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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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十年前,他未封親王,謝從清不喜,合宮上下無人在意,以至于遲遲未能進上書房讀書。那時他也是如朔月這般,用光了少得可憐的月錢,托嬤嬤找來泛黃古舊的開蒙書,磕磕絆絆地獨自念書?!粦吧腥缰噩F(xiàn)。 朔月到底是長明族送來的守護者,謝從清是個玩金屋藏嬌的混賬,可朔月卻沒有真的做錯什么,反而因為這契約受了謝從清十幾年的磋磨。 若他是個jian佞狡詐的便罷了,可偏偏又是個百年難遇的傻子,且這傻子還有心讀書,倒叫他想起幼時艱難來。 謝昀自覺身為新帝,要對這孩子負起些許責任——雖然他也不過比朔月年長兩歲。 朔月的身份還沒有定論,貿(mào)然請老師教導未免太過大張旗鼓,思來想去,謝昀決定自己親自上手。 反正只要丟過去一本書一支筆,點撥點撥就好,毫無教學經(jīng)驗的謝昀樂觀地想。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想法的錯誤。 慶元宮的書房里多了張書案,兩人各自伏案,一個批閱奏折,一個念書認字。 謝昀面前是厚厚一摞奏折文書,朔月面前是疊的高高的說文解字和臨摹字帖——全是謝昀昔日開蒙時用過的,時間已經(jīng)久遠,從書房最深處找出來時,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謝昀偶爾抬頭,隔著摞得高高的書冊,只能看到少年低垂著頭專心讀書的模樣。 朔月眼眸低垂,神情專注,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會奪走他對書本的注意力,看起來便像個讀書的好苗子。 很順利地,謝昀給這家伙的昔日言行找好了借口——玉不琢不成器,怎么能指望一只常年被謝從清教養(yǎng)的金絲雀懂得禮義廉恥呢? 如今朔月開始讀書,自然會慢慢將那些壞習氣摒棄掉。 不過,若是謝從清知道他一心圈養(yǎng)的金絲雀如今也能讀書識禮,大抵會氣得從棺材中蹦出來吧?謝昀心中掠過一絲隱秘的愉悅,又望望朔月,深覺孺子可教,便繼續(xù)欣慰地批閱那些仿佛至死也批不完的折子。 這一和諧景象一直持續(xù)到對面?zhèn)鱽硪宦曒p響,毛筆咕嚕咕嚕滾落在地,染了一條連綿的墨汁。 只是對面卻依舊毫無反應。 謝昀疑心道:“朔月?”無人應答。 謝昀推開奏折去看時,險些氣歪了鼻子——難怪書冊摞的如此之高,這小崽子是生怕打盹的模樣被自己瞧見呢! 大抵是堆得高高的書本給足了安全感,朔月趴在桌上,歪著腦袋睡得正甜,大半張面孔埋在臂彎里,呼吸均勻面色恬靜,顯然已經(jīng)睡著許久了。 【作者有話說】 朔月:讀書好累,睡了。 -------想要評論想要評論~ 第13章 學不會 謝昀咳了一聲:“起來?!?/br> 半晌無聲,朔月睡夢正酣。 一連三天,從早到晚待在御書房里寫寫畫畫,對朔月來說實在有些為難——他從沒吃過讀書的苦,也不知道讀書會這么苦。 他夢到了幼時的場景。 有那么一次,他悄悄窺視過他們的生活,并不艷羨,只是好奇。 盛夏的御花園里,八九歲的小謝昀,伴著年紀相仿的同窗走在路上。小王爺素來是端正的,可還是因著暑熱悄悄挽起了袖口,嚴家少爺最是無拘無束,早已將外衫解下,挽著褲腿往池子里沖涼玩水,招呼著同伴一道過來。 然而片刻之后,夢境飛轉(zhuǎn),火光沖天,錦衣華服被烈火灼燒殆盡。 朔月惶然去看,卻見他們心臟的位置空空如也,而自己手中多了一小瓶黑金色的丹藥。 穿著龍袍的高大男人朝他走來,親昵地將他抱在懷中。他并不反抗,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反抗,只是捏緊了那瓷瓶,仰頭望著謝從清,小心翼翼地問:“陛下,這是……對的嗎?” 謝從清頃刻之間變了臉色,目光陰沉下去?!?/br> 冷靜,謝昀對自己說。你是天子,是一國之主,當有容人的度量。 因此,他沒有去找那根二指寬的黃竹戒尺,而是抽了根毛筆,毫不容情地敲了朔月露在臂彎外的臉頰,落下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紅痕。 許久之后,才傳來含糊的聲音:“……疼?!?/br> 話音未落,又是一下。 朔月睜開眼睛時,面前站了個氣勢凌人的高挑身影,仿佛神話故事里來索命的無常。 只是無常勾魂也不應當勾到自己身上來。朔月迷糊著想,大抵是地府里工作太多,無常也出了差錯。 直到那個無常冷冷道:“學的怎么樣?字帖臨摹到哪里了?” ——原來不是無常,是閻王。 朔月恍然驚醒,磕磕絆絆道:“陛、陛下?!?/br> 第二句話便是認錯:“我錯了。”認錯倒是快。 謝昀氣極反笑,抬手從朔月胳膊底下抽走了臨摹的字帖。 朔月在自己身邊練字也有幾日,人又不愚笨,不論如何,總該有些長進,旁的不說,至少字跡會端正幾分吧……謝昀如是想著,翻開了朔月的字帖。 片刻之后,他陷入了沉默。 謝昀開蒙雖晚,卻自小刻苦,課業(yè)拔尖,素來嚴苛的文老太傅提起他這個學生時亦是贊不絕口,師生之情甚至多過君臣之禮。 他自幼來往結(jié)交的都是名家鴻儒、親貴重臣,哪怕身邊的仆從如李崇也讀書識禮,實在未曾見過朔月這樣看著文秀聰穎卻兩眼一抹黑、張口便把“髀”讀成“骨”的半吊子文盲。