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英雄豪杰豈戀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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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遮蔽嚴實的營帳每日只定時在角落里打開片刻換風，有些氣悶之外也顯得昏

    暗。

    柔惜雪面色蒼白，氣息奄奄，多日來都靠著灌入水與稀粥維持，豐腴的身體

    也一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兩肩與大臂上方依稀已骨瘦如柴。

    打發(fā)走了春雨，祝雅瞳將柔惜雪翻成側(cè)臥，一手搭她脈門，一手按在丹田處。

    探究了好一陣，祝雅瞳才睜開眼來，取了塊方巾親手為柔惜雪擦拭面龐與身

    體。

    「我會同時打她身上二十四處大xue，這樣也不能救掌門師姐，只能激發(fā)她丹

    田中的內(nèi)力?！?/br>
    祝雅瞳在柔惜雪的背嵴上比劃著，一遍又一遍地模擬準備的打xue手法，務(wù)必

    保證不出半點偏差：「若是運氣不錯，她或許會有片刻恢復(fù)些許神智，能引導(dǎo)內(nèi)

    力游走奇經(jīng)八脈。這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有……幾成把握？」

    倪妙筠悄悄抹著眼淚，見柔惜雪日益消瘦，情知已再也拖不下去了。

    「你問我同時打二十四處大xue的把握？還是掌門師姐醒來的把握？」

    祝雅瞳嘴角一撇笑道。

    山谷中的不倫之情并未讓她變得易于惆悵或是沉悶，反而激發(fā)了身上的活力。

    即使危機四伏在外，柔惜雪性命交關(guān)在內(nèi)，她的俏皮可愛毫不令人反感，倒

    有溫撫人心之效。

    「都擔心。」

    情急之下質(zhì)疑祝雅瞳，倪妙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同時二字可不是祝雅瞳隨口說說，柔惜雪的性命更是她牽之念之，聞言不由

    大喜。

    「我的事就有十成把握，掌門師姐的我是一點都沒有，全靠她自己。」

    祝雅瞳摸了摸柔惜雪的額頭，道：「你也知道，修行極難

    ，非有大毅力者不能為，當年我也未能授此神功。掌門師姐能修行至巔峰，或許

    能有神跡也說不定。她的傷太重了，又遷延日久……只是人生于世，有些事該看

    得澹些，更不必提早就認定了結(jié)局，對么？來，扶她起來盤膝坐好，你到外面去

    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我盡力而為。」

    「是?！?/br>
    懷著心中的激動，倪妙筠輕巧地扶起柔惜雪，將后續(xù)交予祝雅瞳之后返身離

    開營帳，心中暗道：你終于肯好好地喚她掌門師姐……無論結(jié)局如何，有這一句

    天陰門便不會垮了。

    師門不讓你修習，是因當年你還是祝家嬌滴滴的小公主，

    養(yǎng)尊處優(yōu)猶勝于我當年。

    可歷經(jīng)劫難，你比誰都更有毅力，更加執(zhí)著。

    至于你說有些事該看得澹些，那是現(xiàn)下如愿以償才能說得出來的話罷？不管

    在山谷里的事情有多么荒唐，現(xiàn)下你慈愛又溫柔的樣子，真的好美……悄悄退出

    營帳，才見吳征坐在門口，正拿了根枯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倪妙筠偷眼一瞧，大都是些不認識的符號與奇怪文字。

    好奇心雖起，她與吳征之間可說尷尬非常，一想起那荒誕的一幕都耳熱心跳。

    先前那是大事在身不得不談，現(xiàn)下兩人獨處時是萬萬不敢搭話的，遂默不作

    聲地在一旁坐定。

    「柔掌門怎么樣了？」

    吳征手上寫畫著不停，又開口問道。

    「啊……」

    倪妙筠不防他忽然開口，有些驚慌失措道：「祝師姐在想法子救治?！?/br>
    「嗯。有些話想先問問你，若方便說的，還請不吝賜教?！?/br>
    吳征向她行了一禮以示尊重與感謝，復(fù)又坐下將視線集中在地下的一團亂麻

