒錢。

    據(jù)說，直隸總督都跟萬歲爺哭了好幾回窮，說是幾年前打仗時買馬的錢不夠，只能挪用糧錢，康熙四十六年賑災(zāi)，又只能挪用俸工銀償還所挪用的錢糧，倒騰來倒騰去，最后的結(jié)果是直隸那邊的大人們未來五年都不能發(fā)俸祿了。

    這都是個什么事。

    張泉春雖是個太監(jiān)，但也算眼明心亮，繞來繞去，根子還在銀子上頭，也不知這回，四爺能不能討回銀錢。

    *

    四爺更忙了。

    耿清寧發(fā)現(xiàn)他總是一陣一陣的忙，若是皇上派給他差事，他就忙的不得了，若是無差事傍身，他陪她陪孩子的時間就會多上不少，有時還親自給孩子們上課。

    這一段時日應(yīng)該是有差事，忙得不見人影，連前院都很少回。

    四爺確實很忙，國庫討銀第一步是清算賬冊，滿滿一屋子的賬本，打算盤珠子都得打到明年去。

    他本想問皇上討十三爺來用，為此甚至安排十三福晉的阿瑪馬爾漢以老病乞休，可皇上壓根不讓他把求情的話說出口。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也是好事，十三的腿一時半會還好不了，多休整一下也不是壞事，只是若是皇上一直不消氣，十三這個阿哥就算是廢了。

    四爺嘆了一口氣，帶著戶部的人不停的撥著算盤，一時間，悶熱的屋子里只有算盤珠子的聲音。

    蘇培盛見主子爺?shù)暮笮囊呀?jīng)被汗透，露出的一截脖子也像是起了痱子，心里跟涼水進(jìn)了熱油似的，只是大人們都在忙活，沒有他說話的地兒。

    好不容易到了飯點，四爺雖無心用膳，但這些大人也忙活了一上午，總不能叫人餓肚子，他起身到后頭的屋子去了，他若是在這里，其他人肯定是要拘謹(jǐn)?shù)摹?/br>
    蘇培盛一路小跑，帶著全公公將熱水提進(jìn)來，伺候四爺洗漱更衣，又小心翼翼的將膳盒提過來，“爺，您該用膳了”。

    膳桌上擺了一桌子的菜，一道小炒三絲，一道黃金rou片，一道口蘑炒雞片，一道溜鮮蝦，雖說是外膳房做的，但因著伺候的人是雍親王，下頭的人也是殷勤的不得了，個個色香味俱全。

    但四爺素來怕熱，天一熱他就沒胃口，此刻任由身后的小太監(jiān)打扇，靠在椅背上沒動。

    蘇培盛只能哭喪著臉跪下，他也不敢很勸，以往府里有耿主子勸膳，如今在戶部，哪還有人哪觸碰虎須。

    四爺確實是累了，他歇了一會兒不僅沒解乏意，反而覺得手腳沉重，身上刺撓的癢癢，還不如打算盤的時候，最起碼心無旁騖察覺不到這些，他站起身，打算繼續(xù)干活。

    一旁蘇培盛的臉幾乎能擰出苦汁子來，主子爺不吃飯，就是他們這些伺候的人沒本事，著急忙慌之下倒生了急智，“耿主子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囑咐奴才盯著您用膳呢”。

    這話確實是寧寧的口吻。

    四爺嘆了一口氣，寧寧素來都是這樣，把他看得最重，一舉一動，全為他考慮。

    他坐回原位，把桌上的菜一樣嘗了一遍，又吃了兩口米飯，這頓飯算是解決了，他抬腳去了前頭，只是這回略微有些急切。

    身穿補子的人不說是老油條，也說的上有眼色，手下動作都快了三分，終于在天色擦黑之時，將今日的賬冊都理清楚了。

    四爺最后又檢查了兩遍，才一路快馬，往府中奔去。

    好些日子沒見孩子們，還真有些想念。

    耿清寧正給弘晝進(jìn)行金銀花藥浴，他繼承了四爺怕熱的體質(zhì)，天氣一熱起來，痱子就跑不了，金銀花清熱解毒沒有副作用，最適合娃娃使用。

    只是他在水里不老實也就算了，剛撈出來，光著屁股就開始到處溜達(dá)，奶娘去抓他，偏生他身上沒衣裳，又有水，滑溜的像個泥鰍一樣，根本抓不住。

    小屁孩邊跑邊笑，十分得意，話都說不清楚，笑聲倒是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