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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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文卿死死按住想要開口罵人的謝昀。 月華如水。謝從瀾凝望著朔月,溫聲道:“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可好?” “非常好?!彼吩麓鸬煤V定,也沒有給謝從瀾過多客套的時間,開門見山道,“陛下,謝昀還在等我,那我就有話直說了?!?/br> 謝從瀾沒料到他這么直接,微微一頓,朔月卻已經(jīng)流暢地說了下去:“這話我離宮時已經(jīng)說過一遍了——陛下現(xiàn)在身體康健,我也為陛下高興,但謝昀不喜歡你和我見面,我也不喜歡?!?/br> “我們以后不要見了?!?/br> 這話說得坦蕩又殘忍,縱使謝從瀾心里早已有數(shù),卻也一時被打得猝不及防,笑容僵在臉上:“可是,你從前……” “從前我以為,你們都是一樣的?!彼吩掳踩坏溃笆俏义e了?!?/br> 謝從瀾喉頭動了動:“你說,契約賦予了你生命的意義……” 是的,契約曾賦予他生命的意義。近二十年里,他就在這樣的意義里長大,深陷其中,無法回身,亦不覺謬誤。 但毫不夸張地說,謝昀重塑了他的人生。 謝昀教會他文才武藝,教會他禮義廉恥。他引導(dǎo)自己重新訂立君與民的契約,用自己的離去和傷痛,為他撕裂了蒙在眼前的白霧,教會了他自由和愛。 “我曾經(jīng)看重契約勝過一切。但如果我要為契約傷害無條件愛著我的人……那它就不應(yīng)該存在。” 朔月重新抬頭看向謝從瀾,眼神清亮而寧靜:“契約已經(jīng)結(jié)束。接下來的人生,我希望自己和謝昀一起度過?!敝灰敢狻?/br> 門后,偷聽的嚴文卿面無表情地戳戳偷聽的謝昀,示意他稍微收斂下笑容,別不小心笑出聲。 良久的寂靜后,謝從瀾忽然開口,意有所指:“如果朕沒看錯的話,你們是在吵架?!?/br> 朔月一愣,繼而笑道:“我和謝昀確實經(jīng)常吵架,他也老是翻舊賬?!?/br> 嚴文卿捅捅謝昀,謝昀有些心虛地望天,依舊嘴硬:“我哪有?!?/br> 隔著一道門,朔月的聲音如清風般拂進他心里:“但我愛他,我知道他也愛我。這一切都無損于我們的關(guān)系?!?/br> 我不愿做高懸天邊的明月,平等而無情地照耀每一個人。長河水滔滔東流去,我愿意化作或清澈或污濁的水流,和他共同奔涌向前。 我只想我們成為彼此生命中獨一無二的存在?!?/br> 小院大門關(guān)上,謝從瀾沉默著慢慢離開。 隱在陰影中的暗衛(wèi)再度跟上,如影隨形,但其實謝從瀾并不像以前那么需要了。 有生以來近三十年,謝從瀾從未覺得自己的身軀如此康健,心跳如此有力。 多年前,有個漂亮若神靈的少年割開手腕,guntang鮮血救醒了昏迷的自己,他自此得知世上有不死的魂靈,無數(shù)次渴望靠近。 多年后,容鳳聲以神異之術(shù)修補了他病弱的身體,不知不覺間,他對那永生少年的執(zhí)念漸漸消弭于無形。 擁萬里江山,享無邊孤獨。 謝從瀾慢慢呼出一口氣,對著黑夜露出一個微笑。 也是多少人一生渴求的美夢了。 朔月目送謝從瀾離去,悄悄推開了門。 嚴文卿已經(jīng)從后門離開了——他委實不想和謝從瀾撞上。 聽到腳步聲逼近的時候,謝昀已經(jīng)飛速坐回了原處。朔月進來的時候,他正捧著一杯白水細細品味,眉宇間云淡風輕,端莊又優(yōu)雅。 朔月思考了一下,沒有去拆穿他剛剛趴門口偷聽的行為——反正也是要說給他聽的。 兩個人的關(guān)系里,總要有一個人先服軟。 朔月心甘情愿。 他在謝昀面前蹲下,搖一搖謝昀的袖子:“別生氣了。” 那雙眼睛亮亮的,燭火下跳躍著細碎星芒一樣。 謝昀早就想親親那雙眼睛,只是嘴上依舊不饒人:“我哪兒敢生氣,就怕哪天說錯話把您惹惱了,一睜眼就跟別人跑沒影兒了?!?/br> 朔月嘆氣,直起身子,湊上去親了謝昀一口:“我……” 謝昀的回應(yīng)比他想象的更激烈。 嘴唇痛感鮮明,朔月卻從善如流。倉促間撞倒了花瓶,里頭的翠竹和碎瓷散落一地,只不過那聲音無人在意,只驚擾了安眠的斑寅?!?/br> 還是有些痛。謝昀把肩膀遞過來,朔月咬上去,卻不舍得用力,只留下一圈顏色淺淡的牙印。 清晨時分,朔月渾身酸疼地醒過來,卻看見房間里敞著一只箱子。謝昀正坐在一旁疊衣服,一幅遠游的架勢。 他愣了愣,開口的聲音還略顯沙啞:“你去哪?” 謝昀道:“暗衛(wèi)送來的消息,書局牽扯了些事情,需要去南邊看看。” 銀蟾書局的掌柜是前任皇帝,伙計們是曾經(jīng)隸屬皇室的暗衛(wèi),自然不僅僅是刊印書卷那么簡單。 朔月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他欲言又止,最終只輕聲道:“……那你小心,我等你回來?!?/br> 謝昀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 他重新抬頭看向朔月,嘴角微微勾起:“你不和我一起去?” 謝昀端詳著收拾了大半的箱子,嘆道:“我可是把你的東西都收拾了,你若是不去……” 他話音未落,已經(jīng)被飛撲過來的朔月抱住了。 春夏之交的清晨,陽光遍灑,萬物光輝,一切傷痛和苦難都隨黑夜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