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水鬼城隍
浦水之上,水浪滔天。 那頭立在水波上的水鬼胸口被陰符箭射傷的痕跡還未褪去,似乎在痛苦地?zé)o聲嘶嚎。 而伴隨著祝公子重新落到了這頭水鬼的肩背上,整條浦水水面震顫,宛如一條要活過來的巨龍一般。 嘩啦啦的水流拍擊不斷形成一道道巨浪,似乎真的要將整座楊浦縣縣城給淹了。 “這水鬼……這水鬼到底是什么來歷?” 面容枯槁的云誠跌坐在地,渾濁的雙眼中迸射出了難以形容的震撼之色。 他不是沒眼力勁的,年輕時修煉術(shù)法,再到后來進入禁妖司,數(shù)十年下來各種精怪妖物、左道旁門見了極多,這祝公子本身的法術(shù)修為不弱,但決然做不到這一點。 這一切,都是那頭水鬼所為。 只是,這又如何可能?一個小小的水鬼竟然會有如此強大的威能?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興風(fēng)作浪,而是cao縱水脈,江河倒流的力量。 河岸上,眾多的官軍簇擁著縣令廖知遠和一眾官僚胥吏,這一刻已然遠遠退開。 眾人神色驚慌,再也顧不得去阻攔城內(nèi)的百姓逃遁出來。 “恩相,此地危險,當(dāng)速速離開才是!” “大人,我等且暫避鋒芒!” “縣尊,縣尊,逃命吧!” 一聲聲的呼喊傳入到了廖知遠耳中。 廖知遠面色如紙,眼看著浦水上的這一切,心生一股強烈的頹然。 逃? 現(xiàn)在又往哪里逃? 浦水水浪滔天,一時片刻一個浪頭打下來,全城都要掩毀,此刻跑得再快,又能逃得多遠。 “果然是能禍亂北部諸郡的妖人魔頭!即便縣衙龍虎氣尚在,怕也奈何不得對方半分。” 方才兩位禁妖司緹騎試圖以言語勸退妖人,他還感覺頗為失望,感嘆禁妖司再不復(fù)往日的威風(fēng)。 可真在雙方動起手來后,他才明白道術(shù)邪法的強大,整條浦水都被攪動了起來,這等威力又哪里是區(qū)區(qū)凡人可以抗衡。 …… 巨大的水浪不斷升起,一點一點迫近河岸。 雖萬鈞未曾傾倒,但那如山壓頂?shù)耐{,已然讓人失了對抗之心。 “你想知道這水鬼的來歷?” 祝公子站在水鬼寬大的肩背上,居高臨下看著河岸上的云誠,以及四處慌亂逃竄的人群,放聲大笑,“哈哈哈……告訴你們又有何妨?” 他先是瞥了一眼那些試圖倉惶逃遁的官軍,又朝著火光滔天的縣城遙遙望了望,最后才指著腳下的那頭水鬼,神情狷狂道:“大周無道,不敬鬼神。我腳下的這水鬼,哈哈哈……這水鬼,它可是你們楊浦縣的一縣城隍啊!” “什么?” 跌坐在地上的云誠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滑稽的事情。 前方被眾多官軍胥吏簇擁著逃遁的廖知遠,身形陡然一僵,如同中了定身法一樣,直愣愣的轉(zhuǎn)過頭,滿臉不可置信。 眾多聽到這話的人,也都停下了腳步,木然地抬起頭,看著那水浪上,被白衣男子踩在腳下的黑色水鬼。 任誰也想不到,這被一個邪魔妖人踩在腳下的水鬼,竟然是他們所在的楊浦縣堂堂的一縣城隍! 河岸邊緣,一身濕漉漉狼狽不堪的湯休,費勁了千辛萬苦爬上了岸,他雖落水,但并未沉底,趁著這間隙,還是找到了機會回到陸地。 “湯老弟,你我輸?shù)貌辉?,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了?!?/br> 云誠看著湯休上了岸,臉上滿是苦笑,“難怪陰符箭不能傷,難怪能有這控水興波之能……” 陰符箭能破妖邪污穢,但卻不同于龍虎氣,于神道職司的陰神卻并未有多大的殺傷力。 而能夠cao縱浦水的能力,一方城隍,自然能掌一方天地。 云誠掙扎著艱難地站起身,抬頭望向那站在水鬼,不,應(yīng)該是城隍肩背上的祝公子,由衷感嘆道:“拘役鬼神,拘役鬼神……即便祝公子你是邪道妖魔,但云某也不得不說一聲佩服?!?