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方法，卻也簡單，只要以特殊礦石繪出一條銜尾蛇，雙方心頭血液交融后，受命之人將血滴在蛇眼上，換命之人將血滴在蛇尾，隨后能否成功，便看天意了。

    若是成功，蛇頭將吞吃蛇尾，銜尾之環(huán)成功運(yùn)行，雙方將互換壽命和身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更換的只是靈魂，不死的血脈仍舊沒能轉(zhuǎn)移。

    據(jù)古籍所說，這是百年前的修仙之所，白玉京的遺留。

    “此法可以將你與朕的身體互換，從此朕享有長生不死之軀，再不受塵世間生老病死的牽絆，也算功德圓滿?！?/br>
    彼時朔月不假思索地應(yīng)下來：“聽陛下的。”

    謝從清又笑，教了他基本的符咒方法，卻不曾繼續(xù)。

    他深知此法兇險，稍有不慎便會落得身死的結(jié)局。何況自己又貴為皇帝，面目改換實(shí)在震撼朝野，此法便被擱置了。

    即使如此，朔月依舊習(xí)學(xué)過這個方法，只是謹(jǐn)慎起見，并沒有做到最后一步。

    而今，這不由和尚明顯也知道這個辦法。而且，比起謝從清，他似乎更擔(dān)得起“亡命之徒”這四個字。

    ——有些失算。

    符咒近在咫尺，不由和尚的笑意在昏暗中如同扭曲的蟲豸。

    朔月第一次覺得憂慮。

    若是……若是這換命之法真的成形，那自己頂著不由和尚的皮囊和壽命，要如何守在謝昀身邊？

    朔月認(rèn)認(rèn)真真打量不由和尚，只覺得此人鼻歪眼斜，雙頰凹陷，面色菜黃，面貌實(shí)在算不上英俊——朔月愁緒滿懷，他并不想頂著這種皮囊度過余生。

    何況，他若是得了自己的皮囊和壽命，會如自己一樣守在謝昀身邊嗎？不成不成。

    朔月憂愁間，不由和尚帶繭的手指一寸寸撫摸過他的皮膚：“這樣的奇跡，以后便是我的了……”

    指尖傳來刺痛。

    耳畔聲音絮絮叨叨，如同瘋魔。

    朔月被強(qiáng)行捉住手掌，兩只血淋淋的掌心緊緊相貼。

    血液在流動，在交融。

    環(huán)繞著他們的銜尾蛇悄然無聲，以礦石畫就的黑眼睛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不由和尚張開手掌，混雜的血淅淅瀝瀝滴入銜尾蛇的眼睛。

    另一邊，朔月的血亦被他捧起，滴入黑色的蛇尾。

    第34章 破陣之法

    這場荒謬的換命儀式到了最緊要的時刻。

    血像流不盡一樣流著，卻沒有染紅那雙蛇眼，而是盡數(shù)洇進(jìn)了陳舊的木地板。

    不由和尚站在銜尾蛇正中，不顧正在淌血的手掌，目光癡迷如同千里朝拜的信徒終于面見圣佛，與謝從清初見朔月時流露出的欣喜癡狂別無二致。

    他猛然閉上眼睛。

    倦鳥歸林，最后一片太陽也沉落進(jìn)山崖中了。

    朔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不由和尚的動作。

    謝從清曾說，易命陣所繪就的銜尾蛇應(yīng)當(dāng)是金色，那些金色礦石是居住在白玉京、道行上千年的銜尾蛇的眼睛。

    可這里畫的蛇卻是黑色的眼睛。

    片刻等待之后，不由和尚近乎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

    ——他為這一刻做過無數(shù)次幻想，幻想自己一睜眼，便能看見光潔的肌膚，年輕的面龐，充滿青春活力的軀體……他哆哆嗦嗦捉起手邊的刀，向著自己手背一劃。

    這實(shí)在是個無用的舉動。

    他握刀時用的手，與他原本的手別無二致。

    ——他依舊是他自己，法術(shù)沒有成功。

    為什么血還在流？為什么他的手還是這樣枯槁蠟黃？

    不由和尚尖叫一聲，面部層疊的褶皺隨著他的驚叫一起顫抖：“怎么會……怎么會不成？”

    不知是在這之前服食的丹藥起了作用，還是心境變動引發(fā)，不由和尚兩只眼珠已然變得血紅。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忽而轉(zhuǎn)向朔月，聲線嘶啞像是撕裂的腐爛的布帛，“你不肯失去你的長生，所以做了手腳！一定、一定是這樣！”

    朔月任由他用明晃晃的刀刃抵住咽喉，忽而開口道：“我可以幫你?！?/br>
    不由投來的目光頗為怨毒，顯然是把他的話當(dāng)成了拖延時間、擾亂心智的笑話。

    然而朔月直直地凝視著他，目光平靜：“我可以告訴你最關(guān)鍵的一步。昔日我在先帝身邊，你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吧？”

    朔月心跳得厲害，沒人教過他說謊，他從小被教導(dǎo)的是赤誠坦白，最不擅長哄騙。

    所幸不由和尚目色赤紅，心神不定，并未發(fā)覺他的異常，他得以接著說下去：“先帝不用此法，是怕引得朝野不安。但具體的用法，我卻是知道的。”

    不由的思路被他帶著走，懷疑道：“要換的是你的長生不死之軀，你會這樣好心告訴我？”

    朔月盡量坐直身體，容色莊重，像是上峰在考核新人：“所以我要問你幾個問題?！?/br>
    ——這少年莫不是腦子有病。

    這是不由和尚的真實(shí)心聲。

    迫于法術(shù)一事，他迫不得已地聽著。

    只聽那少年問：“你為何要換命？”

    “這還需要原因嗎？”不由和尚的聲音愈發(fā)尖細(xì)，“長生不死，何等奇跡！世上既有人得長生，那么為何不能是我？”

    “那你會保護(hù)陛下嗎？”

    不由的臉部幾乎扭曲：“什么？”

    “我與陛下簽訂了契約，要永生永世守在陛下身邊，保護(hù)陛下不被他人傷害?！彼吩挛丝跉?，閉著眼睛胡謅，“但我能力微薄，不通詩書，不精武功，有這副長生之軀也是浪費(f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