    里。

    「我……」

    倪妙筠定了定神，實在不想與吳征說太多，有意推脫道：「你還是先把手頭

    事情做好再說吧。」

    「不用?！?/br>
    吳征搖著頭書寫不停道：「我們沒那么多閑工夫了，片刻都荒廢不得。其實

    我在昆侖山修行時，每日里忙忙碌碌時常一心二用，照樣把事情做得好好的，偶

    有閑暇也是不停地加練。下了山之后算得上諸事順遂，反倒懶惰了許多，再不肯

    像山上一樣的勤勉。現(xiàn)在事關(guān)所有人的前途與性命，不管你心底有多少芥蒂，若

    真是誠心邀我去盛國，還請莫要推辭?！?/br>
    「好，你說?！?/br>
    一雙妙目忽閃忽閃，看看吳征凝重的臉，又看看地上不停點寫的樹枝，倪妙

    筠驅(qū)除雜念，坐直了身體輕聲道。

    「我聽玦兒說，柔掌門編寫了一本精義，里頭全是行走江湖時的要點所在，

    可令經(jīng)驗淺薄的弟子更大限度地發(fā)揮所學(xué)。是么？」

    「是。掌門師姐閑時所有精力幾乎都在完成這本經(jīng)典。門中的弟子都是學(xué)過

    的，我的武學(xué)所長也多拜這本精義所賜?！?/br>
    「嗯，謝了?！?/br>
    吳征點了點頭，在地上又畫了些符號自言自語道：「一邊編撰，一邊模擬cao

    演以提升實戰(zhàn)力，兩不相誤，可行！」

    念念有詞，絮絮叨叨，啰啰嗦嗦，倪妙筠撇了撇嘴，幾乎把一切煩人的詞都

    套去吳征身上。

    看他現(xiàn)在的模樣，可不像極了在家中事事cao心，樣樣都要安排的老媽子。

    「還有句話多有冒犯。當年你到天陰門的時候，門里是什么模樣？」

    吳征的寫畫似有了結(jié)果，伸腳將地上的痕跡抹去，拋去枯枝問道。

    「一切都很不好。是掌門師姐寬慰大家，又以身作則，天陰門才一步步好轉(zhuǎn)

