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云羅】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八章 燈下殘影 協(xié)力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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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燈下殘影·協(xié)力成城 2020年9月19日 夜來一場豪雨,讓夏季的清晨也帶著一絲涼爽。 出家于寺院的僧人,原本就是修行為主。廟宇里的佛堂再怎么金碧輝煌,侍 奉佛祖的僧人都應(yīng)秉持著清規(guī)戒律,至少在昔日的天陰門就是如此。 從前的天陰門地位尊崇,不僅在佛門里堪稱天下第一,還是燕國兩大門派之 一。可門中清規(guī)戒律甚嚴(yán),即使帶發(fā)修行的女子一樣需要遵守。吳征一定還記得 清清楚楚,掌門真?zhèn)鞯茏?,【仙舞洛川】冷月玦初到成都時與他一同在街市里游 玩,連買一幅糖畫都要小心翼翼地數(shù)著銀子。 這一切當(dāng)然要歸功于執(zhí)掌天陰門的柔惜雪。只有掌門人做出表率,寺中才能 井然有序,恪守法度。 柔惜雪修佛尊佛信佛,她相信一切都有果報?!獰o論是誰!殘害孟永淑的 賊黨會惡有惡報,逼迫自己的賊黨會惡有惡報。同樣,當(dāng)自己將祝雅瞳的秘密作 為向賊黨屈服的籌碼時,自己也會因自己的惡,因自己很可能會害了一個無辜的 孩童而惡有惡報。 可她也相信福報?;蛟S多積一些福,佛祖會看自己悔過的份上,保佑那個孩 童平安?;蛟S多一份苦行修持,佛祖會看自己心誠的份上,讓風(fēng)雨飄搖的天陰門 香火延續(xù)。至于自己,只有墮入地獄才能消除罪業(yè)。 修行路上會有無數(shù)的艱難,各路魔頭都會來侵?jǐn)_你的道心。但無數(shù)大智慧之 士不懼魔頭,以無比堅定的信念與日益精進的修行,斬落魔頭。且前赴后繼從不 退縮,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了起來,留下無數(shù)佛門經(jīng)典修行典籍。 于是柔惜雪也以這樣大無畏的毅力支撐著自己,支撐著天陰門。即使在最灰 暗的日子里,也一樣有晴朗的天空,拂面的清風(fēng)與飄動的草葉,還有笑著的人們, 世間始終有美好之處。 信念的崩塌始于桃花山一場夜戰(zhàn)。之后的大起大落,讓柔惜雪無所適從。來 到金山寺,除了探究賊黨之外,柔惜雪也期盼著會在名山大寺里尋找一份心靈的 安寧。金山寺享譽世間,雖有作亂的嫌疑,但必然也有可取之處。 可惜昨日入寺時的所見所聞讓她感到失望。佛門弟子卻如此市儈,自恃身份 高高在上,哪里還有修行的樣子?從前在天陰門里若有這樣的嘴臉,管事的寮元 會被立刻裁換并重罰。 收起雜念,柔惜雪三更天就已起身。掛單的僧人都需苦修,承擔(dān)寺內(nèi)的雜活 算份內(nèi)之事,以柔惜雪之尊從掛單僧人之事,對她而言,也是一場十分看重的修 行。 根據(jù)昨日元渡的安排,早起先要裝滿五大缸的清水。柔惜雪與章大娘各自擔(dān) 著兩只大桶下到半山溪水邊,兩只桶裝滿了水足有四五十斤重。章大娘雖走路姿 勢別扭,卻幾乎不費力。