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中洲城的人委實太多了， 平日里他們還會在守衛(wèi)們的武力威懾下遵紀(jì)守法，但如今性命當(dāng)前， 一想到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便再也管不了這么多，如悶頭蒼蠅般埋頭就跑。

    混亂在各地蔓延，但依稀能看出些許規(guī)律。

    越是人多的地方，黑霧越濃郁。

    但人向來是抱團的群居生物，尤其在這種足以顛覆他們認(rèn)知的災(zāi)難面前，落單反而成了最可怕的事情。

    何逐風(fēng)出神地望著天空，似乎想要透過那沉不透光的黑霧看向什么。

    就在這時，一名屬下顧不得其他，急匆匆來報：“城主，無上學(xué)宮的入口關(guān)閉了！”

    何逐風(fēng)轉(zhuǎn)過身，神情并沒有絲毫意外。

    世家的本性他再了解不過，怕是感到事情不妙打算獨善其身罷了。

    早在他們將族內(nèi)的人成堆地往里頭送時，他便意識到會有這么一天。

    但黑霧可不是“關(guān)上門”就能隔絕在外的。

    “城主，怎么辦？那么多百姓，光憑我們的人手根本顧及不來！”下屬一臉急色

    “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吧?！焙沃痫L(fēng)輕聲道，“興許你覺得他們?nèi)醯煤孟褚桓种妇湍苣胨?，但往往活到最后的，反而是這些不堪一擊的凡人?！?/br>
    縱觀四境，西境的形勢相對樂觀。

    此處地廣人稀，黑霧并不濃郁，并沒有形成可怖的黑水。除開在最開始因混亂造成的傷亡，以及受黑霧影響在城內(nèi)作亂人禍，傷亡人數(shù)不想中洲城那般駭人，加上慈悲崖和合歡宗來得及時，在兩大門派的共同努力下，形勢暫且穩(wěn)定了下來。

    一時間，誦經(jīng)聲盤旋在各大城池上空。

    妖界眾妖早已將浩劫拋之腦后，因此沒有絲毫防備，直接被來勢洶洶的黑霧打了個措手不及，傷亡極其嚴(yán)重，混亂程度和中洲城不相上下。

    一時間，妖王的威信急劇下降。

    反觀魔界，百年的封鎖并未給他們帶來任何影響。

    在這里，混亂和無序才是常態(tài)。

    所有的魔遵循著原始的弱rou強食的自然法則，如同野獸般蠻橫生長，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在這始終充斥著暴力和色/欲的魔界，一切都尋常得幾乎看不出浩劫的痕跡。

    但若是細看便能發(fā)現(xiàn)空氣中游離著的淡淡黑霧。

    周遭有魔族路過，卻全然看不出絲毫影響。

    饒因蘭是被一聲聲獸吼吵醒的。

    不知道那些妖獸受了什么刺激，今日顯得格外暴躁，一個個互相對罵，聲音一道比一道響，從少數(shù)能說人話的妖獸口中可以聽出，它們罵得還挺臟。

    不知是哪個漸漸不滿足于口頭挑釁，起了這個頭，在沒辦法親自動手的情況下，直接cao縱著光團朝對面的人撞去，一時間，殞星澗內(nèi)光團亂撞，很快就波及到他身上了。

    饒因蘭一副漠不關(guān)心地消沉模樣，并沒有同這群妖獸計較的意思，只在被撞到角落后默默脫離戰(zhàn)場，朝當(dāng)初被埋的那個坑挪去。

    卻沒想到位置已經(jīng)占了。

    是那只釋迦獸。

    饒因蘭見狀調(diào)轉(zhuǎn)方向，準(zhǔn)備另尋他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知道這家伙有沒有受影響。

    這樣想著，突然聽見小奶音壓低聲音說：“外面這么亂，你不進來嗎？”

    饒因蘭聞言詫異地停下動作，想了想還是鉆了進去。

    “它們這是什么情況？”他隨口問道。

    “被那黑黑的東西影響了吧?！毙∧桃艋卮穑鹱ψ又噶酥敢粋€方向，“就是那個?！?/br>
    饒因蘭這才看見空中游離著的細微的黑色霧氣。

    只見絲絲縷縷的霧氣徑直穿過光團，沒入一只妖獸體內(nèi)，一時間，妖獸rou眼可見地暴躁起來，吼得越發(fā)精神，從對面幾只妖獸的反應(yīng)來看，顯然罵得更臟了。

    饒因蘭呼吸一窒：“那是什么東西？”

    就連殞星澗都成這樣了，外面該是怎樣一番光景？

    小奶音顯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它的聲音有點蔫蔫的，不動聲色地往饒因蘭身邊挪，然而還沒等靠近，一道清晰的咕嚕聲直接將它暴露。

    它頓時渾身一僵，在原地尷尬地頓了一會，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咽了咽口水，一臉希冀道：“你身上的功德能分我一口嗎？就一小口?！?/br>
    饒因蘭：“……”