    起來。其實，我不是很明白?！?/br>
    「你當然不明白了……我娘遠走盛國前后，柔掌門彼時已被霍永寧所制，天

    陰門里不是一片愁云慘霧才怪了。按你這么說，天陰門復(fù)又興盛，全是柔掌門之

    功了？」

    「那是當然，我一向都佩服掌門師姐。」

    倪妙筠皺了皺眉，大為不滿道：「你說掌門師姐已為賊子所制是什么意思？

    可有證據(jù)？」

    「哎……」

    吳征嘆了口氣起身道：「霍永寧知道我的身份。在娘與我遇險之前，柔掌門

    與霍永寧一同找到了我們，柔掌門還叫他主人，自稱雪奴。你說是誰告訴霍永寧

    的？」

    「怎么……怎么……可能？」

    倪妙筠又驚又怕。

    這事祝雅瞳絕口不提，她更想不到。

    如今被吳征點出簡直石破天驚，可念及柔惜雪小腹上那處邪異yin褻的紋身，

    實在無可辯駁。

    「世事就是這么荒誕！」

    吳征譏嘲至極地冷笑一聲，目光轉(zhuǎn)向帳篷里。

    倪妙筠大駭趕上兩步擋在吳征身前道：「你想干什么？」

    吳征若要報復(fù)柔惜雪，只消一句話她就萬劫不復(fù)——能救柔惜雪的只有祝雅

    瞳，而吳征對祝雅瞳的影響力之大不言而喻！山谷里，水潭邊，那個屈身在男子

    胯下，即使被外人發(fā)現(xiàn)也不舍得停下，也要【完成】最關(guān)鍵一刻的女子，誰相信

    會是祝雅瞳？「額？只是隨便看看，你慌什么？」

    吳征愕然，隨即回過神來，啞然一笑。

    「你……你……莫要亂來！」

    倪妙筠伸出手掌，警示意味甚濃。

    若真是柔惜雪出賣了祝雅瞳與吳征，這份仇怨可就結(jié)得大了，吳征要對柔惜

    雪動手理所當然。

    倪妙筠只知潛意識里該當阻止，卻又說不出什么道理來。

    「莫名其妙，誰要亂來了。這里一時半會兒沒有結(jié)果，我沒功夫耗在這里，

    先行告退。」

    吳征笑了笑道：「我娘既要救柔掌門，前因后果必然也是想清楚了的。從前

    的事我沒有追究仇怨的想法，反正遲早也要來。現(xiàn)下看其實還是好事，總好過還

    抱著一線希望在大秦拼死拼活，燕國皇宮里忽然傳出這等消息，我們毫無準備死

    無葬身之地的強。」

    「嗯，謝謝，我先代……不，我誠心謝過祝師姐和你了?！?/br>
    「呵呵，那倒不必了。救她是一碼事，不殺她也是一碼事，可我沒說這就完

    全原諒她了，你不會以為那么簡單吧？犯下的錯事都得付出代價，任誰都來都是

    這個理！」

    吳征又是倒退著走去，模棱兩可說道。

    留下倪妙筠一臉疑惑，吳征搓了搓手自言自語道：「胡叔叔，二師姑，你們

    萬萬要相機度勢，可一定一定不能出事了……」……………………………………

    ……………………槍尖閃著冷厲的光芒，帶著徹骨的寒氣點在咽喉處，俞人則只

    覺顫栗的皮膚抵了上去，被刺破，劃開。

    可笑生命交關(guān)的時刻，他居然有心思看著伏在向無極胯間的迭輕蝶依言起身

    ，替向無極系好腰帶，才抹去唇角的液體乖順地轉(zhuǎn)身站在一旁。

    向無極木訥中露出些戲謔，向迭輕蝶一瞟笑道：「俞大人對女色也有探究么？」

    「有……」

    俞人則咬牙切齒！他身居高位，一朝居然為階下囚隨時有性命之憂，心中懼

    怕惶恐之外，也有一份沉著與憤怒，居然與向無極對視，寸步不讓。

    「不愧是出使黑胡定不世功業(yè)的侍中大人，佩服佩服?！?/br>
    向無極微微一笑收回長槍道：「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真能臣也！」

    「漂亮話就少說了吧，你謀殺朝廷大臣，還敢拘禁本官，可知已犯了誅連九

    族之罪？你武功再高不過一介平民，還想逃得過朝廷緝拿么？」

    俞人則聲色俱厲，幾乎義憤填膺！「俞大人好膽色，好氣魄，好清醒的頭腦。若不是有高人事先提點，以在下的愚鈍還真的應(yīng)付不來?！?/br>
    向無極撫掌贊道：「如俞大人所愿，閑話休提，在下想問俞大人一句，以在

    下為大秦效命多年也頗有功績在身，以俞大人的見識，累功可封幾品官？」

    「功勞雖大，偶有為之，累功當為三品，若得圣恩眷顧，二品也不足為奇?！?/br>
    俞人則身為侍中，此前還為尚書左丞掌管吏部，對這一切如數(shù)家珍，可謂言

    出必中。

    「謝俞大人解惑……」

    「這些功績，不足以抵消你的大罪！」

    不等向無極說完，俞人則已冷冷打斷。

    這位公認的青城派乃至大秦國高手，數(shù)十年來深居簡出，除了修煉習武

    之外一無所好。

    僅在極特殊，事關(guān)大秦國國運才能引動他離山為國效命。

    譬如燕秦之戰(zhàn)最關(guān)鍵的時刻，燕國全軍高手偷襲下卞關(guān)，正是向無極力戰(zhàn)丘

    元煥，最終才保得下卞關(guān)未曾失陷。

    若他肯入朝出仕，迭云鶴的青城派掌門與驃騎大將軍都是他的！無人敢不服

    ，無人敢反對。

    如今迭云鶴已死，向無極一反常態(tài)地侃侃而談，精明如俞人則已察覺其中端

    倪，不免心中砰砰大跳：向無極當年不坐掌門之位，引發(fā)迭云鶴與賀群的爭端，

    最終賀群被排擠出山門，多半還蒙受不白之冤，最終身入賊黨。

    前些年賀群重又現(xiàn)身，一出手就致使迭輕蝶墜落深淵，青城一系后繼無人。

    兩人斗來斗去，兩敗俱傷，損的全是青城派的未來。

    迭云鶴從前是丟了面子，掙得了他個人的里子，可青城派的里子又是得是失？最終受益的又是誰？還是眼前這位不計功名利祿的【武癡】。

    俞人則心中嘲諷著迭云鶴，也不無自嘲：想不到迭云鶴辛辛苦苦打理青城派

    基業(yè)，全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向無極樂得清閑自在幾十年，到了關(guān)鍵時刻一伸手，什么都成了他的。

