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其余的流浪人類，目光冷峻，猶如最精密的攝像頭，他問諸人：“大家都準備好了嗎？我們要離開浮空城了。”

    有人回答：“走吧，再不走，我都有點后悔了?！?/br>
    盛之遙說：“如果害怕，可以留下來和浮空城一起解構(gòu)?！?/br>
    那人被噎了一句，目光訕訕。

    貝拉過來，一手勾上盛之遙的脖子：“唉，盛，你別那么兇嘛……”

    貝拉的胳膊感覺到了什么，他驟然抬起眼睛，看著盛之遙——他意識到盛之遙還戴著項圈。

    盛之遙面無表情，他把貝拉的手臂放下，然后提醒道：“別動手動腳的，我知道怎么破除「海底威懾」了?！?/br>
    貝拉沒說話——

    盛之遙的話明確告訴了他，他不能揭穿盛之遙。同時，還有一個潛在的信息，浮空城外也并不安全，盛之遙只是要把人騙出去。

    貝拉略感迷茫。

    他認識盛之遙三年了，他很清楚盛之遙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溫和善良，與人為善，頂多會對著熟悉的人耍小脾氣。但整體來說，盛之遙是個很善良的人，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

    帶著人類去走向死亡？這還是他認識的盛之遙嗎？

    帶著這個疑問，貝拉捏緊了自己的口袋，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沒戴項圈。好煩，萬一真的死了怎么辦？他還想跟著盛之遙，看看盛之遙到底是怎么破除「海底威懾」的。

    貝拉呼了一口氣，跟著其他人一起離開浮空城。

    他不相信盛之遙會做傷害人類的事情。

    -

    浮空城的南面，有一塊巨大的峭壁?！柑詈Ｓ媱潯估镉薪ㄖI(yè)的工程師，工程師給出圖紙，他們依著這個峭壁，建立了一個簡單的避風(fēng)港。

    避風(fēng)港是盛之遙在人類廣場隨口起的稱呼，但流浪人類也這么叫它。

    流浪人類一百來個人，占領(lǐng)了那個避風(fēng)港。他們把自己的行李和床褥鋪在里面，如果人類長期在這里生活，這里可以夠遮風(fēng)擋雨，算作一個簡易的“家”。

    避風(fēng)港外面不那么避風(fēng)的位置，是寵物人居住。寵物人只有十個，對上流浪人類，沒有優(yōu)勢。

    雖然流浪人類和寵物人類曾經(jīng)都是人類，但浮空城的品相劃分，讓他們下意識地把自己劃分成一二三四的人種。

    這種無意義的劃分會導(dǎo)致他們出現(xiàn)抱團現(xiàn)象。

    盛之遙沉默地看著這些——

    這么多人類，他們中間有工程師，醫(yī)生，老師，還有學(xué)生……他們曾經(jīng)都在地球上有頭有臉地活著，靠著自己的能力吃飯。但在浮空城，他們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外表。

    盛之遙不清楚人類在浮空城到底待了多久，但以品相劃分，忽視能力——這是一種絕對的物化人類。

    時間久了，人類只會以相貌定義彼此，而忽略其能力與品格。這是一種從根本上摧毀了人類的文明。

    人類被浮空城圈養(yǎng)許久，幸好，今天終于離開。盛之遙看著他們，希望他們在死亡之前能脫離浮空城的品相劃分階級偏見。

    -

    避風(fēng)港正對著大海，前面有一片淺海灘，一些海底生物已經(jīng)有冒頭來到陸地的想法。

    海底的生物來到陸地，長出在陸地行走的肢體，適應(yīng)陸地，這是進化——但進化是群體之中發(fā)生的事情，只有被自然選擇的變異基因才能存活。

    所以進化只在群體之中發(fā)生。

    盛之遙沒有去避風(fēng)港休息，他只找了塊結(jié)實又高大的峭壁，坐在上面，一扭頭能看到浮空城。

    高階的文明在陸地尚未存在生命的寒武紀，顯得格外突出。

    天色漸漸暗去，但今夜并不黯淡。月亮彎彎的，像蒙上一層紗，但群星璀璨。

    盛之遙從口袋里取出一支清酒，他看著滿天群星，大海在他身后，他在這片無機荒漠上，順便欣賞群星閃耀。

    “盛?！必惱K于找到了盛之遙。

    “盛，流浪人類一起抓到了一只一米長那么大的三葉蟲，正在慶祝，你不要過去看看嗎？”貝拉問。

    “不去?！笔⒅b說著，他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貝拉過來坐——

    “帶酒了嗎？”盛之遙問。

    “帶了。”貝拉過來坐下，但沒有立刻拿出酒陪著喝——

    他只是趁著盛之遙不注意，動作十分迅速，單手擒住盛之遙的右手，上身一欺，長腿一跨，他騎在盛之遙的腰上，然后去扒開盛之遙的高領(lǐng)衫——

    那道纖細脆弱的脖頸上，戴著一條黑色皮質(zhì)項圈，項圈中央是一條藍鯨。

    看到那條項圈，貝拉苦笑了一下：“盛，你連我也騙??！”

    盛之遙全程沒怎么反抗，但他還是提醒：“別弄灑我的酒?！?/br>
    貝拉從他身上下來，還幫他扶正身體，整理好衣領(lǐng)。然后，貝拉嘆了口氣。

    “我沒帶項圈。”貝拉說。

    盛之遙扭頭看他。

    貝拉繼續(xù)說：“以后的路，可能真的要你自己一個人走了。我?guī)筒涣四懔??！?/br>
    盛之遙抬頭，看著天際群星璀璨。他緩緩地說：“仿生人給我三個魚缸問題。他告訴我，只要能打破魚缸三次，就能放棄對地球的管控。第一個魚缸問題，就是浮空城?！?/br>
    貝拉說：“他可信嗎？”

    “不知道。”盛之遙輕輕含了一口酒，酒精的味道在他口腔里炸開，讓他想起了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