柔惜雪沉腰起身,幾步路都走得踉踉蹌蹌,完全力有不 逮。她苦笑著將桶中水倒回大半,半途若摔了跤,灑了水還是小事,受了傷豈不 是更要勞煩章大娘? 這個粗手粗腳的女子雖是下屬,但從云端跌落的柔惜雪更懂得感恩。何況, 她必須要做出云游天下,四海為家,早已習(xí)慣苦行修持的樣子。 「師太,何不試試多信任一下你的同門,同伴?」 「嗯?吳先生見諒,貧尼不解您的意思,貧尼從來沒有懷疑過同門……」 「不是不是,我不是說她們的人品,品性。我的意思是說,也要信任她們的 能耐。柔掌門,如果……當(dāng)年你多信任你的同門,而不是老想著自己背負(fù)起一切, 或許結(jié)局會有一些些不同呢?一個人的力量,再強大也是有限的?!?/br> 柔惜雪擔(dān)起兩小半桶水時,便不感吃力。不自覺地就想起這段話,似乎肩上 的擔(dān)子都輕了許多。想要擊敗惡魔,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因為惡魔無比強大, 惡魔還有它的同伙幫手。擊敗惡魔的領(lǐng)袖,不僅要有屠龍之力,也要是一位了不 起的演說家,可以團結(jié)和信任同道中人的力量。比如,他就無比信任一個手無縛 雞之力的自己。 他的確是一個比自己還更強大,更優(yōu)秀的領(lǐng)袖,有無與倫比戰(zhàn)勝自己內(nèi)心恐 懼的勇氣,有能夠以語言和行動來振奮人心的力量。柔惜雪居然也有一種血液沸 騰的奇妙感覺,她嘴角彎起一抹弧線,就是那屠龍之力還差了些,差了一點點。 山道漫漫,蜿蜒曲折,四桶水倒進缸里才蓋過了底。想要裝滿一缸水,至少 還要走上五個來回。也幸好三更天就起,否則五更天之前廚房就要開做全寺僧眾 的飯菜,時刻定然趕不及。 兩人裝滿兩缸的水再走了一趟回來時,才見知客的一名管事僧人打著呵欠, 睡眼惺忪地朝水缸一瞧,露出個意外的神色看 了二女一眼。柔惜雪有些體力不支, 稍作小歇。只見不一會這管事僧人滿臉陰云地伸手去推一間禪房,房門被從內(nèi)栓 上,管事僧怒極,不顧天未放亮就砰砰砰地重重拍起門來。 寺內(nèi)僧眾的居所遠離此地,云水堂附近住的都是掛單僧。管事僧如此憤怒, 顯然是遇著想來混吃混喝的懶和尚。果然片刻后房門打開,一個光頭鉆了出來嬉 皮笑臉地道:「表哥,息怒,息怒?!?/br> 「混賬!你要害死貧僧不成!」管事僧怒罵著,一巴掌拍在光頭上低喝: 「再敢喊貧僧表哥!」 「是是是,三寶大師,貧僧罪過?!?/br> 「還不快去佛堂伺候,一會兒三行師兄來了不見人,怪罪貧僧,貧僧就趕你 出去!」三寶怒氣不息,又是一巴掌拍在光頭上,看來平日怒火積得多了,一股 腦兒發(fā)作出來。 嬉皮笑臉的混僧被打得不輕,踉踉蹌蹌險些倒地,連滾帶爬地起身,灰溜溜 地往大殿而去。路過歇著的二女時,見章大娘生得高壯,一臉不屑,但見了柔惜 雪卻停了腳步貪看幾眼,目露不善之光。 柔惜雪已易容改扮,此時面容普通,寬大樸素的僧袍也將她的身段牢牢遮住, 看著就是個中等身高,又瘦又顯老態(tài)的女尼。 那混僧生得還算周正,就是油頭粉面又滿目的邪氣,被他盯上兩眼就十分不 舒服。章大娘不敢惹事,低著頭忍了,柔惜雪倒是云淡風(fēng)輕。待混僧走了,才起 身擔(dān)起水桶,向山腰小溪走去。 「去查查那人的底細?!谷嵯а┣瞥鲂┒四?,兩人離寺遠了才悄聲吩咐道。 「領(lǐng)命。那人好生無禮,待此間事了,屬下非得尋著他狠狠揍一頓?!?/br> 「宵小之輩上不得臺面,不用與這等人置氣。」