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病
西廂閣內(nèi)。 倒春寒來了幾日,屋內(nèi)越發(fā)的陰冷潮濕,雖是白日,但木窗關(guān)的緊實,生怕再入侵幾絲寒意。 火炭即將燒盡,房內(nèi)昏暗到連空氣都變得黯淡無光。 柳玉梔蜷縮在被窩里,不敢冒出頭,屋內(nèi)冷到頭發(fā)絲都凍得發(fā)顫。 柳家因為犯了事,弄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從此淅川沒了柳氏,男眷被發(fā)配,女眷被遣散,玉梔兒時便與姨母交好,家敗后便來投奔姨母。 想過姨母作為妾室在侯府過得難些,但沒想到會這么難。 姨母雖為庶出,但柳家待她不薄,起碼吃飽穿暖,不會像侯府這般刻薄。 但她也不敢奢求太多,這世道能容下她這樣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子已經(jīng)不容易了。 聽聞柳氏遣散的女眷,過得好的被人家收奴作妾,過得不好的混入煙柳之地,有些沒人要的,被人當(dāng)牲畜戲耍,不堪受辱,自行了斷。 玉梔是沒有自行了斷的勇氣,畢竟她只是個凡人,及笄年華,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安穩(wěn)度日。 淅川三月的時候已經(jīng)春暖花開,從未遭受過倒春寒,加上水土不服,玉梔因此染了溫病。 “小姐,好些了嗎?”春桃端來熱水,用沾了水的白巾為小姐擦汗。 玉梔原本白皙的面容浮上大片不自然的紅云,嘴唇干裂,眼皮重得抬不起來,似乎身體的每一份骨骼都在抗議。 從前在柳家,小姐從沒染過這病,哪受過這番苦。 春桃摸了下小姐的額頭,燙得她立馬彈開。 “好些了,剛剛出了汗。”雖是這樣說,玉梔依舊覺得渾身乏力,仿佛被熱浪炙烤,但手腳卻異常冰冷。 “都怪我不好。”春桃抹了把淚,“是我沒照顧好小姐?!?/br> “怎能怪你,是我自己不爭氣...咳咳...”就算是這樣,玉梔仍在安慰她。 “我去找管家問問能不能尋些藥材?!贝禾艺f道。 沒一會兒,柳氏來了,看見倒在床上病懨懨的侄女,眼淚便止不住了,反躬自責(zé)起來,“梔兒,是姨母不好,你來投奔姨母,姨母卻讓你受了罪?!?/br> “咳...姨母切莫思慮過多,姨母待我莫大之恩,感激都來不及。如若沒遇到您,恐怕我都撐不過今日?!庇駰d怕姨母自責(zé),強撐身子坐起來。 “莫說不吉利的話,一會兒春桃尋來藥材,我再去大夫人那邊求求情?!绷喜亮瞬裂蹨I,反而安慰起她來了。 其實柳氏自己也不敢肯定大夫人愿不愿意幫這個忙。 自從失寵,她已經(jīng)成為棄子了。 任憑李氏欺辱,大夫人對她不管不問。 李氏不敢拿大夫人出氣,就處處碾壓自己。 若是當(dāng)初知曉侯府如此勾心斗角,她必然不會踏入侯府。 以為會過上好日子,沒想到日子過得連下人都不如。 不久,春桃歸來,看到她垂頭喪氣的模樣,柳氏便知結(jié)果。 “王管家說,藥材也歸西院管,西院什么嘴臉您也知道,自然是不給?!闭f到這,春桃義憤填膺道。 沒想到侯府竟然冷血至此,真的見死不救,只給些生火的煤炭,說是格外開恩了。 “那我去找大夫人?!闭f著柳氏便要往外走。 “大夫人去靈隱寺祈佛了,要三日才能回來?!贝禾荫R上制止。 聽聞此言,柳氏急火攻心就要暈倒,被一旁的侍女林香安穩(wěn)扶住。 “那該如何?”林香扶著柳氏入座。 “不行我去找劉平問問吧,他門道多,興許他能弄到。”春桃想了想,最壞的打算了。 “還找那登徒子,你忘了上次他是怎么無禮的了?!绷窒闾嵝阉?。 春桃一聽,立刻羞慚萬分。 上次應(yīng)了他的要求,飯倒是能吃上熱乎的了,但哪知那登徒子色膽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想闖小姐閨房。還說讓小姐跟他走,可以跟他吃香喝辣。 最后人是攆走了,但是卻如虎皮膏藥般黏上了,三天兩頭就往西廂跑,不讓進就爬墻看,還帶了一群狐朋狗友一起看,弄得小姐整日都不敢出門。 剛巧趕上倒春寒,室內(nèi)溫度不及室外暖和,小姐就這樣病了。 說到底還是她的錯。 春桃更加自責(zé)。 “我這里還有俸銀,本想攢著用作下月的餐費,你去外面看看能不能買些藥材?!绷咸统龇e攢許久的銀兩。 侯府的妻妾每月都有月錢,柳氏雖然給的不多,但勉強可以維持生計。 因為膳食不夠吃,她只能用錢跟人買,價格自然是翻倍。 “這怎么行...”玉梔艱難開口。 “梔兒,你快些休息吧,這有我在,莫擔(dān)心,姨母不會不管你的?!绷习矒岬?。 ...... “平哥,你能不能弄點治溫病的藥來?!贝禾仪罅艘蝗Γ瑢嵲跊]人了,又來找劉平。 這劉平卻拿上架子了,翹著個二郎腿,蕩來蕩去,得意得很。 “喲,這不是前兩天還罵我登徒子的那位嗎?!边€陰陽怪氣起來了。 “誤會,誤會?!贝禾也铧c咬牙了,但還是忍住。 “我憑什么幫你???平時看都不讓看,今兒生病了,說讓我?guī)臀揖蛶停俊眲⑵教裘肌?/br> “就事論事?!贝禾野炎詈笠痪€希望放在他身上了,“我們小姐都快不行了,您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嘿!”劉平竟一下子彈起來了,“莫要道德約束我,我不吃這套?!?/br> “你看我也是沒辦法了,侯府又不讓女眷出府,我就是想去外面也出不去?!?/br> “哼。” “幫個忙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br> “幫你也行,事成之后,有個條件?!眲⑵窖鄣组W過一絲狡黠。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贝禾矣X得有希望了。 “要你作甚?!眲⑵较訔壍乜粗矍斑@個毛都沒長齊的土丫頭,“等你家小姐病好后,去我家里敘敘舊?!?/br> 聽聞此話,春桃頓時火冒三丈,隨手便cao起一旁的木棍朝劉平身上砸去。 “無恥之徒!敘什么舊!我家小姐認識你嗎!你竟敢如此肖想!簡直狗彘不如!”春桃把能罵得話都罵了,她就知道她就不該來找這個賊人! 劉平畢竟是個男人,這還是在侯府院里,被一個黃毛丫頭又打又罵簡直有辱人格。于是他奪下春桃的木棍,就要還擊,嚇得春桃急忙大喊救命。 誰知這一棍還未砸下,就被人一腳踹飛。 木棍“哐當(dāng)”砸地,劉平被踹到,頓時火氣沖天,正想罵來者何人,突然瞥見那低垂的古玉云紋佩玉,視線逐漸僵硬,他緩緩抬頭。 來人穿著一襲白衣錦服,此時正背手而立,眉間冗雜著一絲冷意,眼底是極大的不滿。 只看一眼便知,惹不起。 那位,好像是南院的表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