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親人們流言蜚語,母親要兒子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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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大悟的洋槐村,沿著各個山腰散落著三十幾戶人家,有的毗鄰而居,有的隔著一個山脈背靠背,有三三兩兩雞犬相聞的,有孤門獨戶的,這些人家的屋前屋后都栽滿了洋槐樹,代代如此,所以洋槐村由此而來。洋槐村的山并不高,想象一下,也許一路蜿蜒的山脈最高不過四百米,站在中間的山頂喊一聲,方圓零散的人家都能聽到;這地方離最近的街鎮(zhèn)有五公里左右,再窮的人家也有一輛腳踏車,趕集辦事還算是方便. 洋槐村大部分的人家都是紅磚或青磚瓦屋,也有極少數(shù)一兩家是半瓦半茅草的住宅,春光明媚的綠油油季節(jié),黑糊糊的瓦頂如同畫家潑灑的墨汁,然而現(xiàn)在是冬季,所有的一切物景全都光裸著身子,把赤誠的大地以最原始的方式呈現(xiàn)在眾人視野里,所以這些瓦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使李忠厚感覺荒蕪而又蕭條。出門兩年,也許是看慣了都市的燈紅酒綠和高樓大廈,眼前的一切讓他感覺很是陌生。 他從鎮(zhèn)上下了大巴后,一路沿著山脈奔向回家的小徑,背上的牛仔包并不重,只有幾件衣服,兩包餅干和兩包糖果,以及一條他給父親買的大前門香煙,路人沒有碰上一個行人,這樣寒冷的天氣,想必都在家煨著火爐了;此時已是中午,站在山頂上看見各村組的炊煙裊裊,一種氤氳的香氣順著風而來。山路的兩旁,虬勁光禿禿的樹椏在風中搖曳,把寒冷、沉悶、繁雜的世界在此季節(jié)里變得空曠超脫。 門口與院落依然是黃土沙地,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坑坑凹凹凸,如同出過天花生過麻子的臉一般,沒有一塊是平整的,黑的白的黃的雞屎到外都有,硬邦邦地凍僵在地上如一只只小小的甲殼蟲;他踏過小小的瓦頂門樓,正對著的是堂屋木門,兩側(cè)臥房的墻壁上,掛滿了紅紅的干辣椒及干豆角,木制的窗戶中間橫條上釘著長長短短的鐵釘,上面掛著內(nèi)褲或襪子,窗戶下檐曬著一堆堆的新舊鞋子;長方型小院兩側(cè),一側(cè)是雞舍,一側(cè)是廚房,靠近廚房的下檐一角堆滿了鋤頭犁鈀鐮刀等農(nóng)村特有的物件。 對于李忠厚的回來,父母都有些意料之中的驚喜,李忠厚的的兒子平安也不認生,他穿著厚重如企鵝般的紅花布棉襖,戴著一頂?shù)刂鳉置?,背后拖著條小辮子;他見爸爸大包小包地往外掏吃的,就把凍僵的紅通通的小手伸出來接爸爸給的禮物,他的雙手紅腫得似發(fā)酵的饅頭,鼻涕發(fā)亮,時而溜出了鼻腔,只聽得“呼?!币宦曈治诉M去,臉頰凍得紅鮮鮮的,皸裂了一條條的血痕,李忠厚看了心痛,問母親劉氏怎么不給他擦護膚霜,劉氏說了句“天寒地凍的,小孩子老是跑外面玩,個個都這樣的,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的?!本陀诌M廚房忙活去了,她不到五十歲,穿著一件女兒小玉不要的舊黑花棉襖,兩條手臂都套上黑布手袖,袖口油膩膩地泛著光澤,眼睛不大,鼻子高挺,留著齊耳的短發(fā),風風火火地非常能干。 