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復三四回，不清醒的人都被他弄清醒了。

    “柏若風？”方宥丞大抵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他一眨不眨盯著柏若風看了很久，漸漸緊皺眉頭。

    柏若風松了口氣，湊過去問，“認得出我來了？”

    然而人沒有像柏若風所想的那般冷靜下來。相反，方宥丞掙扎著拱起身，情緒激烈，齜牙咧嘴，質(zhì)問著，“你看到了？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問看到什么，母庸質(zhì)疑。柏若風后知后覺出太子當時急匆匆讓他走，是不想新交的朋友知道他不風光的一面。

    這對處于要面子的少年階段的太子來說，叫人看到自己的落魄，還是帝后那樣的一面……怕是比殺頭還要難受的事情。

    大意了。柏若風遲疑了下。我若說只是單純惦記頓飯他會不會信？

    就這一下遲疑，在方宥丞眼中宛若證明了什么。

    這個人，他才認識不久的朋友，就這樣輕易戳破他勉力維持的和諧假象，就這樣輕易剝下他撐起面對世界的華麗假面。讓內(nèi)里的他無地自容。他為什么沒走？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是不是會宣之于眾？他也和那些人一樣……

    面對世界沒有理由的惡意激起的自我保護，滋生了方宥丞鉆牛角尖的心思，只想著用暴力解決一切。

    “我讓你走，你為什么不走？你為什么不走！”方宥丞眼球涌上層遲遲不落下的水意。他全身顫著，急速呼吸著，甚至語無倫次兇道，“你、你都看到了。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他外在表現(xiàn)得再弱，此刻也不肯認輸，始終以主動進攻保衛(wèi)著自己，除了殺人找不到另一種解決辦法。

    “殺了我？”柏若風挑了下眉，看著他身子發(fā)冷面色發(fā)紅的不清醒狀態(tài)。直接一個手刀利落砍在對方脖子上，把嚷嚷著要殺人的家伙倒在被子上。

    柏若風把他塞到被子里，轉(zhuǎn)頭看旁邊瑟瑟發(fā)抖的御醫(yī)，“他看起來已經(jīng)痛得理智不清了，讓他睡著可能更好吧？”

    鼻青臉腫的御醫(yī)見一口一個‘殺’字的太子睡著了，可算松了口氣，連連應是，“接下來，就是等殿下醒后讓他服藥，注意保暖即可?！?/br>
    “如果還是頭痛呢？沒有止痛藥可以用嗎？”柏若風問。

    “這……先前已經(jīng)用過很多回了?！庇t(yī)有些為難，“宮內(nèi)的一些止痛藥對殿下已經(jīng)沒多大作用了，還是盡量少用吧。而且柏公子在身邊，殿下定能安穩(wěn)度過?！?/br>
    意思就是他再頭痛發(fā)狂，你直接把人打暈了事。

    看著諂媚到笑得褶子都出來的太醫(yī)，知道在對方眼里自己就是個扛著“大不敬”罪名的怨種，柏若風面無表情：“哦?！?/br>
    都怪他有良心，這盡心盡力的免費服務，回頭不得讓太子多補幾頓好吃的？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奇怪的聲音縈繞著耳朵，方宥丞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窗外漆黑的天色。

    他意識還沒清醒，費力轉(zhuǎn)過頭，和咬著蘋果的柏若風對上眼神。

    柏若風一只手端著水果盤，一只手拿著吃了一半的蘋果。見人醒了，而且理智似乎也在的樣子，他吞下口中蘋果，沒有談方才的事情，反而帶著幾分抱怨道，“你這殿里水果就不能多幾種嗎？蘋果我都快吃膩了。”

    本就空白的腦子思緒凝滯住了，方宥丞愣在那，一聲不吭睜著眼看柏若風。這無聲的驚詫不知是為柏若風在等他醒來，還是為柏若風張口第一句話就是向個剛剛還嚷嚷著要殺他的人討要吃的。

    柏若風還在那咔嚓咔嚓嚼著蘋果，含糊道，“我這一頓晚飯，從下午等到宵夜?？磥憩F(xiàn)在是可以開飯了?！?/br>
    說罷他喊了聲春福，春福迅速領(lǐng)著幾個宮人一起把桌子搬到床榻前邊，好讓重傷的太子不用下床移動，再一一端上來美食。

    柏若風餓得肚子直叫。這一天發(fā)生太多事情了，除了醉仙樓那頓外，還有東宮的一些水果，他都沒有吃其他。

    屋內(nèi)已經(jīng)被重新擺放整齊，看不出毀損模樣。

    但方宥丞顯然還記得剛發(fā)生不久的事情。他按了按已經(jīng)不再如針刺般疼痛的腦袋，垂眸，醒來第一句，卻說了無關(guān)的話，“凈吃果子，怎么不讓下人給你拿點好的?！?/br>
    因為不久前才破音吼過，現(xiàn)在嗓子還有點沙啞。

    此時下人們把熱騰騰的菜一盤盤端上來，放置在桌面上，又魚貫而出。

    “這不是等你嗎？主子還躺著，客人怎么能自己先用餐?！卑厝麸L拿起筷子，剛要大快朵頤，見方宥丞傻坐在床邊。順手把筷子塞對方手上，他想了想，看向想要留下伺候的春福，“你也出去，等會我喊你你再進來收拾。”

    太子醒了，春福就不想聽柏若風的了。他眼神殷切望向面色蒼白陰沉的方宥丞，方宥丞沒有回他一眼，冷漠吐出一個字：“滾?！?/br>
    春福知道自己這遭是闖了禍，如果他不喊皇帝過來，說不定主子也不用白受十棍。

    可往前數(shù)年，若不是他把皇帝喊來救人，主子早就不知道死皇后手里多少回了。他有些委屈，失落地往外走著。

    柏若風自顧自吃著飯，忽然問：“殿下，這東宮里有你的人嗎？怎么你受欺負的時候沒一個人出來求情?！?/br>
    仿佛被警醒般，春福渾身一抖，轉(zhuǎn)身想表忠心。然而看到的是太子殿下面無表情的臉，以及柏公子似笑非笑看透一切的眼神。他聽見太子道：“沒有。春福是父皇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