柔惜雪淡淡一笑,又嘆息道: 「金山寺里有這樣混吃混喝的掛單僧,也難怪知客待云水僧沒有好臉色。只是…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寺中有這樣市儈的修行僧,才有這樣的掛單僧來投靠。往 來循環(huán),互為惡相……」 章大娘接不上這樣的話,只能嘿嘿地賠笑,搶著幫柔惜雪兩只木桶裝了小半 桶水,又怕柔惜雪太過感懷,支吾著道:「屬下是個混人不懂這些大道理,就是 討厭滿口仁義道德的假話。有些事情是放在心里的,哪有處處宣揚的道理。宣揚 的多了,不就是在吹噓自己么?」 「呵呵,你懂得的真不少,哪里是個混人。這句話就說得很好。」柔惜雪也 不逞強,只擔(dān)了小半桶水,邊走邊道:「你們家的主人了不起,所以你們也都了 不起,這不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么?」 「呀,那倒是。我家主人就從來不說他是個好人,但在屬下看來,主人心懷 天下百姓,當(dāng)然是個大好人?!拐麓竽矧湴恋赝α送π亍?/br> 「吳先生雖一天都沒有修行過,可是秉性善良正直,比多少人修行一輩子領(lǐng) 悟的都多?!谷嵯а┮灿迫簧裢溃骸競b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 良。這么大氣磅礴的話要什么樣的胸懷才能說得出來?貧尼自懂事起就修行佛法, 遠沒有吳先生看得透徹,悟得通明?!?/br> 章大娘聞言,滿是橫rou的臉上竟露出欣慰笑容,更不知要如何作答,只是咧 嘴陪著傻笑。 直到辰時過半,五大缸水才裝滿。知客僧想是有意刁難,才把這份重活只派 她們二人完成。事先未料到二人雖是女流,不僅勤快,辦事還認(rèn)真,又很有把子 氣力,倒引來些好感。 此時大殿里早課剛畢,殿主率先出了殿。跟在殿主后頭的中年和尚面相威嚴(yán), 步伐頗有氣度。他送走了殿主后,踱著步路過云水堂順道檢查每一處。水缸里的 水,墻角的灰塵,燈盞里的油,顯得一絲不茍。每個人見了他都點頭哈腰道: 「三行師兄?!?/br> 三行目光如電,只微不可查地點點頭。但凡看見了疏漏處也僅伸指一點,立 時有僧眾上前補救,個個都一絲不茍,不敢有絲毫輕慢。經(jīng)過柔惜雪與章大娘時 才第一次止了步,沉聲道:「不錯。莫要輕慢,本座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若敢 違反寺規(guī),定以寺規(guī)論處!」 「謹(jǐn)遵法旨?!?/br> 章大娘學(xué)著柔惜雪彎腰俯首,并作出唯唯諾諾的模樣??慈械臍馀?,該是 寺中的僧值。金山寺不是武林門派,寺中的大和尚多數(shù)年紀(jì)老邁,剛才那位殿主 幾乎已是風(fēng)燭殘年。以三行的年歲能坐到這個位置也算出類拔萃,但在柔惜雪的 眼中看來便算不得什么。 來金山寺受委屈自有目的,所以云山堂里的一切二女看得清楚。三行指指點 點的地方未必都有疏漏,但他點出來,無論有沒有,值勤的僧人都不敢吭聲,還 要立刻做出十分認(rèn)真的樣子。三行這人 裝模作樣,刻意立威,今日沒有找著借口, 他日免不了還要找二女的麻煩,總要收拾到她們才肯暫時罷手。 「也查一查他?!?/br> 大殿里的早課已結(jié)束,云水僧們也忙完了手頭的雜活,便有了片刻的自由。 柔惜雪帶著章大娘,從寺門處的彌勒佛祖開始參拜。柔惜雪禮節(jié)誠心又極有法度, 中途不斷指點章大娘,倒像一對剛結(jié)緣的師徒。