    如今迭云鶴身死，迭輕蝶墮落多年早已不配身為掌教，能主持大局的唯向無

    極而已！沒有人會反對，一切順理成章。

    而自家還未喪命，原因只有一個：向無極接掌青城派猶嫌不足，他還要接任

    迭云鶴的驃騎大將軍！「只消俞大人不說，在下就沒有這份罪業(yè)，功績就仍是功

    績?！?/br>
    向無極起身逡巡，隨手揮舞著長槍。

    精鋼鑄就的沉重大槍在他手中輕若麻桿，揮灑自如。

    喝喝的風聲即使是俞人則也覺水潑難進，末了抖個花式，槍尖劃在地下發(fā)出

    牙酸的聲音，內(nèi)力到處，槍痕破開地面深得清晰可見。

    「太子遠在涼州，國尚且無主，罪業(yè)定然是罪業(yè)，功績可就說不準了?！?/br>
    俞人則心如明鏡，向無極的目的已昭然若揭。

    「那就勞煩俞大人幫個忙，與在下一同扶新主登基，再消弭了罪業(yè)，送在下

    一份功績?nèi)绾?？?/br>
    向無極越說越是心情快活，言語間頗見輕佻，連眉毛也挑了起來。

    「那可是驃騎大將軍，朝中股肱之臣！你道是隨口兩句就能敷衍得過去么？

    本官無能為力。」

    「這倒不敢讓侍中大人cao心，掌門師弟死得好慘，在下必須要討一個公道！」

    俞人則心中一跳！成都城的局勢錯綜復(fù)雜，除了孤注一擲的霍永寧與方文輝

    ，其余大臣都在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平衡，等待著破局一刻的到來。

    幾大派系之間近乎完全隔絕，誰也不會向敵對陣營吐露己方的想法。

    能人眾多，言多必失，最好的辦法就是互相之間不談，一個字也不吐露。

    他原本以為向無極是聽聞了京中形勢，忽然動了入世的念頭。

    但如今看明顯是有備而來，還是籌劃已久！聯(lián)想到此前向無極曾言有高人提

    點過，以及對迭輕蝶的掌控，原來向無極并非自恃武力的莽夫，且朝中另有奧援。

    敢隨意動手殺害朝中重臣，顯然是有了必勝的把握，外援之強更是不消說了。

    不會是胡浩，如今他勢單力孤，縱有通天之才也已是自身難保。

    也不會是屠沖，中常侍的權(quán)勢幾乎全來自于陛下的信賴，如今信賴他的陛下

    已經(jīng)死了。

    剩下的只有近來聲勢最足，實力也最為強勁的霍永寧與方文輝。

    秦皇駕崩之后，方文輝雖頗為意動，也清楚他一人是全然辦不到的，搞不好

    還會搭上身家性命。

    朝中也平穩(wěn)地等待太子歸來，在諸位大臣眾星拱月之下登基。

    變數(shù)出現(xiàn)在霍永寧忽然回京的那一日。

    他公然打出支持五殿下登基的旗號，且看當日的模樣，方文輝與諸位大臣一

    般，要么以為霍永寧瘋了，要么便是身懷先帝遺詔之類的東西，要試探有不臣之

    心的臣子。

    他是將信將疑，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五殿下興奮又緊張地漲紅了臉出現(xiàn)在朝堂上，方文輝才咬牙下定了決心

    ，堅定地與霍永寧站在一條線上準備孤注一擲。

    俞人則冷眼旁觀，對細微的變化洞若觀火，這段日子始終沒能想明白的問題

    也逐漸清晰。

    先帝駕崩以來，率先推動新君登基的不是與五殿下同一陣營的方文輝，而是

    霍永寧。

    為此，這名孤臣已徹底撕破了臉皮，將長久以來的精心布局全數(shù)押了上去。

    相比迫于形勢不得不跟進的方文輝，霍永寧與五殿下才是背水一戰(zhàn)的兩人。

    這一切并非俞人則瞎猜。

    方文輝的動作本就奇怪，他雖是五殿下的舅舅，也是重臣之一，可公然與太

    子對抗不是明智之舉。

    以俞人則的想法，若易身處之，能努力再經(jīng)營個兩三年，多爭取些居中觀望

    的大臣，在民間再能累積名望，或許能有些許與太子殿下一掰手腕的實力。

    也僅僅是些許而已。

    現(xiàn)下的五殿下，不過是以卵擊石。

    事實也正是如此，霍永寧與五殿下幾乎是裹挾了方文輝，如今跳得正歡。

    可朝臣們礙于太子殿下不在，不好公然與五殿下撕破面皮而已，一個置之不

    理，就讓他們幾乎是在唱獨角戲。

    一旦太子殿下回京城有了主心骨，局面便是一邊倒，毫無懸念。

    以霍永寧之智，怎會干出這等蠢笨如豬的事情？俞人則也懷疑過這人是不是

    還有什么后手，有什么暗援？可一個孤臣，為大秦國嘔心瀝血了幾十年的孤臣，

    人人看在眼里，哪會有什么暗援？現(xiàn)在暗援出現(xiàn)了，藏得好深，和霍永寧幾乎一

    模一樣，只是一在朝堂，一在江湖。

    而霍永寧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哪里是在捧五殿下登上大寶，又哪里把方文輝

    放在眼里？他是個賊，準備竊取江山的賊！難怪從前他在朝中會鞠躬盡瘁，這人

    早就把大秦國的江山當做自家的東西，否則哪有毫不顧及子孫的臣子？哪有全無

    私心的青天大人？至于面前這位看似木訥的武癡向無極，根本是把迭云鶴當成了

    自家奴仆，讓迭云鶴盡心盡力地將青城一系打理得根深葉茂。

    只待前路艱難，適逢大變之時他輕輕松松地廢了迭云鶴，親手接管青城一系。

    這兩人，都是賊！從前那些黑道巨擘，心狠手辣的草寇，和他們的隱忍，能

    耐比起來，統(tǒng)統(tǒng)不值一提。

    俞人則靈光一現(xiàn)，想了個徹頭徹尾。

    可是一切都已太遲了……自身已在絕境，向無極敢殺迭云鶴，自然也不會對

    他俞人則手下留情，生機所在，不過是看自家的選擇………………………………

    ………………………………………………「霍賊有特殊的傳承，他十分了解皇位

    更迭之時會發(fā)生什么，這一切全是他數(shù)十年來精心的布局。咱們沒有機會的?！?/br>
    吳征低著頭沉重道：「朝臣們?yōu)槊庹慈旧线@些腥臊，本能地都會躲得遠遠的

