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葬禮上，天云如同牽線木偶似的，二大爺怎么說，他就怎么做。

    熙熙從早上起床起就一直粘在天云身后，抱著小汽車，一手緊緊攥住天云上衣下擺，小臉緊繃，眼神呆愣愣的，誰過來抱都不讓。

    “天云，生老病死很正常，別難過了，你奶奶......”

    二大爺伸手想要拍拍天云的肩膀，最終縮回了手，深深嘆息一聲。

    天云雙眼紅腫，神色低落，聞言默然點了點頭。

    “哥哥，奶奶是不是也死了？”

    熙熙扯了扯天云的上衣，難過地小聲地說道。

    天云看著熙熙呆愣的眼神，眼睛里似有淚光涌動，蹲下身來將她抱進懷里站起身來。

    “熙熙，奶奶這是想爸爸mama了，要去陪他們了呢?！?/br>
    “可是我也想他們，想奶奶呢，我也想去陪他們?！?/br>
    “那哥哥怎么辦？哥哥只有你了，你不陪哥哥，哥哥很傷心呢。”

    “哦，那我就不去了，就陪著哥哥，哥哥別傷心了?！?/br>
    熙熙說完緊緊的摟住天云的脖子。小家伙懵懵懂懂地，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是死亡。

    天云輕輕拍著熙熙的后背，望著這屋外的歡聲笑語，屋內(nèi)虛假的哭泣聲，一時間想大笑一場。

    葬禮辦了三天，然后拉到市里火化了，本來還可以搞些吹鎖吶，專業(yè)的送葬隊哭喪什么的，天云不想搞，就算是想搞也沒錢。

    這次帶回來的七千塊交給了二大爺六千塊錢辦葬禮，多的錢都是二大爺墊的，二大爺雖說不用天云管，可天云不能當真。

    二大爺在前面領(lǐng)路，天云抱著骨灰，后面拖著小尾巴，后面跟著拖拖拉拉的送葬隊伍，緩慢地行走在田梗上。

    天濤夫婦和爺爺?shù)膲灥鼐驮诖迓溥吷?，自家的旱田邊上?/br>
    天云將骨灰放在了新立石碑后面挖的墳坑里，二大爺揚起鐵鍬上的土，聲嘶力竭地喊道：“嫂子，一路走好?！?/br>
    一會兒就填滿了，堆成了圓錐形。

    “天云，熙熙，來給奶奶磕頭，說奶奶一路走好?！?/br>
    二大爺雙眼通紅，無聲的淚水滴落在臉龐，借著大聲來掩蓋自己的悲傷，父母早亡，小時候家窮，二大爺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所謂長嫂如母，奶奶這一走，除了天云和熙熙，只有二大爺最傷心了。

    天云和熙熙穿著孝服，依言并排跪在奶奶的墳頭，喊著奶奶走好。

    放在墳頭邊上的鞭炮聲呯呯蓬蓬地炸響起來。

    跟著來的人們陸續(xù)回家了，嘻嘻哈哈的相互說著什么。最后只有二大爺和天云、熙熙三人了。

    鞭炮響完后，二大爺和天云扒掉炸在墳頭上的鞭炮殘渣，熙熙也懂事地蹶著小屁股清理著墳地上的雜草。

    燒完紙錢，熙熙學(xué)著天云跪在爺爺奶奶，爸爸mama的墳頭磕了三個響頭。

    “爺爺奶奶，爸爸mama，等過年的時候再來看你們?！?/br>
    天云說完便起身。

    一只小手塞進天云的手心里，天云轉(zhuǎn)身抱起熙熙跟著二大爺向家里走去。

    “熙熙，以后家里就我們兩個了呢?！?/br>
    “哦?！蔽跷醪幻魉缘狞c了點頭應(yīng)道。

    “哥哥，我想奶奶了?！?/br>
    “熙熙乖，哥哥也想奶奶呢，我們把奶奶放心里，說不好奶奶那天就會來看我們了呢。”

    天云想起了筆記本，若有所思道。

    ......

    天云收拾完家里和奶奶的房間的衛(wèi)生，走到天濤夫婦生前的房間打開鎖，走到老木桌邊，拿起遺照用干布細細地擦拭著，小聲呢喃。

    “爸爸mama，你們就這么放心我和熙熙，怎么不來看看我們？”

    “進來呀，你也來看看爸爸mama。”

    天云似有所感地轉(zhuǎn)過身，看到熙熙抱著小汽車趴在門框上，正悄悄的看著天云，于是放下相框開口說道。

    天濤夫婦自從去世后，這房間門就再也沒打開過，一直鎖著，小家伙聞言怔了怔，然后怯生生的走了進來。

    熙熙站在房門里，悄生生的打量著周圍。

    一張帶蚊帳的老式木床，兩張長條凳子放在床尾，上面還放著一個大木箱，靠床頭放著一個人高的抽屜柜子，柜子上還擺著相片，哥哥站在柜子前正笑看著她，窗戶邊上也放著兩張長條凳子，凳子上面放著曬黃豆用的簸箕，簸箕里還能看到幾顆干癟的豆子。