拜完了彌勒佛與四大天王,剛要 離去,就見昨日見過的照客僧慌慌張張地跑進寺中,另一名中年僧人領(lǐng)著個肥頭 大耳,滿面虬須的胖大漢子跨過寺門。 中年僧人正是知客堂的二知客,地位尊崇,但在漢子身前卑躬屈膝,不住陪 著笑,見了柔惜雪和章大娘連連使著眼色要二人速速回避。 「嗯?她……咦?罪過罪過,佛祖面前不敢污言穢語,弟子失禮。我說和尚, 人家?guī)熖谶@里好端端地參拜,你趕人干什么?佛祖面前眾生平等,老子就不喜 歡你這樣子,莫要亂來,你就待老子像常人一樣即可?!?jié)h子臉上肥rou一抖原本 要發(fā)作,又不敢在佛前喧鬧,才埋怨二知客。 二知客陪著笑道:「施主教訓(xùn)的是,教訓(xùn)的是?!?jié)h子也不知是哪里來的豪 客,一到山門就先封了三百兩銀子的香油錢,參拜下來可不得給寺里捐上千兒八 百兩銀子?這種大豪二知客可萬萬吃罪不起,再多怨氣也得在心里憋著。 柔惜雪淡淡一笑,合十道:「貧尼已拜完,施主請便?!?/br> 「不敢,不敢。」?jié)h子忙回禮,又嘖嘖贊道:「師太這般風(fēng)范,名山大寺果 然不同凡響。來,老子再封二百兩齋錢給諸位大師?!?/br> 大漢滿口污言,又似禮佛甚誠,讓二知客哭笑不得。片刻后大知客來到,還 有大殿的香燈,大寮的典座等人一同前來相陪。這些俱是寺中各院的一二號人物, 規(guī)格極高。大漢說話雖粗魯,卻是長袖善舞,與這些身份尊崇的大和尚在一起絲 毫不顯怯意,一路談笑風(fēng)生。 柔惜雪與章大娘離開寺門便心中竊笑,大漢正是喬裝的拙性。章大娘心知肚 明,柔惜雪雖事先不知,也猜得到吳征做了這般安排。強援到來,二女都精神一 振。 來寺中一趟,又潑水般撒出去大把的銀兩,當(dāng)然要在寺里暫居一段時日,以 求暮鼓晨鐘蕩滌心靈,洗一洗滿身俗氣。拙性這等財神,但有要求,只消不是摘 星星摘月亮,寺中無不盡力滿足。莫說是他,就連柔惜雪和章大娘因表現(xiàn)得體, 讓這位豪客心頭大悅而給齋堂多賞了二百兩,二女午間都單獨多了兩樣精致的齋 菜。 金山寺里的寺規(guī)僧眾過午不食,一天只有兩頓飯。午飯過后回云水堂里小歇 片刻,柔惜雪與章大娘就要去打柴。剛至云水堂,就見拙性正瞪著牛眼鬧脾氣, 大體是他是貴客,另有上房,但拙性不肯,非要依規(guī)矩就住在云水堂里。 知客僧哪里敢如此「怠慢」,一來云水堂里條件一般,二來像柔惜雪和章大 娘這樣安分守己的,直接就在角落的地上居住,三來還有些混僧有礙觀瞻,叫貴 客見了不僅金山寺大損顏面,也會生出惡感,說不定要少了好幾百兩銀子。 、2·u·2·u·2·u、 拙性正自發(fā)怒,頻頻強調(diào)自己有多么誠心,豈可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弄虛作假, 不依寺中規(guī)矩?自己一生什么大風(fēng)大浪未曾見過,就是荒郊野外一樣睡得安穩(wěn), 為什么云水堂就住不得? 柔惜雪聽得好笑,心中也生起暖意。拙性當(dāng)然不會無事生非,這么做有多重 目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云水堂絕不敢再欺凌【軟弱】的柔惜雪。她現(xiàn)下的待遇 其實可以預(yù)見,吳征也做了相應(yīng)的安排才會遣來拙性,拙性也確實辦得漂亮。 「不妨試著多相信一下同伴……」 柔惜雪拿著柴刀剛出云水堂,就有知客堂的僧人趕上低聲道:「二位不必打 柴了,今后晨間打一缸水,夜間清掃大殿即可?!?