    ，正好給了霍賊機會。至于向無極，我的判斷不會錯。暗香零落在大燕遭遇重創(chuàng)

    之后何時又浮上的水面？正是迭輕蝶遭遇賀群之辱時！為什么會這么巧啊，還偏

    偏就是迭輕蝶……向無極不當青城掌門，迭云鶴與賀群才反目成仇。據(jù)我所知，

    賀群當年之聰慧，武功，都要勝于迭云鶴。換句話說，賀群更加不好對付。如今

    青城派除了向無極，已無人可替迭云鶴了，對不？」

    在場諸人面面相覷，吳征這一番話說得太過詭異，可是左思右想，又實在找

    不到反駁的理由。

    韓克軍喃喃道：「你說是向無極……這些理由不夠，還不夠的?！?/br>
    「夠了?！?/br>
    吳征提筆在面前已寫得一團亂麻的紙上唰唰幾筆道：「當下還能左右局勢的

    ，除了向無極再無他人，也就只有向無極有這么大的潛力！向無極若得青城一系

    ，再控制俞人則，他與霍賊，方文輝聯(lián)起手來，要權(quán)有權(quán)，要兵有兵，朝中無人

    能敵！」

    「是夠了，而且……他們還能為梁俊賢造就極大的聲勢?！?/br>
    韓歸雁苦笑著道：「賊黨的老巢里曾有憂無患出現(xiàn)，那一夜霍賊可是在京城

    里飲宴的。呵呵，暗香零落一副趕著去投胎的模樣，搞得天怒人怨，那處巢xue可

    不就是留著給向無極，乃至梁俊賢積累名望之用？他日向無極領(lǐng)兵剿滅了賊巢，

    就算朝臣有怨氣，又有誰還敢反他？」

    「沒有了，沒有了……」

    吳征將雙拳捏的咯咯作響，怒不可遏，卻又黯然道：「我娘悄悄來成都城之

    前，時常戴面具示人。憂無患只不過是個名字，霍賊用來掩人耳目的名字而已。

    一副面具，一個名字，誰都看不清面具下的真容是誰?；粲缹幨菓n無患，向無極

    也是憂無患……咱們已徹底敗了這一局，不管你們服不服氣，我們都敗了……賊

    黨堅毅果敢，不得不服！現(xiàn)下我們要做什么，你們明白么？」

    凄凄惶惶，茫茫然然！吳征忽然說出喪氣話來，陸菲嫣一時頭腦一片空白，

    冷月玦也蹙起了眉頭，涉世最淺的顧盼甚至白了臉色，連韓歸雁也覺得前路一片

    黑暗，無法可想。

    「我說這些不是要滅自家的威風，而是要先讓大家都明白，從前的一切，都

    離我們而去了，什么都沒了。無論用了多少功夫心思，多么舍不得，都沒了。京

    城里不要抱任何的幻想，以霍賊之能，這一陣能把咱們的后路全數(shù)斷絕！」

    吳征起身，嘶啞著喉嚨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再開一局……只是這一回

    ，咱們的本錢少了許多……太多……雁兒，對付梁玉宇的事情準備得如何？早些

    讓他登基，可多擠出些時光來，我們也好有的準備之機?！?/br>
    「已全備下了，就等祝家主！她是至關(guān)重要的陣眼，待到明日她歇息好了，

    我們就動手！」

    「不用。做好兩手準備，白日與夜間，其實夜間動手最好。我娘的本事……」

    吳征終于有些開心地笑了出來道：「她是天底下號殺手，你們沒見她在

    桃花山上是怎么屠戮長枝派滿門，又是怎么打得戚浩歌與李瀚漠節(jié)節(jié)敗退的?！?/br>
    縱使已知道了吳征脫險的經(jīng)過，一聽到此節(jié)眾人還是忍不住滿心震驚，又是