/br> 他未曾入禁妖司成為緹騎校令,也不過是江湖散修,于術(shù)法一道有所專研,最是能明白術(shù)法到了能夠拘役鬼神是何等了不得。 尋常修士道人,施法念咒還要請神佛旨令,又哪里比得了直接拘役鬼神為己用。 哪怕兩人立場不同,他對于祝公子這樣的妖人魔頭恨得直咬牙,但在術(shù)法之上,依舊不得不心生敬意。 “不對!” 那從河岸上爬起來的湯休這時候卻陡然大喊出聲,“這楊浦縣我曾也來過數(shù)次,城隍廟早已敗落,哪里還有城隍?” “說的好!” 祝公子拊掌大笑,指著河岸上的眾生,宛如在看待螻蟻,“能拘役這楊浦縣城隍神,還真不是本公子有多大的本事,卻是你大周不敬畏神道。 這楊浦縣的城隍來歷,想來你們也是不知,這一方楊浦縣的城隍啊,本就是一頭水鬼修成。 姓丘字云瑞,沉落波潭有二百余年。因多行善事,又受了前朝宰相秦潤少年時的香火祭祀,隨著那秦潤的水漲船高,這才從水鬼一躍變做了城隍。所謂水鬼升城隍,從低賤幸進高貴。這在前朝神道陰司之中,名聲不小?!?/br> 說著,祝公子又頓了頓,指著人群中的廖知遠,大笑著繼續(xù)道,“可惜你們這些大周的官,得知那城隍廟是前朝宰相所建,生怕牽扯勾連,從無人敢去祭拜,久而久之這城隍廟沒了朝廷敕令丟了香火,又被打回了原形?!?/br> 這一番話說完,在場諸人,盡皆是目瞪口呆。 著實沒有想到,這頭水中化作大鬼的城隍,竟然有如此來歷。 特別是楊浦縣縣令廖知遠,他對此了解更深。身為一縣父母,上任后都需祭拜本方城隍土地河神等神道職司,懇求保佑風(fēng)調(diào)雨順。 只是他赴任以來,屬下的人曾言城隍廟早已破敗,無需祭祀,他當(dāng)時并不知其中內(nèi)情,現(xiàn)在才明白,這是他之前的多任縣令避嫌所致。 許多人這時候都想到了城內(nèi)的情況,城隍神鎮(zhèn)壓一地邪祟,保護百姓不受陰邪侵?jǐn)_,如果還有香火供奉能夠顯靈,這城內(nèi)哪怕是縣衙失了龍虎氣,也不可能會有疫鬼橫行。 “廢話已畢,今日便讓這失了香火的楊浦縣城隍,淹了這楊浦縣縣城,哈哈哈……天道輪回,有趣?。 ?/br> 祝公子眼看眾人呆愣當(dāng)場,心中痛快難言。 …… 城門口的空地上。 裴楚和彭孔武愣愣地看著浦水岸邊發(fā)生的一切,心中震撼無以言表。 此刻,不論城內(nèi)城外都亂作一團,眼看波濤浪卷,一時三刻就要水淹縣城,早已無人理會他們。 “原來這水鬼是楊浦縣城隍?!迸岢谥朽驼Z。 “是啊?!币慌员拘乃廊缁业呐砜孜?,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也震驚不已,嘴唇微動,“想不到我竟也有幸,和城隍神在水中斗過一場。哈哈,今日死在這里也算值了?!?/br> 說著,彭孔武忽然回神,猛地推了身邊的裴楚一把,“裴兄弟,你快逃命去吧!城東有座矮坡,或許淹不到。你是一條好漢子,死在這些腌臜事里可惜了。” 裴楚被彭孔武推搡得打了個趔趄,先是怔了怔,接著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他沒有轉(zhuǎn)身逃離,而是眼睛定定地看著那浦水上的cao作水波的城隍水鬼。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了先前和彭孔武白賊七一起在浦水找水鬼的事情,他為了救彭孔武,被水鬼拖入水底,眼看就要斃命,結(jié)果卻又被水鬼托起,浮出了水面。 而這水鬼之所以不計較他刺了對方一刀,還放他一馬,原因應(yīng)該是他曾在城隍廟中,曾經(jīng)隨手給這城隍神上過一炷香。 “還有……我無字書顯現(xiàn)出的那門道術(shù),解鎮(zhèn)壓法,解鎮(zhèn)壓法……原來是應(yīng)在了這里。” 裴楚慌忙站起身,茫然看了看左右,河岸上碧波席卷,眼看那妖人就要發(fā)動大水淹城,而他手頭又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