/br> 柔惜雪合十,瞪著無辜迷茫的大眼睛,又露出些懼意道:「這位師兄,貧尼 不敢忘卻苦修之行,更不敢偷懶……」 「你……師太莫要爭了,這是大知客的吩咐,師太若有什么意見,待大知客 有空閑了再說。但是貧僧提醒師太一句,近日寺中有貴客,大知客忙得不可開交, 師太還請安分些,莫要前去打擾。」知客堂僧人將手以身體遮擋著連揮,示意她 快些離開。 「是,尊師兄法旨。」這知客僧人明明對她的【不識抬舉】十分惱怒,但不 敢發(fā)作出來,全因晨間與拙性的一面之緣,生怕貴客忽然想起女尼,無端惹禍。 柔惜雪忽覺自己并不失望,似乎以金山寺的境界就是如此行事。她回身時心中暗 道:「行善只積個人之德,于世間益處不大。想要揚善,必要懲惡!」 在佛堂里念了小半日的經(jīng),再回云水堂時半途又與那滿目邪氣,油頭粉面的 混僧擦身而過。那混僧雖又看了她幾眼,但絲毫不敢造次,急匆匆地走了。看他 背上的背囊,竟是要暫離金山寺。 「好大的面子?!谷嵯а┑吐曄蛘麓竽镄Φ溃f的自是拙性了。 「這老小子憊懶得很,除了主人的話,誰也不買賬。但是主人若是交代了, 他就會使出全力。這賊和尚既然離了寺,半道上自有人招呼他?!棺拘砸粊硭吕?/br> 不過半日,不動聲色間就安頓好了柔惜雪,還把要查的人逼離寺廟方便動手,幾 乎不費吹灰之力。若不是知曉內(nèi)情者,簡直神不知鬼不覺,手段之高,讓人嘆為 觀止。 「甚好。這種人不該在寺中出現(xiàn),他還與僧眾有勾連舊識,必有蹊蹺?!?/br> 「屬下理會得?!?/br> 二女回到云水堂,見拙性在大知客的陪同下,靠在躺椅上閉目聽著莊嚴(yán)的鐘 聲,手撥佛珠,口中念念有詞,活脫脫一個信眾——不那么專業(yè),但似模似樣。 聽得腳步聲,拙性瞇著眼微睜,愣了一愣起身道:「想不到師太也是來此掛 單,老子還以為師太是寺中的修行僧?!?/br> 「貧尼見過居士。貧尼來到金山寺朝圣,也不過比居士早一日而已。」柔惜 雪淡淡回禮道。 「原來如此!與師太也算是有緣了。大師,這位師太修行期間麻煩多多照料, 日后若是有多的,就充些香油吧。」拙性張手又是二百兩的一張銀票遞給大知客, 心中卻是暗暗贊道:「主人的安排著實巧妙。若不是柔掌門,旁人哪能不被看出 端倪?我既然來此居住靜修就要稱居士,可不再是施主。換個人誰能與我配合得 天衣無縫?寺中這些和尚眼光厲害,三兩下就讓露出破綻?!?/br> 「居士……」柔惜雪又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愕然間手足無措。出家人不敢貪 圖錢財,但這大筆銀子是給知客僧的,不是給她的,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看師太之虔誠,我就不為難師太,師太也不用管那么多了, 總之與師太無關(guān)?!棺拘源笮χ鹕硪槐溃骸赣袆诖髱?,我去歇息片刻,大 師就不必相陪啦?!?/br> 托拙性「洪?!?,柔惜雪與章大娘終于有了間禪房,雖偏了些,房內(nèi)的設(shè)施 倒齊全許多。入了夜大殿里只剩下青燈火燭與高香幾炷,二女又要承擔(dān)起打掃整 座大殿的職責(zé)。大殿寬廣,打掃一遍殊為不易,但比起先前打掃凈房要忍受惡臭 好了不知多少倍。 過了兩個時辰,整座寺廟萬籟俱寂,只剩下燭火的噼噼剝剝聲時,拙性的胖 大人影忽然出現(xiàn)在大殿。他道:「兩位不必驚慌,我許過愿,要一日五回參佛, 現(xiàn)在正是第五回?!?