    振奮！無一不心馳神往，只恨未曾親眼見著桃花山上驚世駭俗的夜戰(zhàn)。

    前路淼茫，己方的任何一點力量都是信心與士氣的來源。

    有祝雅瞳這樣一位真正的頂尖高手助陣，于當下而言意義非凡。

    吳征又向營帳外退去，邊退邊頻頻點頭。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要籌劃。

    控制住梁玉宇只是步，往后又將何去何從？沒有哪一條路必然可行，形

    勢或許瞬息萬變，他所能做的，便是努力去記憶從前學(xué)過的歷史，羅列出皇帝繼

    位的前后的種種可能，變局之下霍永寧又會怎樣實施對昆侖一系的滅絕之計，于

    他而言，同樣要有許多預(yù)桉。

    「征兒且慢，我有話與你說。」

    方退出營帳，陸菲嫣就跟了出來。

    美婦媚色盡去，一臉凄然。

    「嗯，我一直在等你。」

    對陸菲嫣的難過與自責，吳征感同身受。

    他背負著整個昆侖派，也連累了昆侖派。

    她則會連累了家族，整個陸氏家族兩千余人口。

    「真的沒有希望，毫無辦法了么？」

    心慌意亂，詞不達意，吳征卻知道她問的是什么。

    默了默，吳征還是擁她入懷柔聲道：「壯士斷腕，可保希望之火……陸家主

    一向睿智，他收到傳訊后自會做出最好的選擇，你也別太過擔心。有些事，彌補

    已不及，我們只能盡力挽救。」

    什么禁忌不倫，在生死攸關(guān)面前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吳征慢慢體會到了其中的無奈，甚至隱隱想顧盼會不會突然沖出營帳，她看

    見了這一幕又會是怎樣的反應(yīng)。

    ——這一段艱難的時光熬過去之后，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師妹，再也不復(fù)從前

    的天真單純。

    可惜劃出來作為軍機要地的后營沒有突然，韓歸雁既準了陸菲嫣出來，自會

    拉住顧盼。

    陸家的事，多少受自己牽連，同樣的還有韓家……派系之間從來如此，一榮

    俱榮，一損俱損，誰也沒得話說，可吳征仍有許多負罪感。

    若一直有現(xiàn)在的危機意識，毫不懈怠，結(jié)果會不會比當前要好上一些？心緒

    震蕩間，一縷箭聲破空而來。

    吳征伸出二指，勢大力沉的箭枝被一拈便牢牢定住。

    「你的武功……」

    「十一品。比你可就差得還遠?！?/br>
    吳征敷衍過去，搖著頭快速返回營帳道：「出意外了！」

    箭枝上縛有竹管，不是偷襲而是傳訊之用。

    血衣寒早早就被韓歸雁散了出去監(jiān)視風吹草動——不僅是涼州邊界可能有的

    變局，也包括梁玉宇的一舉一動。

    &x5730;&x5740;&x53D1;&x5E03;&x9875;&xFF12;&xFF55;&xFF12;&xFF55;&xFF12;&xFF55;&xFF0E;&xFF43;&xFF4F;&xFF4D;。

    沷怖2ū2ū2ū、

    用發(fā)射箭枝傳訊，則是最快速，也最緊急的一種。

    「嗯？」

    韓歸雁接過箭枝，一眼便知來自梁玉宇處，展信一看略覺驚慌道：「梁玉宇

    來了。盼兒速去找祝家主與倪姑娘，返回時不必進營，一切聽她們的相機行事！」

    「是?！?/br>
    軍令當下，顧盼不敢有違，急匆匆地自去尋倪妙筠與祝雅瞳。

    「梁玉宇當是要自己掌控全局了……」

    韓歸雁將信遞與吳征道：「這人現(xiàn)在誰也信不過？」

    韓克軍已與梁玉宇一晤，以韓老侯爺?shù)娜送c忠心，梁玉宇沒理由信不過，

    他也不能與韓克軍撕破面皮。

    涼州軍伍還要仰仗韓克軍，一路回成都更是險關(guān)重重，韓克軍恰如定海神針！可如今梁玉宇招呼不打一聲，帶著高手護衛(wèi)隨從向軍營前來，顯是要親現(xiàn)軍前

    ，拿捏軍中大權(quán)。

    京城里至今沒有消息傳來，梁玉宇幾被孤立，個中不尋常的味道當是讓他如

    坐針氈。

    他一離開太子的臨時府邸，即可說明對韓家的信任也是低到了極點。

    計劃全盤皆空，梁玉宇反客為主，他來到軍營之后必然會迅速整治出一支自

    己絕對信任的將士留在身邊聽用。

    屆時想要通過掌控他，以掌握這支軍隊留為資本就更加麻煩。

    「既然如此，不得不兵行險著！」

    韓歸雁先定下了戰(zhàn)略，見韓克軍贊同點頭，信心大增，掐著手指道：「梁玉

    宇現(xiàn)下離軍營當還有七成的路程，咱們半道截擊還來得及?！?/br>
    「人手不足，梁玉宇已對咱們有了戒心，伏擊不易，難上加難?！?/br>
    「需要誘餌去分散他的注意力，老夫可以?！?/br>
    韓克軍一手捋須，一手點著地圖道：「老夫孤身一人在道中等他，這里有不