剛吃罷午飯,一家人就坐在堂屋里聊天,李忠厚這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堂屋,正上首正中還是貼著毛主席畫像,被供桌上的香火爐子熏蒸的已經(jīng)發(fā)黃,左右兩側(cè)貼著“祖宗灶穆神位、列祖列先神位”,十幾雙碗筷在下面擺得端端正正,堆尖的白米飯上落了許多香塵灰塵,數(shù)量同樣多的酒盞上也倒?jié)M了酒。 劉氏在兒子對面木椅子上坐下,嘮叨著胡小梅的許多不是,原以為家里人不知道小梅被****的事,誰知劉氏張口就對他說道:“小玉已經(jīng)告訴我了,她已經(jīng)臟了身子了,弄得我們在村子里都抬不起頭來。” “小玉嘴太多了,說這事干嗎?”李忠厚沒好氣地說:“事情都發(fā)生了,早就過去了,還提這事干嗎?”他看著眼前快三歲的兒子,長得虎頭虎腦,一對波光流溢的大眼睛顧盼生輝;他又想起馬萍懷里的那個小眼睛兒子,心里微微地有些感觸。 “你以為光是小玉說的嗎?你七叔他們過來了,在院子里還和我吵了一架,說你們不該把他兒子送進監(jiān)獄,他站在山頂上吆喝,全村人都聽到了?!蹦赣H氣憤難當:“當時的場面太丟人現(xiàn)眼了,門口都站滿了人,事情并沒有過去,你等著瞧吧,依我說,你們最好離婚,省得被人罵破鞋?!?/br> 劉氏快人快語地啰嗦著,她一慣都是這樣的老腦筋,以前小梅洗衣服曬衣服時,她就訓著男人與女人的衣服要分開洗分開曬,女人的內(nèi)衣不能光著曬等等,在她的教訓下,小梅每次做事說話都是膽戰(zhàn)心驚的,時間久了,她在婆婆面前總是唯唯諾諾的。 “媽,你說什么?有你這樣勸兒子離婚的嗎?再說,是李家順那人不是人,什么壞事做盡?!崩钪液褚宦犇赣H說讓離婚,腦子一熱,也生氣地說:“離婚容易嗎?兒子怎么辦?我往后的日子還長呀,給兒子找個后媽?” “你不離,我丟不起那個人,行了,你自己看著辦吧,看你還在家呆得住不?”母親氣昂昂夯頭夯腦地把這話扔給了他,并叮囑他看著平安,自己要去挑豬糞了,她像一陣風似的出去了;而言語短少的父親只是坐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他穿著厚厚的黑棉襖,頭戴著破舊的帶毛邊氈帽,兩耳子壓住他的兩個耳朵;平時他的話也從來不頂用,與忠然的母親結(jié)婚多年來,打了無數(shù)次的架吵了無數(shù)些的嘴,性格剛烈的妻子說一不二,他是了解她的,而李忠厚也是了解母親的。 因為母親的話,李忠厚的心有些煩躁,甚至有些后悔回來,看著兒子在小院里騎著大黑狗跑來跑去,他就擰開了電視,這臺電視是黑白的,在村子里還是最早購買的,因為年頭太久的原故,收視效果不好,而且好多臺是麻麻點點的雪花。正在這時,后院二伯家的堂哥李忠厚也來了,他原來在漸江賣燒烤,天氣太冷受不了,于前幾天就回來了。他坐下后,東一茬西一茬問候著深圳找工的事,可是言語間又閃爍,似乎話里又話,拉了半小時的聊天家常后,終于按耐不住地問道:“老四,你們把李家順送進了監(jiān)獄?都是自家的兄弟,我感覺你們做得太絕了,再說他怎么不找別人呢?怎么就找上了你家小梅,肯定是平時小梅與他眉來眼去的,紅顏禍水……”這些人,見自己的堂弟娶了個漂亮老婆,平時嫉妒眼饞得發(fā)酸,一旦有個風吹草動,恨不得全都看笑話。 李忠厚的血一下子上了臉,他臉紅脖子粗站起來指著門外喝道:“我的事你少問,你滾吧!” 就這樣,他回家的美好心情徹底讓親人的態(tài)度糟蹋了,第一晚,就翻來覆去睡得并不安穩(wěn),時而是眾人指著他罵,時而是小梅一張模糊流淚的臉。 