/br> 拙性聲音洪亮,說完之后就跪在蒲團上,自顧自地默念起經(jīng)文來。柔惜雪與 章大娘則靜靜地在他一旁打掃,聽得拙性低聲道:「今日離寺的和尚已捉拿,張 百齡給他下了重手,這人已什么都說了?!?/br> 柔惜雪不說話,只認(rèn)真地抹著供桌香臺,又聽拙性道:「這人叫吳忠,鎮(zhèn)海 人氏,花銀子買了份度牒后就在金山寺掛單,已有兩個年頭。他本是城里的潑皮 無賴,沒有旁的本事,就有一雙看女人的眼睛。師太,恕屬下直言,他已看出師 太花容月貌,也已將此事告知他的表兄,法號叫三寶。這三寶安排他久住寺中, 全因金山寺每隔半月就會送來些女子囚禁于此,吳忠就負(fù)責(zé)識人估價以便于女子 買賣。除了這些之外,吳忠也一概不知。金山寺果然不干凈,也請師太不必?fù)?dān)憂, 有大娘與屬下二人在此,師太雖處危機,安如磐石。這么快就有進展,全賴師太 一雙慧眼識人,屬下已在想方設(shè)法捉拿三寶,望能順藤摸瓜,將賊黨挖出來。」 「阿彌陀佛?!谷嵯а┨ь^望向巍峨的佛像,目光茫然。如吳征所料,金山 寺這種地方,果然最易藏污納垢。賊黨在此也不知道經(jīng)營了多久,金山寺已是五 臟俱全。她喃喃道:「小心,萬勿打草驚蛇?!?/br> 若是從前,她會先擔(dān)憂下屬的安全,總覺得沒有自己,他們會力有不逮。但 是今日,她望向佛像的目光從迷茫而越發(fā)堅毅,擔(dān)憂的唯有無法將這窩賊黨一網(wǎng) 打盡。她心道:「佛祖在上,并非弟子罔顧佛法,只是不懲惡難以揚善。求佛祖 保佑弟子除去賊人,若弟子做錯了,所有的罪業(yè)弟子愿一人承擔(dān)!待魂歸地府, 亦愿永墮地獄以贖罪?!?/br> 「屬下領(lǐng)命。不敢誤了主人與師太大事?!棺拘缘吐曊f完之后,便念起經(jīng)文 來。他念經(jīng)也是熟極而流,無論誰來聽都是沒有半分破綻。 二女 掃清了大殿才回云水堂,柔惜雪嘆息道:「塵土好除,心垢難凈。也不 知道這座寺院里有多少好人,多少壞人……」 「主人曾吩咐過屬下,淤泥之中亦出清蓮。金山寺里那么多人,不會都是賊 黨。務(wù)必不可冤枉一個好人,也不可放過一個壞人。師太放心,屬下會好生甄別。」 「嗯,正是如此?!?/br> 二女正行間,臨近云水堂時天上霹靂陣陣,轉(zhuǎn)眼就下起了豪雨。章大娘搶先 扶著柔惜雪向云水堂奔去,她步伐不快,顯得十分焦急,又有心無力。柔惜雪心 中一凜,她本就武功全失,索性足不發(fā)力,做任由章大娘扯著才勉力前行狀。 豪雨落下,二女被打濕了顏面慌慌張張避入云水堂,轉(zhuǎn)角正見三行目光炯炯, 盯著二人道:「大殿已掃清了?」 「回師兄話,不敢讓佛祖染塵垢。」 「好。對了,可曾見到劉居士?」 「劉居士?不知哪一位是劉居士?」 「今日來參拜的劉居士,和你有兩面之緣?!?/br> 「哦哦。有的,貧尼正清掃大殿時,居士說要來參拜在大殿里念經(jīng)。貧尼不 敢打擾居士,方才悄悄退走,居士還在大殿念經(jīng)?!?/br> 「嗯,劉居士念的什么經(jīng)?」 「貧尼打掃香案供桌時,聽居士念的是里的第二十五品《普 門品》與,其余不知……」 「好。早些歇息吧?!?/br> 三行隨口問了幾句便冒雨向大殿行去,他一手撐傘,另外還拿了一把,顯然 有備而來。柔惜雪目光閃爍,暗舒了一口氣。 三行的每一句問話都有玄機暗藏,他似乎對兩人的關(guān)系有所懷疑,也可能吳 忠沒有返回鎮(zhèn)海城一事引起他的警惕,才來此試探。