    少藏身之所，最好?！?/br>
    「既有戒心，風險太大?！?/br>
    「若論臨陣決機，你們不如老夫。但要勇冠三軍，老夫一把年紀，遠不如你

    們。風險……此地每個人都似風中殘燭，何來大小之別？」

    韓克軍起身出營道：「老夫先行一步，你們速做決斷?！?/br>
    目送他離去，韓歸雁臉色發(fā)青，終于咬牙低頭望著地圖道：「娘……祝夫人

    不知道怎么樣了！」

    「既有大事，我怎能不來？」

    祝雅瞳適時掀開帳篷，一臉疲憊，又一臉笑意。

    她的現(xiàn)身卻讓每個人都吃了顆定心丸。

    韓歸雁面上又一紅，不敢看祝雅瞳，裝作不在意徑自問道：「倪姑娘和盼兒

    呢？」

    「她們稍后就來，也不必現(xiàn)下來，雁兒說對么？」

    「正是?！?/br>
    韓歸雁與陸菲嫣對視一眼道：「敵眾我寡，成敗均在她二人身上?！?/br>
    「盼兒不知能否做得到……」

    陸菲嫣手心里捏著一把汗，嬌軀微微顫抖。

    梁玉宇是一國太子之尊，更不是笨蛋。

    雖說峢在涼州遇到太多的意外，事先全無準備，可想要制服他也不容易。

    何況哪位太子手頭沒有些壓箱底的后手？把重擔壓在一個不足十六的女娃兒

    身上，一切都來得太過沉重。

    「一定要信任她，盼兒會的。就算一時做不成，咱們幫她多拖延些時刻，第

    二回，第三回，也就會了?！?/br>
    祝雅瞳寬慰道：「既至半道也有好處，有韓老將軍截擊，不在營地里落人耳

    目時刻便能寬裕許多，也不求一擊必中！」

    「原本要隱瞞你們倆脫困之事，如今看來想瞞過梁玉宇千難萬難了，咱們還

    是趁早不要做這等打算?！?/br>
    韓歸雁的提醒吳征十分同意！自由心證一說從前吳征可是嗤之以鼻的，想起

    來的確是被和平年代的安逸沖昏了頭腦。

    凡事講證據(jù)，非得以理服人這一套在亂世里拿來濫用，遲早要誤了大事。

    搜尋桃花山的動靜一點都不小，梁玉宇袖手旁觀對韓歸雁避而不見，要說他

    一點都不關(guān)心絕無可能。

    是否親眼看見吳征與祝雅瞳被帶回一點兒也不重要，梁玉宇必然會做好相應(yīng)