第二天,他穿著厚厚的棉衣,騎著自行車帶著“蒙面”全副武裝的兒子趕集,家里的市集逢雙不逢單;街道上,處處都是新春的氣息,新春,把它特有的表情掛在每個人的臉上,掛在百貨小店門口,掛在小孩子燃放煙花的鞭炮聲里;他把自行車剛趕進干娘的小院,還沒有停放穩(wěn)當,干娘遞過一杯茶的同時,話匣子也打開了:“小梅回來沒有?如果沒有回,最好讓她別回來了?!?/br> 聽到干娘話里的內(nèi)容,李忠厚的臉色當場僵住了,他不知說什么好,他不明白為什么這些人都揪住了小梅的事不放,只得訕訕道:“她還沒有回,估計這兩天會回來的?!?/br> “街坊們說得很難聽,你也別往心里去呀,說她和李家順原來有一腿,后來又翻臉了,李家順是個什么東西,那人一看就不是個好人,他一家人都不是好人……”看著干娘的嘴一張一合,李忠厚恨不得拿棉花塞上耳朵,剛好平安鬧著要上街,他就匆匆地抱著孩子往街心去了,一路人總會不時碰上熟人,他感覺大家的臉上都似笑非笑有了內(nèi)容,在匆忙之中,他購買了幾斤母親交待的粉絲和木耳,平安吵著要煙花,他又給兒子買了十元錢的煙花。 回來的時候,寒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而他的心也越加寒冷;因為一路幾乎都是小上坡,剛好又是迎著風,所以他放下平安自己走,而他則趕著自行車慢慢地跟在后面,走了一半的時候,他看到舅舅劉喜和舅娘,劉喜空著手,一只手放在口袋里,一只手里戴著手套襯著一根木棒保持身體平衡,舅娘則提了滿滿一竹筐年貨。 聽到外甥在后面的叫喊,劉喜回過了頭,十幾天沒見,舅舅似乎比原來要精神,臉色也好了許多。他頭戴著一頂鴨舌帽,而舅娘則圍著一條寬厚的圍巾,只留兩個眼睛在外面,她身上穿著一件結(jié)婚時的紫色棉襖,這在灰色冰冷的天氣里似乎陡然生起一股溫暖??匆娦∑桨惨苍?,舅娘從筐子下面膠袋子里抓出四只柿餅放在平安的口袋里,天真的小平安竟然奶聲奶氣地說:“謝謝?!比堑脦讉€大人當場就笑了。 他們一路慢慢地走,一路說著開春的事,當李忠厚告訴舅舅說自己過完年不打算回樓村上班時,劉喜大吃一驚:“你不是干得好好的么?你當個主管不容易呀!家里土地上刨不出幾個錢來?!庇谑?,李忠厚就把徐經(jīng)理背著周董偷銷成品胡作非為的事囤圇吞棗地說一遍,舅舅驚訝了半天:“天,弄不好把你卷進去了?!彼莻€膽小的人,老實又而本份,跟李忠厚的母親雖是吃一個奶長大的,可性格上卻是天壤之別。舅娘幾次插話,一副欲言又止的溫燉樣子,她的表情令李忠厚又想到了小梅身上,在山脈的分岔路口處,舅娘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小梅回來了,你要好好對她,也別聽其他人的流言造謠,女人也不容易……” 李忠厚嘆了口氣:“哎,不知道怎么說了,煩人?!?/br> 天空臘黃著臉,霧氣很重;剛吃罷午飯時分,小小的不成形的雪花開始飄著,晚上地上又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琉璃,第二天早上推開門一開,稀薄的琉璃上,又加了一層薄薄的雪霜,看不卻輕而冰涼。 小平安就在大門口邊上玩著,專找坑坑洼洼有琉璃的地上踩踏著,靠池塘的邊沿,枯萎的雜草林上也白茫茫一片,他踩著上去咯吱咯吱”地響,一會兒棉鞋濕透了,雙腳還是專趕著冰坑的地方踩著跺著;雪慢慢地大了,他仰著頭吸著鼻涕伸手想接住,可是雪花到手上就融化了,漫漫中,銀白聰靈的瓊瑤仙子開始漫天飛花,片片大雪無聲無息地從天而降,匝滿了路面與房屋,飛揚了滿山遍野,翩翩綻放在萬物的身上,它們在穹廬之間揮之不去,徘徊不去,第二天,整個世界已是一片皚皚,枝椏上也是一層層的唰白,整個世界如同上了白色涂料一般。(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