幸虧無論是自己還是拙性, 對經(jīng)文都熟的不能再熟,這兩篇也卻是拙性方才念過的,任由三行怎么套話也套 不出破綻。 躺下安歇一時難以入眠,不知吳征那里是否順利。金山寺這里藏污納垢,柔 惜雪總感有一股不知來自何方的巨大危機。且時間緊迫,一個小小的吳忠都讓人 警惕,柔惜雪與拙性,章大娘的身份也掩飾不了多久。一切都要速戰(zhàn)速決……現(xiàn) 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從三寶與三行身上找到突破口。三行方才當(dāng)時尋機盤問拙 性,不知道拙性是否抓住機會,反從他口中套出些話來…… …………………………………………………… 吳征與倪妙筠在火虎堂躲了一夜,臨到晨間才大鬧一番出了口惡氣。得意洋 洋地離了火虎堂總堂之后,兩人幾乎一同斂去笑容,相顧駭然。 厲白薇是以不死不休的態(tài)度籌備這一場沖突,每一個布置都按最壞的打算來 做,已經(jīng)嚴(yán)密到了極點。夜探火虎堂雖有收獲,但焉知里頭沒有厲白薇的圈套?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吳征已然分不清。 兩人出了鎮(zhèn)海城火速奔向一處僻靜莊園,這里是祝家暗中的產(chǎn)業(yè),也是這一 回吳征的臨時治所。入了莊園進了居住的小院,只見二層的小樓上,一名嬌俏女 子正在倚著軒窗居然臨下眺望,遠遠見了二人,擔(dān)憂之色才驟然隱去,面露玩味 而曖昧的微笑。 「玦兒?什么時候來的?」冷月玦來前并未知會,顯是想給他一個驚喜,也 確實讓吳征萬分驚喜。 「昨夜呀,好怕打擾了你們?!估湓芦i舞動巧舌,最愛貪看倪妙筠害羞時瞪 大的驚恐美眸。她輕輕巧巧地從樓上躍下,與吳征擁抱片刻道:「娘說你們這里 要缺人手,她近日在朝中忙得不可開交走不開,陸jiejie要坐鎮(zhèn)府邸也不好動,于 是就遣我先來助拳。多一個人,多一份把握?!?/br> 「當(dāng)然。娘最近很忙?」吳征心中一跳,往日若是遇到困難,祝雅瞳必然千 方百計趕來。這一回居然走不開,想來燕國又有異動。 「嗯,霍永寧要向梁俊賢下手,預(yù)計就在旬日之內(nèi)!燕國那里也在頻頻調(diào)動 兵馬,有南下之意?!估湓芦i有些心疼地看著吳征,又展顏笑道:「不過這些還 不算很緊迫,你們這里如何了?聽說有人要捋昆侖的虎須?」 「坐下說!」 吳征將事情從頭到尾,一直至昨夜所得詳述一遍,冷月玦也聽得面色凝重道: 「若找不出兇手,這個黑鍋背在身上真是難以承受之重!」 昆侖派如果背上了弟子草菅人命的污名,對之后一系列重振山門的計劃都是 致命的打擊。此案現(xiàn)在已傳得沸沸揚揚,吳征若不能光明正大為楊宜知洗脫污名, 難掩天下人悠悠之口。 「只有抓出來才成,還好,兇手一定還會現(xiàn)身?!?/br> 「為何?」 「因為我已十分確定,這幫人的目標(biāo)是我!或者說,昆侖和我都是目標(biāo),缺 一不 可。他們要誘我入彀,兇手一定會在關(guān)鍵時刻再度出現(xiàn)?!箙钦髂抗庠桨l(fā)凌 厲,幾度張嘴欲言又止,終于冷冷道:「而且,我不能去見宜知,不能去見龐太 守。否則一定會有串供,或是以官位壓龐太守的流言蜚語傳出,到時候又是個大 麻煩!」 「楊師弟是不是知道兇手是誰?」倪妙筠也知事態(tài)緊急,局面還越發(fā)不妙, 但吳征始終不愿去見楊宜知還是讓她感到奇怪。