    天云見熙熙打量完后，過去抱起熙熙走到柜子前指著相框。

    “這是爸爸，這是mama，還記得嗎？”

    熙熙側(cè)身靠在天云懷里，輕握著小拳頭放在嘴邊，眼睛望了望相片，轉(zhuǎn)頭盯著天云不吱聲。

    天云摸了摸熙熙的頭，呵呵笑了一聲，對著相片教了她一遍，熙熙這才點頭嗯了一聲。

    天云放下熙熙后，帶著熙熙開始清掃房間里的衛(wèi)生，準備在臨走前把家里的衛(wèi)生好好的打掃一遍。因為上次天濤夫婦的葬禮借了不少錢，還有這次奶奶的葬禮，二大爺墊的錢，讓天云外出打工掙錢的心情更加迫切，天云打算這兩天就走。

    ......

    “天云，你奶奶和我說過了，你放心去打工吧，熙熙交給我，不會讓她餓著?！?/br>
    二大爺聽到天云的來意，立馬接口道。

    “好好好，謝謝二大爺了?！?/br>
    天云聽到二大爺?shù)脑手Z，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下了，充滿感激，一臉恭敬對二大爺說。

    “去吧去吧，收拾好了我去接熙熙，送送你?！?/br>
    “好的，二大爺。”

    天云邊說邊鞠躬著退到門外，最后道謝后離開二大爺家。

    “這小子......”二大爺望著天云的背影笑呵呵的小聲嘀咕。

    ......

    天云做好飯，兄妹倆吃過晚飯后，天云收拾著飯桌，熙熙自告奮勇要幫天云洗碗筷。天云默默的看著熙熙搬起一張凳子放在灶臺鍋前，踮著腳努力地把碗挨個放進鍋中，再爬到凳子上站著，兩只小手在鍋里像模像樣地洗著碗筷，天云并沒有阻止，心疼的看著眼前小小的人兒做著這一切，她早晚要學(xué)會的。這樣的話，他去外面打工了，她能自己干些活，才會更討二大爺家歡心。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

    手機鈴聲響起，天云捉著圍布擦了擦手，接起電話。

    “天云，家里的事都忙好了嗎？”

    手機里傳來劉天明渾厚的嗓音。

    “哦，明叔，我還正想著等下給您打電話呢。家里的事已經(jīng)忙好了，我明天就能回工地了?！?/br>
    “哦，那好，你沒事吧？你家里的事我聽說了，別太傷心了，身體是主要的。”

    “謝謝明叔了，我明天就出發(fā)?！?/br>
    “好的，嗯，保重身體啊?！?/br>
    “嗯，謝謝您，明叔?！?/br>
    天云掛掉電話，回頭看見熙熙正站在灶臺凳子上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哥哥，你又要出去打工了嗎？”

    熙熙難過的說著，說完后眼淚就流了下來。

    “熙熙，哥哥是要去掙錢呢，掙了錢才好給我們熙熙買好吃的，漂亮衣服呀。哥哥打工，你就在二大爺家里等哥哥回來好不好？”

    天云走過去用手輕輕擦拭著熙熙的淚水，輕聲安慰道。

    “可是我不想要，爸爸mama都走了，奶奶也走了，我只有哥哥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熙熙低著頭難過的小聲說著。

    天云看著眼前傷心難過的小人兒，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的，還是強忍著酸楚小心的哄著。

    “熙熙乖，聽哥哥的話，哥哥最多兩個月就會回來看你的?！?/br>
    “可是兩個月好長呢，哥哥上次也是這么說的，我等了好久好久?！?/br>
    熙熙說著便趴在天云的身上抱著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好好好，哥哥不走了，哥哥不打工了。”

    天云只好抱起熙熙，輕輕哄著她，邊哄邊圍著廚房走。

    此時天云心亂如麻，不打工行嗎？靠家里的兩畝地根本無法養(yǎng)活他和熙熙，而且還有這么多的債。可出去打工，熙熙又這么小，他想不出，自己出去打工的那幾個月，熙熙怎么熬下來的。

    這生活啊，總是讓人沒法選擇，只能被動地接受它的安排，而無可奈何。

    哄了好一會兒，等熙熙不哭了，天云放下她，從桌上拿過小汽車塞她手上，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接著收拾完衛(wèi)生。

    直到給熙熙洗完澡換好衣服，把她放床上的時候，熙熙還緊抓住天云的衣服不放，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天云苦笑一聲音。

    “熙熙，哥哥不走，先放開哥哥衣服，哥哥要去洗澡呢。”

    熙熙這才松開手，然后坐起身來望著他不說話，因為哭得太過，還在斷斷續(xù)續(xù)打著‘嗝’。

    等天去洗好澡，點好蚊香上床關(guān)好蚊帳，小家伙這才抱著天云的手臂躺下，一會兒就睡著了。睡著的時候，卷縮在他的懷里，眉頭都是緊皺著的，小鼻子上淌著汗珠。

    天云輕輕搖著蒲扇給熙熙扇著，望著床頂慢慢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