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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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恐懼悄然變了味,不甘從她的眼瞳中流淌而出。 她的指尖摳刮過地面,壓抑的聲音像是從枯井之中傳來:“圣上……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拆穿臣妾?” 如果他一開始就知道。 如果他從來沒有對她有過真心。 那她這三年陪伴又算什么? 為何不早早拆穿,為何不在離開邊關(guān)時就下令誅殺,也好過帶她回京,給她寵愛,把她捧上高枝,讓她忍不住心生遐想,妄想著終有一日能夠撼動他的心,不是么? 乾政殿內(nèi),悄無聲息。 空氣仿佛被凍結(jié)。 楚凌沉的回答遲遲響起:“只是為自己謀劃,并不是過錯?!?/br> 他的聲音淡淡的,非但沒有惱怒,反倒是透著一絲贊同的。 他仿佛是在訴說著一件與自身無關(guān)的事情:“那封信既然沒有生效,便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無罪自然不咎?!?/br> 這恰恰是他選擇宋莞爾的原因。 她是一個不論何時何地,都十分知進(jìn)退的人。 “無關(guān)……緊要?” 宋莞爾愣愣抬頭,發(fā)現(xiàn)楚凌沉的神態(tài)也是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 她忽然意識到。 她以為早就死去的秘密,楚凌沉并不介意,甚至……懶得揭穿。 這發(fā)現(xiàn)讓她忘記了恐懼,眼淚順著鼻尖落到地上,隱沒在地磚的縫隙里,一切安靜地好像已經(jīng)死去。 她沙啞開口:“臣妾……知錯了。” 她大約是,賭輸了吧。 宋莞爾閉上了眼睛,苦笑道:“臣妾此行是為族兄來請命?!?/br> 她是宋莞爾。 只要有一息土壤,她就能夠找到自己扎根的位置。 “我族兄說,他已查到散布藍(lán)城舊案謠言的人與邊疆一股悍匪有關(guān),他請命,愿帶人前去清繳追查。” “圣上,宋莞爾與宋家,依然愿為圣上分憂?!?/br> …… 日落西山,宋莞爾頹然離開乾政殿。 洛子裘與她擦肩而過,看見她臉上寫滿了暗沉的顏色,他愣了愣,再走進(jìn)楚凌沉寢宮時,便多留了個心眼。 寢宮內(nèi)果然沒有點安神香。 洛子裘在他面前行禮道:“灰騎已經(jīng)傳回飛鴿傳書,他們已經(jīng)抵達(dá)御庭山,明日日出之前,便可將火種帶回,重燃長明燈?!?/br> 楚凌沉點了點頭。 洛子裘走到香爐邊,隨手往香爐里扔了一些去火清心的香料,再回頭看楚凌沉,卻發(fā)現(xiàn)他看起來神智清明,并不像是剛剛情緒失控過的模樣。 洛子裘想了想道:“聽說陛下將皇后軟禁在了佛骨塔?” 楚凌沉沒有作聲。 洛子裘又問:“陛下是想保下皇后么?” 今日清晨佛骨塔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傳遍了朝野上下,他原本以為以楚凌沉的性格,應(yīng)該是會借力打力,挑撥新舊戚黨的矛盾,卻沒有想到楚凌沉竟然與太后做了同樣的選擇。 他不僅軟禁皇后,還命灰騎星夜兼程,前往皇陵再次取火種。 這顯然不是最天衣無縫的方法,卻是唯一可以完完整整保全顏鳶這個皇后職位的辦法。 洛子裘想了想,坦然道:“之前微臣建議您與皇后合作,是因為定北侯的助益對陛下穩(wěn)定朝局有益,而如今藍(lán)城舊案被翻出,定北侯怕是難以收場了。” 即便是忠臣良將,屠城這種事情注定被后世詬病。 更何況雄踞一方的定北侯。 如今的局面之下,顏鳶已經(jīng)不是最好合作人選,但楚凌沉看起來似乎是打算強(qiáng)保她的皇后之位。 這就有意思了。 洛子裘盯著楚凌沉,換了個問法:“陛下如何看待皇后?” 楚凌沉似乎愣了愣。 他低垂著眼睛,手上的筆久久沒有落于紙間。 那個油滑的泥鰍。 虛張聲勢的自作聰明的蘑菇。 他既厭棄她愚蠢笨拙,也不想讓她過得太舒適逍遙,可是如果這次放任她不管不顧,那么等待她的恐怕絕不會小懲大誡的結(jié)局。 定北侯遠(yuǎn)在西北。 她在這帝都城里兇多吉少。 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那人的身影,頓時只覺得胸口一股無名的惱怒又重新開始郁結(jié)。 似曾相識的煩躁漸漸滋生。 自指尖開始攀爬,直至郁結(jié)于胸,撥亂呼吸。 楚凌沉十分厭棄地皺起了眉頭,低聲道:“孤對她……十分憎惡。” …… 不遠(yuǎn)處的佛骨塔。 顏鳶已經(jīng)趴在書案上睡著了。 她趴在書案上沉沉入睡,整個神思都墜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這是當(dāng)初在見薄營里,季斐教的第一課,也是她迄今為止學(xué)得最好的一刻:不論面對何種局勢,不論是什么身體狀態(tài),只要身體需要,她永遠(yuǎn)睡得著。 這一覺甚至沒有夢境。 到月夜時,她聽見了佛堂的外延響起了細(xì)碎的聲音。 那聲音窸窸窣窣響動了一陣兒,過了片刻,空氣中隱隱約約傳來一些甜絲絲的氣息,那是糕點尚未涼透的時候散發(fā)出的清甜氣味。 顏鳶不動聲色地睜開了雙眼。 不遠(yuǎn)處的佛龕上的簾子微微拂動,壓抑的呼吸聲一聲一聲響徹。 顏鳶仿佛是可以想象到小姑娘的狀態(tài),腦海中忽然閃過不久之前聽見的楚凌沉的那句話:“皇后不必?fù)?dān)憂,畢竟佛會保佑皇后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