    隨即想到這家伙接二連三地提及自己身上的功德，他意識到些許不對，問道：“我身上有很多功德嗎？”

    自己前面十?dāng)?shù)年一直呆在浮空殿未曾出去，后面這幾年似乎也沒有做過什么能增加功德的事，那它口中的功德又是哪來的？難不成自己前世是個大善人？

    小奶音點點頭：“你是我見過的人里功德最多的！”

    說完期期艾艾道：“所以分我一口也不影響的。”

    饒因蘭有些出神，隨口回答：“隨便你?！?/br>
    釋迦獸眼睛一亮，立刻朝饒因蘭的方向做了個吸氣的動作，隨即腮幫子鼓鼓地咀嚼起來，眼睛都瞇了起來，一副香迷糊的滿足模樣。

    一番吞咽過后，小奶音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一臉感動道：“你真是個好人！”

    “放心，我不會白吃你功德的！”小奶音拍著胸脯，“以后我罩著你！”

    饒因蘭并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反倒問起另一件事：“你知道這的守護獸在哪嗎？”

    小奶音眨了眨眼：“你想要出去嗎？”

    饒因蘭“嗯”了聲。

    外頭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虞初羽他們二人如何了。

    當(dāng)初他沒能幫上南溪，害她如今生死不明，同樣的事他不想再經(jīng)歷一遍了。

    “那你走吧?！毙∧桃舻穆曇粲行┦?。

    嗯？

    饒因蘭猝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它。

    就見下一秒，周身的光團憑空消失，自己已經(jīng)變回正常的大小。

    小奶音似乎料到他內(nèi)心的想法，無辜道：“你之前也沒說要離開呀?！?/br>
    饒因蘭這才回過神來，張了張嘴，最后吐出兩個字：“謝謝?！?/br>
    不過看它的眼神多了一絲不放心。

    該不會是收了自己功德的緣故吧？

    怎么感覺這守護獸有點不靠譜呢？

    小奶音絲毫沒有察覺：“你快走吧?！?/br>
    饒因蘭朝它微微頷首，轉(zhuǎn)眼便在消失殞星澗內(nèi)消失。

    此刻的無上學(xué)宮內(nèi)亂作一團。

    黑色的霧氣在空中肆意飄蕩，人群凌亂地分散在學(xué)宮各地，大多雙眼赤紅，一些手上還滴著不知誰身上的血，看上去同入魔無異。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他隨手抓住一個行跡如常的人，直到對方回頭，才意識到她是同虞初羽不怎么對付的蘇茶。

    但此刻已經(jīng)顧不得這么多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虞初羽呢？”

    蘇茶驚奇地“咦”了聲，看著他的眼神若有所思，輕聲呢喃：“你竟然沒事？”

    她回過神來，掃過眼下的光景笑著回答：“看不出嗎？浩劫來了。至于我那位好師姐，應(yīng)該是被帶去祭陣了吧。不過似乎，并沒有什么卵用。”

    “享受最后的時光吧，幸運兒。”她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饒因蘭愣在原地，一陣寒意漫上心頭。

    他這才意識到他們二人在一眾失了心智的修士中有多突兀。

    他恍惚地朝無上學(xué)宮外走去，直到站在漆黑的天幕下，才感受到往日輕飄飄的“浩劫”二字化為現(xiàn)實是如何絕望的景象。

    尸骸遍地，大半是被失智的修士屠戮的百姓。

    眼見一道劍光即將落到一名孩童身上，千鈞一發(fā)之間，饒因蘭抱過孩童，用自己的后背接下這一劍。

    濺出的鮮血瞬間將他的衣服淋濕。

    他沒有回頭，直到甩開持劍之人，他才驚魂未定地將孩童放下。

    劇痛后知后覺地一股腦涌上來。

    饒因蘭臉色已是一片慘白。

    孩童早就被發(fā)生的一切嚇傻了，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旁，眼神渙散。

    饒因蘭張了張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他茫然地看著滿目瘡痍的城池，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幾乎將他淹沒。

    怎么辦？

    難道一切都到此為止了嗎？

    突然間，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神一亮。

    不，還有一個辦法！

    他抱起孩童迅速朝無上學(xué)宮趕去，等那晝夜共生的景象再度呈現(xiàn)在眼前時，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能回溯過去，窺探未來的溯洄鏡！

    這時，腦海中憑空出現(xiàn)一段畫面，是開啟溯洄鏡的法門。

    饒因蘭雖有一瞬間的困惑，但此刻顯然不是顧及這么多的時候。

    他按著腦海中畫面喚醒溯洄鏡，果不其然，下一秒，整個天空開始震蕩，無邊天幕瞬間凝縮，化為一面巴掌大小的鏡子。

    整個無上學(xué)宮兀地一暗，只剩無邊的星海。

    饒因蘭迫不及待地照著記憶啟動溯洄鏡。

    然而想象中的時間倒流并且發(fā)生。

    突然間，一道白光在眼前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