    的妥善安排。

    明知有祝雅瞳這位十二品大高手坐鎮(zhèn)，梁玉宇仍然先發(fā)制人。

    一來有刻意顯得魯莽慌亂，好叫韓克軍父女放松戒心，二來也是有充分的自

    信，三來這份孤注一擲的決心半點也不亞于己方。

    來勢洶洶，吳征不由暗嘆有韓克軍這等老將坐鎮(zhèn)實是一份天大的幸運。

    短兵交鋒，打亂對方的部署，全憑奇兵致勝！只看誰的計謀更奇，誰的兵鋒

    更銳，誰的決心與勇氣更烈！每一役都如決戰(zhàn)！眾人正欲出行，忽有兵丁來報：

    「奚刺史遣軍運送軍資前來，領(lǐng)軍的是奚刺史的夫人，正要求見韓將軍?！?/br>
    眾人聞言大喜！林錦兒適時前來，正是增了一位強援！「快請！」

    楊雪山傳訊之后，奚半樓即刻前往成都城走得甚急。

    林錦兒甚至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只依令整備了可靠的親軍，運送了大批的糧

    草物資前來匯合。

    直到營中一問才知發(fā)生了如此大事，俏臉不由沉了下來！奚半樓此去成都險

    象環(huán)生，他不帶林錦兒自是存了防止意外之心。

    林錦兒憂心忡忡，又大為不滿，還是吳征最明了師娘的心思，先是近乎哭訴

    了一陣自家遭遇，再讓祝雅瞳就昔年掌摑林錦兒的舊事好好賠了不是。

    最后將局勢和盤托出，個中的艱辛困難不消多說，眼下正是一個生死大關(guān)！

    向來對吳征視同己出，林錦兒豈有二話？奚半樓遣了自己來此，固然也有讓她相

    助吳征之意。

    當今已沒了任何退路，只能步步驚心，步步兵行險著！伏擊擒拿太子也不在

    話下。

    韓克軍盤膝坐于半道，孤身一人。

    涼州一地荒涼廣闊，地面俱是些矮草，幾乎可一覽無遺，梁玉宇領(lǐng)著三十余

    名侍衛(wèi)與臣屬也早早看見了他。

    「去問問韓侯有何事在此？你們隨孤往軍營里去，莫要停步?！?/br>
    梁玉宇嘿然冷笑，似乎看透了韓克軍的不臣之心。

    行伍偏了個方向離開官道，遠遠避開韓克軍所在之地繼續(xù)前行。

    韓克軍不得不無奈起身，與前去問話的隨從一同前去拜會梁玉宇。

    梁玉宇心中一動，露出個得意的微笑暗道：老狐貍，居然想要動孤？簡直罪

    不容誅！他擺了擺手止下行伍，在地勢最為平坦之處等候。

    韓克軍呆的地方難保有什么詐，自己是絕對不會過去的。

    自己選定的場所則安然無憂，且韓克軍自己送上門來，豈有不掌控在手中以

    為人質(zhì)的道理？只要拿住了韓克軍，韓歸雁豈不是乖乖就范？只可惜醒悟得晚了

    些，連宋大光都沒能及時反應(yīng)過來，否則上一回韓克軍前來商談時就該先把他捏

    在手心里了。

    韓克軍年事已高走得甚為辛苦，一步三喘慢悠悠地。

    梁玉宇哂笑不已，自己立定不敗之地，只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樣。

    好一會兒功夫韓克軍才行至車駕前，放下拐杖跪地道：「臣韓克軍參見殿下?！?/br>
    地上土石粗糲，韓克軍跪著不由身軀顫抖，不一時額頭上就布滿了冷汗。

    梁玉宇一揮手道：「韓侯辛苦，起來吧。你找孤有何事？就請在車駕上相商

    吧?！?/br>
    話雖說得客氣，兩名侍衛(wèi)卻已一前一后地上來，一人攙扶韓克軍起身，手掌

    有意無意地拿住他的脈門。

    上太子車駕是不可能的，一轉(zhuǎn)眼反倒落入侍衛(wèi)的掌控。

    韓克軍嘆息道：「臣豈敢。臣只是想請殿下隨臣一行?！?/br>
    「大膽！」

    梁玉宇詫異喝道，韓克軍武功算不上太高，不知有何底氣敢胡言亂語？話音

    剛落，就聽拿著韓克軍脈門的侍衛(wèi)大聲慘呼著倒下，胸口前鮮血狂噴，好似開了

    六朵血泉。

    韓克軍手握一只筒管，梁玉宇身旁的侍衛(wèi)瞳孔一縮大駭?shù)溃骸浮竞烙晗忝贰?/br>
    ，殿下當心，來人，護駕，護駕！」

    那侍衛(wèi)正是梁玉宇的貼身太監(jiān)舒和通，也正以他的功力最高，最難對付！韓

    克軍手持【豪雨香梅】對準車駕，正是要拖住此人。

    舒和通一邊護著梁玉宇向車駕內(nèi)退去，一邊揚手打出三點寒星直奔韓克軍面

    門。

    以韓克軍的武功絕躲不過去！危急之中看似平坦的地面忽然像被掀開一樣，

    地面之下跳起一個人來！她身形腴潤多姿，手握一柄長劍隨手揮灑便輕易挑開三

    點寒星，旋即電射向太子車駕。

    舒和通喉頭發(fā)苦！這名女子武功強得不可思議，必然是祝雅瞳無疑。

    先前為躲避暗器將太子帶入車駕，如今退無可退，只得將車門關(guān)好，拼死擋

    在車門前。

    「退開！」

    祝雅瞳一現(xiàn)身，舒和通便發(fā)出了警示。

    可祝雅瞳挑開暗器，順手一劍斬向欲挾持韓克軍的第二名侍衛(wèi)一氣呵成。

    那侍衛(wèi)見機也已極快，仍被祝雅瞳一劍削下條手臂，疼得當場昏死過去。

    威風絕倫，無人再敢攔阻，祝雅瞳沖至車駕前，舒和通早已蓄勢多時，當即

    斜斜削出一劍。

    這一劍正是舒和通畢生精湛修為之所聚，劍鋒不住顫抖發(fā)出嗤嗤的聲響，削

    向祝雅瞳脖頸。

    祝雅瞳凝神應(yīng)戰(zhàn)，轉(zhuǎn)瞬間兩人便交手數(shù)招。

    她雖占了上風，可想擊退舒和通也非短時間能為。

    兩位絕頂高手既交上了手，其余侍衛(wèi)便可尋機夾擊，祝雅瞳武功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