明知吳征必有緣由,她也不好刨 根問底,只好問出重大關(guān)鍵之處。 「他一定知道,否則不會那么莽撞還方寸大亂。其實……我也能猜到一些… …應(yīng)該不會錯的……」吳征雙拳已捏得爆出青筋,臂膀不住顫抖。以他現(xiàn)下的武 功,幾乎已處在失控之狀。 「莫要激動,我們都在,都陪著你。」二女一同將柔荑搭在吳征掌中寬慰道。 「嗯?!箙钦鏖L舒一口氣冷靜下來,又覺十分欣慰,自己雖有些把握,但仍 未確定。此事又剜中心里痛處,他暫不愿提及,二女更不多問。得妻如此,夫復(fù) 何求。 「計劃呢?多了人家這個強手,要不要做些改變?」冷月玦調(diào)皮地一吐舌頭, 冰娃娃現(xiàn)下不說話時還像從前一樣是塊堅冰,可一旦開了口,便冰融雪化,分外 明快秀麗。 「明日我要去拜訪五家門派的掌門。今日一鬧,想再藏就藏不了啦,于情于 理上門一趟都是應(yīng)該?!箙钦骺嘈α艘幌碌溃骸溉思议T派里死了人,咱們?nèi)チ嗣?/br> 不了收到諸多白眼和刁難,你們最好莫要現(xiàn)身,省得多些麻煩事。」 「那我們藏在仆從里就是了。鎮(zhèn)海城里你就是眾矢之的,一人去風(fēng)險太大?!?/br> 倪妙筠下了定論,既然她決定要去,吳征想要拋下她是不可能的:「若真的受了 什么大委屈,最多翻臉就是,也不懼他們。」 「好。」這一下答的是同去,吳征面色又發(fā)苦道:「也不好,不必藏頭露尾, 咱們低調(diào)些不翻臉,但氣勢不能丟……其實,比起柔掌門,我要吃的苦頭還算不 了什么??偛恢劣谌プ鲂╇s活,她能忍得,我為什么不能?大局為重,不可壞事。 咱們這里等不起,柔掌門那邊應(yīng)當(dāng)也是等不起的?!?/br> 「師尊……什么都豁出去了,不管不顧的?!?/br> 「這話就說得好?!箙钦鲗⑶岸螘r日為柔惜雪治傷之事說了一遍,道:「此 間事了,玦兒也要好好開導(dǎo)你師父?!?/br> 「非我所長?!估湓芦i撅了撅嘴,道:「你若不成,我肯定也不成?!?/br> 「我當(dāng)然會盡力而為?!箙钦鞒隽藭瘢瑔柕溃骸该蠲?,你看厲白薇的修為 如何?」 「看不清……按他接不住我的暗器,最多不過十品下,要做火虎堂這樣的門 派之首有所不足?!?/br> 「我也覺得,她的修為看不透。但是傷又假不了,那一下已經(jīng)傷了她的筋骨, 若是作假,代價未免太大了些。唉,若是沒有進展,只能去火虎堂里將馮昊遠的 遺孀劫出來,好把厲白薇做的惡事大白天下。他聲名掃地之后,此前他的口供證 據(jù)自然做不得數(shù),也算解決了一家……」吳征撫了撫額頭,露出疲態(tài)來。萬事皆 難,昨夜又一夜不眠,精力精神都大為消耗,頗覺困倦。 冷月玦趕忙起身推著二人道:「給你們備好了熱水,快去洗凈了好生歇息, 大戰(zhàn)在即,不可先損元神?!?/br> 倪妙筠長舒了口氣,昨夜一場豪雨,武功再高身上衣衫難免沾濕一直悶到現(xiàn) 在,早想換洗。被冷月玦一說就全身難受,趕著沐浴去了。 吳征起身時被冷月玦拉了一把,見倪妙筠匆忙去得遠了,冰娃娃才踮起腳尖 在他耳邊輕聲道:「好好睡一覺,晚上我去拉倪jiejie一道兒陪你?!?/br> 吳征心猿意馬正有此意,與倪妙筠結(jié)緣之后還未將她拉上床與其余女眷同樂 過。且二女還是同門,倪妙筠長了一輩,年紀(jì)卻大不了多少,像是姐妹更多些。 念之不由心中一蕩,頻頻點頭,與冷月玦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